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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告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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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霖雨看着Stella离自己越来越近,气息越来越明显,脑海里突然响起江慕言的那句“我的心意你就这么难接受吗?”,浑身上下忽然有一种羞愧感,强烈的不自在让她呼吸急促。
她把Stella的手从自己的脸颊上拿下来,像Stella那样,手握着手贴在自己的胸前。
Stella突然被打断,睁眼茫然地询问:“怎么了?”
俩人只隔着两公分的距离,呼吸和目光交织在一起。
“这是我现在的心声,”温霖雨把手贴紧自己的心脏,“它现在告诉我我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
“抱歉,我们之间还没有到那一步。”
Stella缓缓起身,从裙子的兜里拿出一包烟,点上。烟一缕一缕,飘在空气中,冲淡了油墨的味道。
她吐出一口烟,问:“是男生吗?
“嗯。”
她没再说什么,熟悉地把烟掐灭,一层一层穿上衣服,瞟了眼窗外,推门走出了画室。
温霖雨下楼的时候没想到Stella还在楼下,坐在阶梯上,又点燃了一根烟。她扎起了头发,鼻尖被冻的通红,外头罩了一件皮衣,从头裹到脚。
“你在等我?”等Stella抽完烟温霖雨才走近。
Stella没有回答,她眯着眼,盯着对面的药店看。
“跟我来,”盯了一小会儿,她抓起温霖雨的手穿过马路,走到药店门口。
温霖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不知所措地看着Stella。
“等一下。”Stella告诉她。
Apotheke(德国药店)边上有个单元门,连着楼上的Praxis(小诊所)。看病的人都从旁边的这个小门进进出出。
Praxis一般在楼道的最里头,因为偏私人,所以很小,人多的时候病人会在走廊里排队等候。
差不多等了十几分钟,陆陆续续出来了好几个人,Stella忽然起身,速度快到温霖雨都没反应过来。
“等等。”Stella拦在一个女生面前,自上而下地俯视她。
女生明显被吓了一跳,失声尖叫了一下,短而急促。
那声音温霖雨再熟悉不过了。
她也立马起身,站在Stella身侧,把段誉儿堵在门口。
段誉儿慌乱地扫了一眼温霖雨,低着头继续走。
“嘿,我说等等。”Stella拽住段誉儿的袖子。
段誉儿脸色通红,假装镇定,不耐烦地说:“你想干什么?”
“照片删了。”
段誉儿眼神有瞬间失神,紧攥着手里的手机,温霖雨也把目光放在她的手里。
“刚刚你在二楼诊所排队的时候,我看到你朝教学楼拍照,如果拍到了我的话,请你马上删掉,”Stella看温霖雨满脸的不情愿,继续补充,“在这里,未经过他人允许拍别人是违反法律的,侵犯了我的隐私权,更何况,我刚刚在工作,我的工作有很高的保密性。”
温霖雨瞪了Stella一眼,反驳:“那你怎么不拉窗帘。”
“拉不拉是我的事情,但这都不是你拍完照不删除道歉的理由。”Stella攥段誉儿的力道更大了。
段誉儿气恼地看了一眼温霖雨,拿出手机在俩人面前一张一张删了。
“不够,最近删除里面的也一起删了。”温霖雨怕段誉儿又耍小把戏。
段誉儿删完头也不回,拎着一塑料袋的药片走了。
“你怎么发现的?”温霖雨问Stella。
“刚刚在画室里就觉得有镜头对着我们,我对这一方面很敏感。下楼的时候在窗边上看到她一直拿着手机对着二楼的画室,就想着蹲在药店门口逮她。她认识你吗?”
