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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冉冉升起的新星(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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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颇有几分不明所以。
这种地方,哪怕是职业酒保都不可能太训练有素。吧台那边站的几个,清一色挎着个脸,垂着眼睛恹恹地调酒,动作僵硬得像流水线,满脸社畜般的公事公办,和背景音里男人沙哑的被喧闹声盖住的歌声颇为契合。
分明穿着相似的工作西装,金发的男人往那儿一站都显得耀眼,嘴角咧得恰到好处,那双眼睛看狗都能显得深情,让人很难不质疑他到底为什么来这儿当酒保——纽约中产阶级常去的酒吧会很欢迎这样的工作人员,犯不着来这里领踩线底薪。
但是赤井秀一莫名觉得此人像只孔雀般在开屏。
说是开屏可能不太准确,严格来说对方只是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浑身都透着释然和轻松。
具体表现是方才赤井秀一刚进酒吧时,这个金发男人分明还是完美融入酒吧氛围的,沉默着将自己缩入不引人注目的阴影里;现在他观察时却明亮耀眼得跟刚刚被打开的电灯泡似的,整个人都透露着释然的轻松和喜悦,也不知道是碰上什么好事了。
至于脑子里那一瞬间蹦出来的“开屏”这样奇怪的形容……赤井秀一想,莫非是我失忆前和他很熟?这种词汇一看就是损友之间互相开玩笑用的吧。
……话说真的没关系吗,赤井秀一看到金发男人旁边的酒保原本还在满脸丧气地机械地调酒,仿佛感受到什么一般震惊地看了一眼一旁支棱起来的同事,然后看了看酒杯中倒影的满脸颓废的自己,犹犹豫豫地也挺直了脊背,露出了一个营业笑容。
……怎么还卷起来了!带动同事内卷真的是什么好事吗,小破酒吧这点工资犯得着这么有职业精神吗?他们来演出的都只有一百五十美分时薪,酒保工作时间长,但是时薪绝对更低。
赤井秀一深沉地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总觉得这很符合自己失忆之前对这神秘金发男人的刻板印象——三百六十行,行行做顶尖之类的。
绝对是听上去就让人觉得心累的那种卷王同事吧,说不定还会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卷工作,身兼多职就像会分身术。哦哦还有,由于对自己苛刻得不像人类,连带着对信任的下属要求也高,吓得下属又是钦佩对方的能力又是愧疚自己的弱小什么的……
嘶……简直恐怖如斯。
说起来我为什么这么熟练地就冒出来那么长一串描述了?
吐槽归吐槽,其实赤井秀一对这人观感挺好。内心中一闪而过的那种熟悉感让他狐疑片刻,但普普通通手风琴手选择暂时忽略这分熟悉,礼貌地冲对方点点头,权当是恭喜了一下对方遇见不知名好事的好运气,接着同样微微鞠躬致意。
只见金发男人下一刻放下了手中摇晃的杯子,将澄澈的酒液递给一旁的顾客,然后和旁边刚刚勉强挂起笑容强装热情地工作的同事交头接耳说几句话,看样子大概是有事情要拜托。
赤井秀一没继续看他,因为艾迪在招呼他走了。
“快点快点,演出马上开始了,就等他这首唱完!”青年的声音隔着喧闹的男女显得模模糊糊时隐时现,飘忽得马上就要飞远了似的,好在最后还是传到了赤井秀一这边。
这小子看着确实兴奋,虽说白日里也是活力无限的样子,现在手上拿着电吉他就好像两只眼睛都在放光,时不时踮踮脚,随时可以原地开蹦。
在贫民窟那么多年还能有这种热情,还能一步步追逐自己理想,艾迪也不是什么常人。
赤井秀一没想第一次上台演出就成那个迟到的,于是拉开自己的琴包,取出手风琴匆匆离开了原地,正巧错过了那金发男人朝自己走来的动作。
降谷零勉强拨开喧闹带着酒气的人群,从一群怀抱在一起的醉倒的青年中勉强挤出来,还没来得及和赤井秀一说上话,后者已经拎着手风琴上台了。酒吧昏黄的光晕得那头黑发看不清晰,他看向对方的背影,略有些失神。
他多少觉得有些可惜,不过问题不大,降谷零此行也没什么别的目标,仅仅只是为了调查自己曾经这位死对头的情况,所以他的时间还多的是,完全可以慢慢来。
——哈,他是真的很好奇,对方是怎么抛下一堆烂摊子,自己失踪了不说,还抹去了自己在这世界上存在的痕迹的。与那个可恶的男人一同消失的,不仅仅是他存在的一切书面证明,还有所有人的记忆。
那夜自组织决战中重伤失血的休克中醒转,他还当这是场盛大的整蛊游戏,那家伙正扬着欠揍的笑容气定神闲地在角落里环抱双臂看他笑话。
……但这回他预料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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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的过去被埋葬在组织的阴影之下。他在二十二岁前认识的所有朋友都已经长眠地下投身死亡的怀抱,他的责任心和意志要求他永远向前看向前走,但二十二岁之后的他很难再说清自己到底是谁:波本、安室透,还是那个“降谷零”。
个人的存在由什么决定?记忆、社会身份,亦或是存在本身?决定卧底的那一刻他删去了自己过去的档案,删去了自己和旧友的痕迹的同时也删除了“降谷零”本身。此后就算是噩梦结束他也似乎难以醒转。
哪怕是江户川柯南都管他叫做“安室先生”,在诸伏景光死后他的真实仅能被两个人所见,那就是他所信任的部下风见裕也,和他的死对头赤井秀一。
因此当赤井秀一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时他甚至没法找太多人求证,变回工藤新一的江户川柯南满脸迷茫努力回想那到底是谁的样子历历在目,当时降谷零简直想上前两步摇晃高中生的肩膀冲他大喊大叫。
拜托这可是赤井秀一啊,那个讨厌的FBI,你的合作伙伴;你和那群多管闲事的FBI不就是他牵头建立的联系吗?你当时天天“阿卡伊桑”来“阿卡伊桑”去的,怎么现在不能支棱起来!
