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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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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深几许
青丝到白发,直至冢间红骨,就在指顾之间。人生须臾轧过的痕迹那样浅短,瞬间湮灭,仿佛是雪泥鸿爪。心底却留有不可描述的柔软,是不能自欺欺人的儿女情长。
恋恋阡陌红尘,他似是走过了青山无数,才等来这三生石前的一次相遇。从未想过,一个女子能停留自己心间,可偏偏她出现了。
胤禛见锦瑟缓缓将笔搁下,看着画道:“我今日来,原是想给你样物件的。”她说着,将自己腕间的镯子退下,捧在手掌里:“这是我额娘留给我的,现下给你。”
他的手抚过她的掌心,将镯子拿起,感觉一阵凉意,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字眼;“今日,原是?”锦瑟唇边仍带着微弱的笑意,那轻微的弧度看上去竟稍显凄凉:“原本打算送做你的成婚礼物的。”
胤禛不说话,只将镯子放在了案上,轻环住她,叹息哽在喉咙里,目光落在那画中女子——是她,又不像。
恍忆起那一次,她站在自己面前,盈盈的一笑,宛然掬起的清水泛着的亮光,那样难以名状的美丽,眉眼如画,身后的风筝亦是如画。他看着画中人清澈的眼,唇边扬起一个笑,“我都知道。”
既是如此难得的出现,便定要抓住。
胤禛虽年纪尚轻,然依上旨历练,公务甚是繁忙,仅几日压下的折子便让锦瑟看了皱眉:“这样多的折子,你还休息么?”他倒是毫不在意的模样,将画拿起来:“就挂在书房里吧。”
锦瑟笑得无奈:“让别人看见笑话。” 胤禛持着画环顾四周,最后索性踩着凳子将画挂在了对窗几案的上方,转头问:“像不像供起来?”
锦瑟呵呵一笑:“还真是……我这才发现,你跟十四有几处极像。别看你平日里稳重老成的,倒也像个孩子。”
那画有一大半搁在明亮的光里,还有部分稍显灰暗,看起来倒是有些隐约与不真实。
胤禛并不顺着她的话,反道:“我还有极多的事情要做。”
锦瑟偏头想了想:“我自可以帮你研磨,但……”她眼里是平日里不显露的狡黠,“……你可得留我用午膳。”
与胤禩等人相比,他的字确是极好,尽管批示甚多,仍是不紧不慢的写下去,字字骨格清奇,略带冷然。她眼光有些迷离,盯着那些字出了神。
站得久了,脚又开始抽疼,锦瑟不想弄出声响,只咬着嘴唇,将右脚抬起,勉强站着。那疼是一阵,还隐隐感觉脚踝处微烫,锦瑟手抖了下,墨与砚相撞的声音清脆,胤禛将手下的字写完,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看见锦瑟紧皱的眉,忙搁了笔,“那里不舒服?”锦瑟知是瞒不住,只好道:“昨儿个伤了脚,现下还是疼。”
他将她扶到一旁椅子上,也敛起了眉,神色严肃:“怎么回事儿?昨儿去干什么了?”锦瑟感觉稍好了些,忙摆手示意无碍,却见他的眼眸幽深不见底,终究还是说:“昨日天气好,我与八阿哥去郊外,不小心将脚扭伤了。” 胤禛微微沉吟,道:“他昨日告假,说是身体不适,原是与你出去玩了……”
锦瑟忙到:“其实也就是散了会儿子步。”他将她的脚抬起来,手刚触到绣鞋,锦瑟便猛地缩了回去,一如昨天,用古怪的神色看着胤禛,问:“怎么?”
见她抬脚时因疼痛而咬在唇上的青白印子,他心里一滞,轻声道:“没什么,我看看。”
声音那样轻柔。锦瑟从听他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说话,不由得一愣。过了半晌,倒是微微一笑,把脚又伸了出去,轻晃了两下,笑容有些苍白:“我们满族女儿的脚最是矜贵,你若看到了,便可不能赖帐!”
她的脚白皙甚至微显透明,足踝圆润,极是美丽。胤禛的手轻按脚踝附近,以便试探一边问道:“哪里疼?”锦瑟指了指伤处,闷声道:“山路崎岖,不小心。”
他缓缓揉着脚踝,力道拿捏得不好,时重时轻,锦瑟见他蹲在自己坐着的椅子边,心里半是温暖半是苦涩。不由伸出手触到了他的左耳,接着到了脸颊,然后停住。
不再动了,只感觉手一点点暖了起来。
“八弟人如何?”锦瑟听胤禛忽然问。还是忍俊不禁,轻笑道:“八阿哥么……”故意顿了顿,“像是玉,温如其玉。是难得的谦谦君子。”他不再说话,锦瑟笑容更是轻快:“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他问:“什么?”锦瑟用拇指轻轻摩挲他的面颊,像是母亲对待孩子一般:“你啊,像冰。”
良久,锦瑟又缓声道:“可对我来说,玉是死的。冰呢,可以融化。”
到了晌午,有人来叫门:“爷,该传午膳了,是在书房用么?” 胤禛从文折中抬头,看了看旁边坐着研磨的锦瑟,道:“在书房,另外再添一对碗筷。”
锦瑟看着他,笑着问:“第一次听你府里传来女婢的声音。”他轻点她的额头:“你可是第一次登门。”末的,又补充道:“她是书房侍墨的奴婢。”说罢起身,牵着锦瑟走向外厅。
锦瑟问:“她可识字?” 胤禛点头:“识得不多,倒读过一些书。在府里是极少的了。”
不久后,进来的几个婢女,将饭菜一一摆放,又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个与锦瑟差不多大的女子,乍看甚是俏丽。那女子先对胤禛行了礼,复又安静地立在一边。胤禛道:“琦雅,见过锦瑟格格。”
琦雅行至锦瑟前,先规矩地行礼问安,方抬起头来。是个眉眼精致的清秀女子,粉黛薄施,一看方知是个玲珑可人儿。锦瑟一笑:“不用多礼,我不喜欢那些规矩条框——听四贝勒说,你读书,能认字?”
