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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装作是无知的侦探 ...


  •   街头混杂着爵士乐的鼓点穿过夜色,闪烁的霓虹,空虚喧闹的人群,夹杂着灰尘的雨点坠落在地上。
      东京的夜晚。
      一名少女急促地喘息着,狂奔在楼与楼之间狭窄的缝隙,嘈杂的人声,音乐声,雨声都消失不见,有的只是耳膜内鼓噪不停的自己的心跳。
      倏地,少女跌倒在地。她慌乱地想要爬起来,回过头,瞳孔死死盯着那个缓缓逼近的男人。
      男人闲庭信步般走来,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中叫人分辨不清,但对于少女来说这幅姿态无异于恶魔。
      这是恶魔。
      “不——不要过来!”
      谁来…谁来救救我…!
      男人露出了微笑,他手中的折叠刀隐隐反射的寒光令少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她只觉得一阵眩晕,不由得闭上了眼。

      “好久不见了,南野君。”
      酒吧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坐在吧台对面的槙岛圣护微微笑了一下,把南极递给他的酒单放到了一旁,金色的眼睛看似随意地落在她身上。
      南极皱了一下眉,没有想起自己在哪见过这个人。
      “对不起,先生——”
      这个时候她暼到了槙岛的袖口,他的外套看起来材质似乎是棉质的,外面下着小雨,但是只有袖口周围是干燥的。
      南极眯了眯眼睛。
      “南野君不记得我也正常,毕竟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也没怎么正式说过话。”外表出众的银发男性此刻就像是普通的旧时同学一样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听说你和藤间的事情了,真遗憾。”
      听到熟悉的名字南极才突然想起来:“啊,槙岛圣护?”
      槙岛圣护,大学期间也是很出名的人物。南极从来没有见过他本人,但是似乎他和藤间幸三郎的关系很不错。
      藤间幸三郎……就是那个倒霉的哲学系学长。
      “听了藤间的描述,我从以前开始就很想和南野君好好聊一次呢。”槙岛直直地看着南极说,南极看到他的目光觉得有点浑身发毛,正好有新的客人进店,她立刻招呼道:“欢迎光临。”
      “抱歉,槙岛前辈,我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她抱歉地笑了下,“随便点些什么吧,我请客。”
      槙岛看着南极片刻,笑了一下说:“那就拜托你了。”
      面前的女性一头黑发随意地挽在一侧,偶尔几丝掉落在肩上,脸上的倦意倒也和酒吧里悠扬的裸体舞曲相得益彰,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漫不经心的态度。
      和“他”的描述,似乎并不一样。
      店里奏着悠扬的古典乐声,虽然位于原宿,但这家酒吧确实难得的清吧,不像其他地方会放那种吵到人无法听到自己思考的摇滚乐。老板显然也有自己艺术追求,墙上挂着的照片也好,画作也好,都不像是寻常店里能买到的那种。
      比如眼前的这一副,乍一看是花般洒落在丝绸上,但仔细研究,就会发现背景并非丝绸,而是人的肉.体。鲜红的玫瑰花瓣也之间有一条细细的四线,那是划破皮肤的伤口,而花瓣,则代替了血液。
      他研究着店铺的陈列,面前的女性,还有奏响的音乐。
      音符是间歇,数字的各种关系,声音是这些关系的性质。
      槙岛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子,橙黄的灯光反射到液体表面再透过凸面,散射出来五颜六色的光到他的手上。
      潘多拉释放出来的烦恼和折磨不足以平息宙斯的怒火,他便决定用洪水毁灭人类。丢卡利翁和皮拉在方舟上漂浮了九天九夜,忒弥斯告诉他们要将“母亲的骸骨”扔到脑后。于是男人从丢卡利翁所扔的石头中长出,女人从皮拉扔的石头中长出,新的人类如是便诞生了。
      同样的一封邮件此时正静静地躺在槙岛的手机里。
      真是听到了有趣的东西呢。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抚开手中的书,就着吧台略嫌昏暗的灯光开始慢慢品读起来。
      恩里克·马塔斯说托马斯·品钦是一位比格拉克或者塞林格都还要神秘的当代作家。西班牙学者何塞对这位写出了《拍卖第四十九批》的作家深深着迷,却发现自己采访的品钦和后来在文学聚会时见到的并不是同一人,品钦对此的回答是:“那么,就要由你来决定哪一位才是真的了。”
      不过,相比起《拍卖第四十九批》,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明显更广为人知。偶尔也会被称作是20世纪最伟大的小说,槙岛微微蜷起食指,停留在一页的中央。
      纸上的铅字晦涩难读,语句间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对于连贯性不屑一顾。
      不在状态时会看不进书上的内容,有的书即便不在状态也能快速阅读,有的即使状态很好也难以阅读,这种时候槙岛就会思考到底是什么阻碍了阅读。然而也有一些书只适合在状态不好的时候读,这本《万有引力之虹》就是其中之一。
      其余的,也许还要算上伍尔夫的《到灯塔去》,和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吧。
      想到这些例子就很容易理解到底是什么阻碍了阅读。适合不在状态阅读的书需要更加松散的思维,就像漫无目的的散步,路边的风景浑然天成,毫无修饰,偶尔会出现不认识的事物。那么,需要状态好才能阅读的书则被套入了名为理性的□□,以逻辑作为骨骼支撑……
      槙岛一边读,一边慢慢思索,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南极在不忙的时候,偶尔几次发现自己看着稹岛圣护发呆,这个人看书的时候就好像脱离了四周的环境一样,好像身处孤岛一样。其他的客人似乎也察觉了这一点,南极眼看着几个想要上来搭讪的姑娘打了退堂鼓,顺便瞥了一眼书的内容。
      十点半南极和同事换了班,出来发现稹岛还坐在那里,手中的书已经快要看完了。
      “真厉害啊,槙岛前辈。”南极凑过去打趣道:“品钦大爷的书这么快就看完了?我可是尝试了不下三十次,现在还停留在三十页左右的进度呢。”
      槙岛圣护放下书,侧过头:“上班辛苦了。”
      南极盯着槙岛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那我就不打扰前辈看书了,先走一步,有缘再见吧!”
      “等等,南野君。”槙岛随口说道,把书收起来放到了口袋里,“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哎?不用了,我坐地铁很快的。”
      “那就到地铁站吧。”稹岛说,扬了扬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透明雨伞,“外面还在下雨,你没带伞吧?”
      南极忽然面无表情地看着稹岛手中的伞,眯起了眼睛。
      这个男人……
      “南野君?”
      “啊,没什么,那就谢谢前辈了。”
      出了酒吧,两人走在路上,这一带即使是晚上也很热闹。南极望着前方的路,一路沉默地跟在槙岛旁边。走着走着,槙岛忽然打破了沉默:“说起来,南野君当时为什么和幸三郎分手了?”
      “……前辈觉得经验主义的道德观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呢?”

