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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敲竹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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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君牵着那少女的手腕在路上走着。
一名壮汉在头前带路,往风月阁的方向走去,另外两名壮汉在萧玉君和那少女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那少女默不作声地与萧玉君并肩走着,时不时地偷眼去瞧她。
刺眼的阳光落在萧玉君额前的碎发和好看的长睫之上,暑气氤氲蒸腾,反射出一目流光溢彩的斑斓,就像是雨后的彩虹一样。
这是她迄今为止,眼里所见过的,唯一的一抹亮色。
萧玉君余光见那少女老是小心翼翼地偷眼瞧她,却也不说破,只任由她去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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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会儿,转过两条街巷,前面正好看见一个卖茶水和茶果子的铺户。
萧玉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转脸就去问那少女:“你饿不饿,要吃点东西么?”
却不料正巧撞见了那少女在偷眼瞧着自己。
两厢视线一触碰,那少女连忙一脸局促地“咻”的一下转过脸庞,紧紧地收着下颌低眉垂目,不敢再去看她。
萧玉君忍俊不禁,心道这少女可别是把她错认为了一名男子,这般便悄悄地许了芳心了。
萧玉君笑了一下,松开那少女,越步走上前去,来到柜台前面将手点指,示意掌柜的往外拿东西。
“掌柜的,要两壶凉茶,再给我来些果子——就来一碟绿豆糕、一碟枣花酥,再要三个芝麻饼吧。”
“好嘞——”
掌柜的手脚麻利地端着托盘为萧玉君置办,三两下就把她方才点的那些东西给捡了出来,用托盘托着送到了屋里的桌上逐一放下。
“客官,您请慢用。”
掌柜的一只手拎着托盘,对萧玉君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多谢。”
萧玉君从荷包里拿出一把碎银子来跟掌柜的算好了钱,就转身牵起那少女,又对那三个壮汉招呼了一声,让他们随自己进去。
萧玉君回头说:“方才你们追着她跑了一路,想必也累了,先坐下来吃些茶点再回去吧。我请客。”
“哎哟,让萧公子破费了,多谢多谢,嘿嘿嘿嘿——”
为首的那名壮汉陪着笑脸,大大咧咧地在座位上坐了下来,伸手就要去盘子里拿绿豆糕。
萧玉君连忙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跟着端起那碟绿豆糕和枣花酥去到旁边的一面桌子上放下,又过去拎走了一壶凉茶,顺手把瑟缩着站在那里不敢动弹的少女给牵到自己身旁坐下。
萧玉君对那几个壮汉说:“这两碟是给小姑娘吃的,芝麻饼是你们的。——不够的自己再花钱去跟掌柜的要。”
“噢……”
那为首的壮汉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讪讪地坐在那里抓走了一只芝麻饼,便就着壶嘴咕嘟咕嘟地喝起了凉茶。
*
“这帮糙汉,是真没个好形状……”
萧玉君见那壮汉这副毫不讲究的德行,多看一眼都觉得膈应,就转过头来翻起两只干净的茶碗,给那少女和自己各倒了一碗茶,示意她可以吃了,“小妹妹,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这两样茶点都是我自己爱吃的。绿豆糕清热去火,枣花酥能解茶水苦涩,配着茶吃是再好不过的了。——喏,你尝尝呢。”
“嗯,多谢萧公子了……”
那少女小心翼翼地伸出纤瘦的手指,捏起了一只枣花酥,小口小口地用嘴唇去抿。
萧玉君喝着茶水,有些好笑地偷眼去看那少女。
像个小兔子似的。
*
喝过了茶水,歇憩了一阵,几人就离开茶肆,继续往风月阁的方向走去。
来到切近,萧玉君远远地就看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大脸盘子涂得赛墙一样白的半老徐娘在那里倚着门框抻头张望。
看见那三个壮汉回来了,她忙不迭甩着手帕,拧拧哒哒地边走边埋怨:“怎么才回来!李员外都在屋里气得摔了三个杯子了!——那小蹄子呢?给老娘抓回来没有——”
尖利的嗓音吵得萧玉君没地只觉脑仁疼。
她不悦地皱了皱眉。
“小蹄子”这称呼真是难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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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喜妈妈,这事吧……可就说来话长了——”
为首的那个壮汉拱手赔了个小心,就要开始讲故事了。
萧玉君怕他真的说来话长,连忙接口说道:“春喜妈妈是么?这事说来也不是那么长——”
“哟~~~~~~~~这位公子可面生得紧~~~~~~~莫非是第一次来么~~~~~~
咱们这里呀,可有好些个姿容俏丽的年轻姑娘呢,环肥燕瘦,绿莺红袖,样样都有,管教公子你呀——流~~~连~~~忘~~~返~~~~~~~~
绣桃儿,花枝儿,小桃红~~~~~~~~来来来,赶紧出来接客——有贵客~~~~~~~~~”
春喜妈妈方才的注意力全数放在捉拿那个少女身上。
赶到萧玉君说话,她才注意到那三个壮汉的旁边还有这么个人。
见她面似冠玉,目如朗星,丰神朗逸,俊彩风流,端是好看极了,当即骚劲儿上来,便要张罗着让姑娘们出来迎客。
萧玉君连忙摆手,硬着头皮出言制止:“不必了,我是来为她赎身的。——春喜妈妈,你开个价吧。”
“啊?……”
春喜妈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看了看萧玉君,又看了看那几名壮汉,对为首的那个壮汉说,“张全儿,这是弄的哪门子营生?”