琦雅原有些怔忡,听了问话有一瞬的无措,答道:“幼年学过,浅陋得很,后蒙贝勒爷指点,少有所学。”
锦瑟莞尔,摇了摇头。胤禛便道:“你先下去吧。”
“嗬,没想到你府里竟有这等女子。”锦瑟笑道:“像大家小姐。” 胤禛端起酒盅,道:“她是前年的秀女。”锦瑟奇道:“这样的秀女也会落选?”胤禛轻笑:“她父亲在江南做官,正巧在她选秀时病故。额娘见她可怜,她也不想呆在宫里,便送到我这里来了。”
锦瑟若有所思,问:“明年也有选秀吧?”他挑眉:“好奇了?”她自然点头,却见他笑起来:“明年就能看见,无非是层层选拔,层层分属,按相貌出身而论罢了。”
她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忽然想到了什么:“除了选为皇上的嫔妃与宫女,还会有余下的么?” 胤禛道:“自然。随皇子年长,有一部分会赐给皇子作福晋。”
锦瑟撇撇嘴,有些怏怏不快:“说得像布匹似的,分成部分给别人……”
从四贝勒府出来,锦瑟正要上马车,抬眼却瞧见这偌大的一条巷子里竟无几个人,不由问道:“这里怎么这样安静?”漫溪扶着她,回答说:“八贝勒府在不远处,两位贝勒的住处,自然极是安静的。”锦瑟有些诧异,重复道:“八贝勒府在不远处?”
“是啊。”漫溪指了指巷子另一面,“两府的院子怕是也不远呢。”锦瑟若有所思,上了车,轻声道:“那我从另一边走。”
漫溪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转头吩咐车夫去了。
又是马车声,轮子与地面相接之时的沉闷,在这人气甚少的街上格外明白。锦瑟挽着漫溪的手,轻声道:“我们回去吧。”眼神温柔依恋,像是孩子。漫溪笑了笑,不由道:“瞧您,每见了四贝勒都这样高兴,我看就算是回了去,心还留在这儿呢。”
锦瑟给她说的不好意思,微低下头去,露出柔美的颈,颊边似乎有一丝红,声音不改往日清冷:“那就先不回了,去街边坐坐吧。”漫溪“唔”了一声,“不如去听香楼里去,瞧瞧有什么新鲜事儿没。”锦瑟紧了紧相握的手,露出欣然的笑来,点点头。
那些熟悉的道路,锦瑟是如何也无法忘记,不似紫禁城中曲折甚至略带诡异的幽径,也许转头就会遇见令人生怖的景象。待马车一拐出那条胡同,立马是喧闹声声,往来屑屑,锦瑟看着窗外,笑道:“有时候真觉得,这有百姓的地方才有人气。”漫溪道:“那时您本就应是寻常百姓,该日日处在这里。”
话一出口便后悔,却见锦瑟似乎罔闻,面容不该,嘴角仍有笑容,若不是那一声叹息,还以为什么也没有。于时,灵巧如漫溪,怎么也不知身边的主子又如何的想念。
回想起当初入宫,模糊又隐约,隔着雾似的。记得朱墙琉璃晃得人眼疼,初至的几日,闲得发闷,总要找些事情做才好,可声音是如何也听不见的,人是总带着不真实笑的——难道自己真要带在那里一辈子,出不来么?
锦瑟呼吸有些急促,抬起左手抚了抚额头,蓦地想起良妃,后宫里的一个异数,或许是最幸运的,又是最不幸的。
她抬眼望进漫溪眼里,清澈的不混杂任何浊物的目光,恍若蓝天。心轻轻地安定下来。“没事儿。”
那听香楼的小二见着锦瑟时脸上笑开了花,少年道:“锦姑娘真是许久不来啦,掌柜的和大家都想念的紧呢。”锦瑟笑道:前些日子事儿多了些,今儿不是来了么。”小二不住点头:“是是是,来了自然是好,自从晨风师傅离开后,每您来了,大伙儿是特别的高兴啊。”
锦瑟随着小二进到大堂里,环顾四周,见楼内并未改变,看了看漫溪,“这里怎么也不变呢。”小二听后将脸扬起,颇为自得地道:“那是自然,掌柜的说这楼里布置不能常变,要不老顾客不舒坦。”锦瑟正要应答,却不期然遇到了一双颇为熟悉的眸子——如秋水,带着喜悦与惊异。
“真没想到如此有缘。”兰芷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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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蝶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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