      南极看着远方聚集起来的人群,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一家风俗店的门口,人群围绕的中心好像摆放了什么超乎寻常的东西,说道:
      “逻辑上不承认非经验的道德不一定表示做事不道德,但另一方面,这种逻辑的结果也必然导致人做一些奇怪的事。尤其是,这个逻辑认定除了物质所发生的快乐以外,不存在绝对的善恶。那么,就会从逻辑上认为,不像歌德所说,感情并非一切,并非本源,而是附属物。也就是行动、效果才是根本。就好像‘不被发现就不算犯罪’一样。”

      槙岛的表情藏在霓虹灯的阴影之中,但是嘴角却渐渐地有了弧度。

      “这种逻辑的来源,从历史上看来是与资本主义,理性主义的兴起相关的。是一种‘直观的理性’,就是把一个看似‘合理’的逻辑推向极致。现在的社会形态恰是如此,幸三郎,也是如此。”

      他们渐渐接近了躁动的人群,嘈杂的人声愈发震耳,空气里弥漫着焦虑、不安,和恐慌。

      “事实就是,一方面,这种逻辑从根本上,虽然很隐蔽地,把人看作商品,另一方面,整个资本主义逻辑就是如此。当然,这不意味着我们不能再其中找到自己的价值。然而…商品的性质就是抽象性和同一性,放在货架上的一排东西究竟选哪个是没差的。一旦用‘科学’的态度去看人,用抽象的‘功效’去代表人,那人也没有什么差别了。经历、性格相似的人很多很多,技能相同的就更多——‘在这里,每个人的特殊部分都成了他自己的敌人。’”

      地铁站就在人群的后方,但是众多的人形成了一道屏障,像是隔绝了现实与虚妄。

      “这些是幸三郎告诉我的。有的时候我会想,也许从根本上来讲,我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们停在了人群后方,立于眼前的,是一个少女的‘雕像’。刻画得如此栩栩如生,就好像真的一样。她的脸上表情僵硬,身体周围缠绕的木条是水杉和梧桐,被扭曲成了荆棘的形态。少女身上不着片缕,下半身和上身的位置颠倒,扭曲的四肢呈现对称的图形,下半身的部分直直地冲着观众,树木的藤曼侵入了她的体内。
      有人在拍照,有人在打电话,有人惊慌地捂着眼睛离开了。
      那是一名少女,不是什么雕像,而是已经被杀害的人类女孩,现在被改造成了充满讽刺意味的艺术品立在风俗店门口。
      远处能听到警车鸣笛的声音,那是警察在匆忙赶到案发现场。
      槙岛看到这幅景象就好像看到路旁的野花一样自然,好像那就是个平常能见到的小玩意,甚至带有一丝欣赏一味地端详起来。
      南极则是皱着眉头,表情复杂又有些悲伤。

      “槙岛前辈,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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