温霖雨摇头,回:“不认识。”
俩人在路口分别,车水马龙,没说什么话,彼此都知道或许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Stella说温霖雨很独特,所以在街头那么多人里,Stella一眼看中了她。
Stella眼里的温霖雨那天插兜走在街上,脸上兴致不高,头发粘着漂浮在空气中的水雾,软趴趴地贴在额前,漫无目的地行走,直到看到自己画的时候才眼前一亮。
“我觉得我们是契合的。”Stella说。
温霖雨忘了第一次见Stella时Stella的样子,但她的那幅画尤其亮眼。
“我不是一个很好的画家,我的基本功都不扎实,或许是我传递的东西你恰巧能看懂,所以你误解了我,我也误解了你。”Stella这样解释。
“雨,不要美化艺术的任何一种形式,那些都是很虚浮的东西,你有自己的路要走。”
温霖雨点点头。
风把发丝往眼前吹,有些扎眼,她差点流下眼泪,索性低头盯着地上的口香糖发呆,等红灯变绿灯的时候,再抬头,已经看不到Stella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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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誉儿的事情被段文宏知道了。
江慕言告的状。
江慕言不爱管别人的事,但毒/
品不是小事,他不会不管。段誉儿本事小脾气大,他摸不透段誉儿做事的底线,所以在那晚上江慕言还是拨打了段文宏的电话。
他没说段誉儿诬陷温霖雨的事情,也没说段誉儿调包电话卡的事,他觉得光大/?
麻这一件事,就够段誉儿好受了。通话的最后江慕言能明显感觉到段文宏在克制自己的语气,他听到段文宏点打火机的声音,含着明显的怒意。
“叔叔,”挂电话的一刻,江慕言忍不住道,“她情绪挺不稳定的,最近感觉很低落,您别凶她,和阿姨好好开导她,她应该能听进去的。”
那天夜里段文宏就叫人带段誉儿回国了。
段誉儿不在宿舍,她喝得烂醉,倚着栏杆呕吐,吐完后整个人昏昏沉沉地跌坐在路灯下看雪花。
夜里很冷,她整个人被冻得失去了知觉,看着天边的雪花,虚幻飘渺,变成了白白的点,最后昏黑一片。
段誉儿醒来是在自己的房间,头痛欲裂,她勉强睁开眼看窗外的天。
中国时间四点零五,太阳缓缓西沉。
琳雯抚着段誉儿的脑袋,将她沁湿的发丝别到耳后,轻声细语地问,仿佛在哄小孩,“好点没?头还痛吗?”
“妈,”段誉儿嗓子干涩,刚开口就生疼,“我想喝水。”
琳雯赶忙将温水递到段誉儿唇边,微微倾斜,段誉儿就着喝了一口,怯怯地开口,“爸爸呢?”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爸爸!”
门被咣当一声打开,结结实实地撞在木框上,将床上的母女一惊。
琳雯手一抖,水洒湿了段誉儿的领口,她赶忙将水放在床头柜,站起来挡在段誉儿前,依旧轻声细语,语气里带着央求,“火气别这么大,誉儿刚刚醒来头疼,别让她吓着,她知道错了——”
“她知道什么?她有把你我放在眼里吗?我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养她,就把她养成一副废人样。她18岁的人了,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了,连毒?那种东西都敢碰,是不是想死了。”
段文宏说着作势上前,段誉儿吓得整个人缩进被窝,眼泪流了满脸,琳雯见状赶忙上前拦住段文宏。
男人女人力量本就悬殊,更何况段文宏愤怒冲昏了头脑,顾不得身边的人时谁,手肘用力一甩,琳雯整个人几近被抡飞,重重地撞到一旁的一柜,摔在地上。
“你打妈妈干嘛!”段誉儿一把扯下盖在头上的被子,嘶吼着从床上蹦起来,头发乱糟糟的,冲到段文宏面前,势必要跟他打个你死我活。
“你出去,”琳雯见女儿冲过来,顾不上疼痛,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挡在段誉儿段文宏中间,“文宏你冷静,你别冲动。”
女人气若游丝地哀求,身体顽固地挡在段誉儿面前,论段文宏怎么拽都拽不开。
段文宏理智全无,猩红着一双眼咬牙切齿道:“你护着她是不是,我连你也一起打。”
说着他一把扯过琳雯的头发,把她的头往一旁的墙上死死按住,腾出的另一只手去扯后面的段誉儿。
