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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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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灰白,厚重云层间浮起滚滚闷雷,于高空中炸响。
暴雨倾盆而下,柏油浇筑的盘山公路上一道黑色车身迅速划过,发动机的轰鸣响彻天际,在空旷的城郊显得尤为刺耳。
片刻后,车子停在崖顶,从中走出两名西装革履的男人,硬挺的西装面料瞬间被雨水打湿。
其中一人走到车后打开尾箱,露出里面的黑色布袋。
布袋很大,里面似乎装着什么重物,另一个黑衣人抓着布袋绑紧的顶端,在同伴的帮助下合力提起布袋,然后走至崖边。
向下望去,是碧浪激荡、一望无际的大海。
潮湿的水汽顺着崖底的海浪扑上来,夹杂着暴雨的拍打,让身高体壮的他们都难以保持平衡。
然而这半点没影响到黑衣人的动作,两人迅速将布袋抛甩至悬崖下,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急速下降的袋子入海时并没有溅起多少水花。
亲眼见到布袋沉入水中之后,黑衣人回到车内,盘山公路上再次响起引擎的轰鸣,又愈来愈远——
一张寻人启事静静躺在因地面凹陷形成的水洼中,雨水早已模糊了上面的字迹,只依稀看得出贺家、寻子、欺人太甚等零星几点印刷字迹。
轮胎从上面碾过,浑浊的污水尽数扑打在路旁正与恶劣天气负隅顽抗的野花,成为了压倒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
好冷。
这是方时意在昏昏沉沉的意识中唯一能感受到的。
冰冷咸涩的海水几乎是瞬间就涌入鼻腔,窒息的感觉迫使他的大脑发出指令,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巴试图获取氧气,却只换来了海水倒灌进口腔以及肺部更剧烈的疼痛。
双眼被蒙住无法视物,双手也被反绑在身后不能动弹……
他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也没有力气再去挣扎了。
他累了。
阳光落在海面,只透进了闪烁的光点,有那么一刻照亮了男生的脸。
即使被蒙着双眼的黑布遮挡了大半,露出的左半张脸上是精致的五官和优越的下颌线,然而掩在黑暗中的另半张脸上却布满了坑坑洼洼的恐怖瘢痕。
他的脸位于光暗交界,一半圣洁精致,一半宛若恶鬼。
方时意强制放松绷紧的肌肉,他仰头吐出肺里的最后一点空气,任由自己的身体缓慢下沉,直到被黑暗和寒冷一点点吞噬。
【你后悔吗?】
什么?
意识快要涣散的时刻,方时意耳朵里除了鼓噪的水声,竟然还响起了另外一道声音。
它问方时意:
【你后悔吗?】
他后悔吗?
【方时意,17岁,性别男。】
不等他做出回答,那个声音便自顾自接了下去:
【6岁因高烧不止被遗弃于福利院,7岁被方家收养。
方家条件普通,却对唯一的养子十分疼爱,不仅在吃穿用度上不让他和其他孩子有任何差距,更是倾尽一切供他在拥有更好的教学资源和教学环境的贵族学校就读。
他也不负众望,从小便成绩优异,比赛奖金拿到手软,甚至在中考之后,南市的各个高中争相开出高价奖学金和一切令人心动的福利待遇,只为了招揽方时意。
然而,淳朴的方诚和廖湘兰只教了养子谦和守礼,与人为善,却忘了告诉他,这个世上还会有利用钱权做尽坏事的人渣。
三年前方时意高考考入了位于本市的全国顶尖学府——南城大学,当时的他满心怀着对新生活的憧憬,却不曾想到,这才是他噩梦的开始。】
方时意听着那声音不紧不慢,将他从小到大的经历用第三人称全盘托出,有些发愣。
然而那道声音还没停下来,他的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在抗拒听到接下来它即将要诉说的东西。
【结束军训的方时意送别赶来看望儿子的养父母,提着母亲专门做了几个小时的饭菜准备回到宿舍和室友一起分享。
路过实验楼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位因低血糖倒地的学生,善良的他和他分享了父母送来的饭菜,而后陪在那位学生身边,直到对方的同伴赶到。
方时意觉得这只是随手助人为乐的一件小事,却不知道,正是这一次他的善良,让他和养父母在接下来的三年里遭受了怎样的苦难——
那位同学叫虞舒,是南城数一数二的虞家独子,而他的那位同伴,姓贺,单名煦。
贺氏二公子,贺煦。】
不知道是不是方时意的错觉,他觉得那道声音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似乎冷笑了一声。
【方时意因为这次事件和虞舒相熟,他时常约他一起,贺煦偶尔会跟在他身边,偶尔又换成学校里的其他人。
但无一例外,所有人见到方时意的第一眼都会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出于礼貌,他通常都会拒绝虞舒的邀请,但总有几次是没办法推辞过去的,例如,虞舒的十八岁生日。
或许是不想让方时意觉得不适应,或许是并没将他真正划进他的社交圈里,他参加的只是虞舒正式生日宴会过后的酒吧聚会。
关于那场聚会,方时意只记得所有人都在试图灌醉他,当然,他们也成功了。
于是第二天他在陌生的房间醒来,床头柜上放着一沓现金。
此后数月,无数条骚扰短信由不同的匿名号码发送至方时意的手机,起初他并不在意,直到某一天他收到了一个视频——
三秒,是他在酒店大床上昏睡的放大的脸。
方时意害怕了,只得遵照短信要求赴约。