内心还有一种隐忧在蠢蠢欲动:赤井秀一是真实存在过的吗?
还是……那确实只是他臆想出的人物,用以承载他对于hiro的死亡的遗憾,又或是寄托他在那个黑暗的日子里对于光明的渴求的象征。因此组织倒台后,对方消失了……这样的逻辑,居然是说得通的。
风见裕也在被要求查找“赤井秀一”这样的名字一无所获后,也曾委婉地提示自家直属长官需不需要心理疏导。
看吧,大家都觉得是他疯了,是他发癔症了。
降谷零没忍住,攥紧了拳头。
询问工藤新一无果时他真的很想任由情绪喷涌而出,但是看着十七岁少年因为组织刚刚倒台而一连连轴转了几天,眼下都泛起青黑色的面庞,他还是叹了口气,把情绪的宣泄默默压下去。
情报组的波本最是擅长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你瞧,有的烙印打上就是无法轻易去除的。二十二岁的降谷零只会认真地列出一二三四五六条,向江户川……向工藤新一证明赤井秀一存在。
而三十岁的降谷零只会粉饰太平地笑着点头,若无其事地回家收拾行李,给领导层递了一个有关于调整心理状态的计划书申请调用自己攒了很多年的年假,然后在十二小时内飞到美国自己找线索。
还好,他找到了——尽管还没能说上话,但他有信心也有耐心。赤井秀一总不会再当着他的面忽然就又消失。因此他打算等赤井秀一下台来再说。
然而转头看到台上乐队的全部成员时,他顿时目光一凝。
——组织残党,基安蒂和科恩。他对这两人不可谓不熟悉,好歹曾经都是东京区域的代号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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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的嘈杂搅着鼓膜,直磨得人连神经都松弛下来。基安蒂在台下按着键盘调模式试音的时候,若有似无地感受到某种强烈的视线,然而对方掩饰得很好,下一秒就消失了。
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前黑暗组织狙击手,她猛然抬起头来,暗叫不好。一种让她感到暴躁的预感顺着脊椎攀附而上,缠绕得她的心脏砰砰直跳个不停。
难道是条子?美国条子什么时候仔细到连贫民窟的酒吧都搜了!都说了,那么有空你们倒是管管底层国民的福祉啊,纳税人交的钱全用来服务皇后区的富人了吧!
基安蒂咒骂一声,拽住一旁正在组装架子鼓的科恩。后者显然也有和她相似的感觉。组合过无数次的狙击搭档确认了一下对方的眼神,显然更加确信了刚刚那种被紧盯的感觉并非是错觉。
狙击手对于危险的直觉有时都能从九死一生的人物中保下命来,当了十多年狙击手的基安蒂和科恩自然是再清楚这点不过。两人选择跟从直觉,立刻逃离。
他俩正面硬钢不行,逃跑倒是一顶一的擅长。只是一晃眼的工夫,就隐到了酒吧的喧嚣中,艾迪抬头看了一圈,颇有些崩溃地发现自己找不到人了。
赤井秀一自然注意到了基安蒂和科恩的离开。他没有追上去的唯一原因是他看到先前那个金发酒保已经蹿出去了,而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急着和对方碰面,否则事情说不定会从追击两位窜逃犯罪分子摇身一变变成他和对方先互殴一场。
……而且他很难想象艾迪一抬眼发现乐队只剩下自己和爱丽之后会崩溃成什么样。
艾迪现在确实已经挺崩溃。眼看那边的歌手已经落下最后一个尾音,他们乐队要上台了,他紧急拽上赤井秀一就往台上跑,千叮万嘱:“我不知道凯蒂和诺克去哪了,一会儿你先顶上主旋律,不要升调了。”
被他拽住的人应得随意,眼神余光却捕捉到了人群中另一抹显眼的发色——
是他前一天刚刚见过的银色长发。
嗯,潜意识里总觉得如果让他和金发酒保见面会发生很戏剧化的事情,是错觉吗?
这么分心想着,赤井秀一拉开手风琴,试了下音,回忆着先前匆匆记住的谱子,担当起了主旋律的大任。
那边科恩的架子鼓还立着,爱丽只好放弃了自己的口琴接过了鼓棒的重任。这小姑娘在音乐这方面似乎真有几分天赋,各种乐器都能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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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基安蒂和科恩窜出了酒吧。尽管酒吧内部人多声音也杂,但封闭的地方终究是风险太大,但凡被注意到了连个逃生的地方也没有。
在破烂的小路上他们终于辨认出了追击他们的人的身份——来自日本公安的卧底,波本。
不是,FBI干涉日本还能勉强解释一下,日本公安来美国执法是不是有点倒反天罡了?
基安蒂没忍住破口大骂。人一旦倒霉起来就会很想在身边找到霉运的源头,所以她很没道理地脱口而出:“我就说那琴酒的小情人邪门,加入乐队才两天啊,看看我们都遇到了什么!”
她嗓门大,吼的也响,用的还是她自小到大用的最习惯的日语。于是这声音在贫民窟的破烂墙壁间回响,恰好顺风吹进了降谷零耳朵里。
降谷零:“?”
谁?琴酒的小情人?赤井秀一?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