“妈妈,是这么回事——”那个名叫张全儿的壮汉搓了搓手,尴尬地开口说话。
萧玉君怕他述说不清,连忙接过话头:“还是我说吧。——春喜妈妈,我是泓河萧氏家的。我方才在街上喝茶,看见这几位哥哥在撵她。
我原当是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良家妇女的,就想着出手教训教训。这位哥哥却说是在捉拿你们阁子里面偷跑出来的姑娘,说要抓住送回来陪那李员外喝酒。
我瞧这小姑娘约莫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不忍见她被那李员外折腾,就想要买她回去,给我家做个洒扫庭院的丫鬟。——你看看多少钱合适,我回去给你拿。
至于李员外那边,烦请你把钱退给他,就说人让泓河萧氏的萧忠德给带走了。——还请春喜妈妈放心,他若执意要闹,你便派人到我门上送信,我带人过来善后。”
春喜妈妈多少有些听明白了。
她沉默片刻,抬起一双老奸巨猾的吊梢眼,扑打着手绢腻歪着声音对萧玉君说:“哟~~~~~~老娘当是谁呢,原是泓河萧氏家的萧公子,失敬失敬~~~~~”
萧玉君难受地皱了皱眉。
这手绢扇出来的风裹挟而来的庸脂俗粉的气味,属实教人反胃。
春喜妈妈接着说:“倒也不是不行,且让老娘算算啊——先前收了李员外的□□钱,三两银子。买她的钱,十二两银子。在老娘的阁子里头吃喝拉撒了三个多月,合计花费三十两银子——
统共四十五两银子。萧公子,您看您是拿银票呢,还是回家去搝现银。”
萧玉君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多少?!四十五两银子?!你买她的钱岂不是才花了十二两银子么?
再说她这么大点的一个半大孩子,能在你这里吃多少山珍海味,三个多月的时间竟能够花费掉你三十两银子?
你晓得你这轻描淡写的三十两银子放在普通人家能供着七八口人敞开肚子吃香的喝辣的,紧着大鱼大肉的吃上一整年么?!”
春喜妈妈吊梢眼一眯,扑打着手绢煞有介事地胡诌八扯起来:“哟~~~~~~~~我说萧公子啊,咱们这账可不是这么算的。人都知道,逛窑子来须得花费些大价钱。
比方说,跟好成色的姑娘一度春宵的钱,放在外头都够一大家子人吃上个把月的了。在咱们这儿,一壶竹叶青酒,都须得花费二两银子。
咱们实话实说,这要是放在集市里头,二两银子能买满满的一大缸——是以这小蹄子在老娘这阁子里头花费的钱,自然不能够按着外面的物价来算,须得按着我们自己家的物价来算。
——萧公子,您就算是找县太爷来评判,咱们讲的也是这么个理儿。”
说到这里,那春喜妈妈大喘了一口气,眼睛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又接着叭叭叭地口沫横飞起来:“咱们阁子里头卖人,一向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今天你萧公子来是这么个价,换作张王李赵家的公子来了,也是这么个价。
四十五两,不多不少。你买就买,咱们银货两讫,再无瓜葛。你若不买,那便拉倒,李员外他老人家可是还在屋子里头等着她回去伺候呢,方才人家都摔了我们三个杯子了——
哟~~~~~~~~~~瞧老娘这不长记性的脑袋,竟是把这茬子给忘了——萧公子,您呀,还得再添点儿。一个杯子一两半,三个杯子四两五——”
“妈妈,我方才上去看了一眼,李员外他老人家已经摔了四个杯子,三个碟子,两个碗了。”
一个不近不远地站在春喜妈妈身后的大茶壶子这时开了腔。
春喜妈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扒着手指头说:“噢……那老娘可得细细算算了。——且让老娘看看啊,一个杯子一两半,一个碟子二两半,一个碗一两整……一两半加一两半加一两半……哎呀不算了!算得老娘脑仁子疼!”
春喜妈妈气得一甩袖子,跟着又收敛怒容,满脸堆笑地冲着萧玉君捏着嗓子曼声说道:“萧公子~~~~~~~老娘看你是个俊后生,便不跟你算得这般细致了。
咱们统共五十两银子算完。钱拿来,人带走,以后可记得常来照顾咱们家的生意啊~~~~~~~”
萧玉君暗暗咬牙,心里暗骂,合着这老狐狸跟自己在这里空口白牙地敲竹杠,自己还要谢谢她了?
这些狡诈恶毒的市侩东西,真是岂有此理!
整整五十两银子,怎不去明抢?!
虽然心里的怒火直冲云霄,但萧玉君表面上却还依然维持着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想了一想,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这里与这老狐狸纠缠,没得使人心焦木乱。
这老狐狸既是要价五十两,那便给她五十两拉倒。
“行,你们在此等着,我回去给你拿钱。”萧玉君暗暗地紧了紧拳头。
那春喜妈妈和那三个壮汉还有身后的几个过来凑热闹的大茶壶子听了都一瞬间愣住了。
就连他们自己都想不到,这明摆着的敲竹杠,竟然敲成了。
“我再说一遍,在我回去这期间,谁都不许碰她。”萧玉君盯着春喜妈妈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春喜妈妈被她盯得有些发毛,连忙点头如捣蒜:“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萧玉君这才稍有放心地点了点头。
这边交待好了,她又换做一副二月春风的温和模样,柔软着声音对那少女说:“小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那少女双目噙着眼泪,也小心翼翼地对萧玉君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敲竹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