酒店房门应声开启,贺煦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纠缠方时意三年的那个魔鬼终于来临。
自此开始,贺煦隔三岔五就会用视频威胁方时意和他在一起,如果方时意有反抗的念头,贺煦就会用养父母的工作来要挟、逼迫他承受屈辱。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直到贺煦用来包养方时意的别墅意外失火,他烧伤毁容,贺煦大发雷霆,斥责方时意没能保护好他这张脸,他这才意识到,贺煦把他当成了其他人的替代品。
南市靠海,他的脸毁了,贺煦对他厌恶至极,竟然丧心病狂到让手下绑住手脚方时意的手脚,找到一处郊外靠海的荒山,就这么把他抛下悬崖。】
方时意安静听着,把这当成临死前的走马灯——有旁白的那种。
【你后悔吗?】
那个声音第三次问他。
“都已经到现在这样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艰涩,“后不后悔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我告诉你,你现在所处的世界只是一本小说里的书中世界,而我有能力将你送回故事开始的时候呢?你想重新开始吗?】
方时意神色平静:“不想。”
那声音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足足沉默了好几秒,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那如果在原本的后续剧情里,你的养父为了寻找你四处奔波,被醉驾的富二代撞到后不治身亡,你的养母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卧病在床,最后郁郁而终,你还会无动于衷吗?】
这一次,伴随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一段陌生的画面。
养父的脸沧桑憔悴,狠狠撞击在方时意心间。
[“你好,请问你有见过这个孩子吗?”昏暗的路口,方诚一边递出手里的传单,一边在头顶处比划,“大概这么高,二十一岁。”
路人不耐烦地推开这个细瘦沧桑的男人,大步走开。
方诚被推了个趔趄,冰天雪地下长时间的站立让他头晕目眩,只能扶住路旁的围栏粗粗喘着气。
雪花落在他花白的发间,一时竟让人难以分辨,
方时意失踪了两年,他便寻找了儿子两年。
即使他知道,已经过了这么久,能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方诚也没有选择过放弃。
迎面又走来几个行人,方诚直起身子,念着那套早已烂熟于心的词:“你好,请问你有见过这个孩子吗?大概这么高……”
快了,就快了。
发完这几张,再去中心广场转一转,那里人多,说不定就有意意的消息了。
绿灯闪动,方诚踩上通往马路对面的斑马线。
下一秒,他的身体在橡胶轮胎和地面的剧烈摩擦声中腾空,而后又重重地跌落在几米外的雪地。
温热的鲜血在他身下汇聚,晕红了周围一圈的雪粒。
刺目的远光灯,轰鸣的油门,炫彩的跑车……世界在他眼中迅速消解成灰白的颜色。
沉浸于酒精带来的快感中的富二代吓傻了。
他慌不择路、颤颤巍巍,他举起颤抖着的双手,抬起惊慌无力的脚——
油门炸响,车胎在地面高速摩擦。
肇事者逃离了这条昏暗的,冷清的,不会有多少人经过的小道。
天愈发暗了。
在这个无人在意的城市一隅,方诚的左手还死死攥着那摞没发完的传单,纯白的雪像一张羊毛织就的薄毯,扑扑簌簌落了他满身。]
【本段只截取了方诚的死亡片段,还有一段关于廖湘兰的,需要为您继续播放吗?】
系统说的话,方时意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他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胸腔深处传来一阵一阵尖锐的刺痛,痛到他即使已经濒临窒息,也要拼命蜷缩起身体。
——仿佛这样就不会再痛了。
如果他没有路过实验楼,没有多管闲事扶起虞舒,没有同意他的邀请,没有招惹上贺煦……他的父母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方时意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系统都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要怎么做?”
【什么?】
"复仇。"他一字一句,带着无尽的恨意,“我要怎么做,才能向他们复仇!”
【很简单!……咳,很简单。】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系统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十分雀跃,然而再听又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态度。
【跟我合作。】
“怎么合作?”
【我需要这个世界里主要角色的各种情绪值来维持基本运转,无论是正面情绪还是负面情绪都可以。】
【但是现在我的能量只能支撑到带你回这本书的第一章,也就是故事开始的地方,没有办法同时修复你脸上的伤疤。】
【但只要我能收割到世界主角的情绪值,就能替你修复甚至是提升颜值。】
方时意沉默听着系统的话。
他并不在意脸上的疤痕能不能祛除,但……这张和虞舒有些相似的脸,是自己现在所能掌握的唯一武器。
于是他点头:“好。”
【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