段誉儿看着琳雯被毫无尊严地按在墙上,死命地向段文宏身上打,毫不胆怯地和段文宏扭打在一起。
她白色睡衣被温水和泪水冲湿了一片,露出了里面若隐若现的内衣,被段文宏撕拉一声扯破,段誉儿顾不上自己的衣服,死死地扣着段文宏的手掌,试图把琳雯从墙上来回来。
“这个家里最该去死的人是你,是你,你打妻子打女儿,所有的不顺都归咎到我和妈妈身上,最该死的就是你。”她泣不成声,声音却冷漠地刺中了段文宏的痛处。
“啪。”
巴掌直直地落在琳雯脸上,他被段文宏一把拎到身侧,嘴唇哆嗦,“你再说一句我就打她一巴掌,叫她护着你,把你惯成现在这样,看看你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别说是我女儿。”
“你别打妈妈,你打我,爸爸求求你了。”
段誉儿跪下来,没力气了,瘫倒在段文宏脚边,弓着背,身后的衣服被扣出裂痕,胸前更是衣不蔽体。
段文宏恢复了一丝理智,松开了钳制琳雯的手,手一松,琳雯也没骨头似的倒下。他低头看地上的母女,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最后拉开门,去阳台抽了两支烟。
段誉儿被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躲在被窝里不肯说话。她呆滞地在被窝里睁着眼,外头的光可以透进来一点点,足以让她看清床单上细碎的花纹。对她来说,那是另一个世界。
在她很小的时候,每当她惹得段文宏生气时,或者段文宏单纯心情不好时,她就会把自己锁在房间,躲在被窝里,静静地听着外面的一切,有种别样的安宁。
琳雯在外面哄她,想帮她身上的淤青上药。
她一米六,八十几斤的女人,很瘦弱,却还是卯着最后一点力气依在床边哄段誉儿,“你知道爸爸的脾气冲动,下次就不要惹他不高兴了。你别嫌妈妈啰嗦,你爸爸也是为你好,毒??/这种东西你要是碰了,之后的日子都完蛋了。”
不知道哪一句话,哪个字眼刺痛了段誉儿,她拉开原本密不透风的被子,探出头看琳雯,“妈,你觉得现在日子难道不完蛋吗?你不用再为段文宏着补,挽回什么,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的很,在外面人模狗样,回到家打妻子儿女的禽兽,早就该死了。”
琳雯赶忙捂住段誉儿的嘴,“这种话不能说,别让你爸爸听见了。”
段誉儿冷笑道:“听见了又怎么样,我巴不得他真的死了。”
“你不听爸爸的,总得听妈妈的,妈妈总不会害你的吧。”
段誉儿盯着衣橱的某处,眼里原本的泪光渐渐干涸,像是燃烧殆尽的蜡芯,亮了之后是无尽的黑暗。
思考了几分钟,她缓缓回过神,开口:“妈,你跟段文宏离婚吧。”
那边没了声音,她又补充道:“求你了,我不怕没钱,也不需要奢侈品,就平平常常地过日子吧,我们母女两个人。”
琳雯泣不成声,低着头。
她和段文宏结婚的时候段文宏还不是教育局局长,却依旧才华难掩,锋芒初露,是教育局的一把手。
结婚之后她辞退了美容院的工作,一心一意在家带孩子,期间段文宏升官发财,权势变大,她也拿着钱投资了几家美容公司,这几年盈利颇丰。跟韩剧里面的富太太一样,日子过得潇洒自由,压根不用看任何人的颜色。
离开了段文宏,一切归零,她不敢想象要吃多少苦头。
“别说了,别说了,誉儿。”
段誉儿冷笑道:“他不是一直喜欢儿子吗,喜欢儿子却偏偏生了一个女儿,还不争气,没给他带来荣誉,反倒把他气得半死。跟他脱离父女关系,他应该会很开心吧,他也终于可以卸下他在外头那副严父的面具,好好再找一个女人,生个儿子了。”
“妈,你可能不知道,我也偶尔反思我自己。我偶尔觉得,我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是你们太骄纵我了,我做的所有坏事都有你们帮我兜底,对别人的所有恶意,都会被你们曲解为娇气。所有人都羡慕我殷实的家底,却不知道我有一个家暴的父亲,一个软弱无骨的妈妈,这些畸形的家庭关系让我的观念变质,让我觉得因为我遭受到不公,我就有资格把这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我已经学不会消化这些负面情绪,学不会反思自己了,因为我已经变成段文宏的样子了,而我骨子里还有你的脆弱,敢做不敢当。”
段誉儿说着,拖着身子下床,打开衣橱,在第三层柜子的围巾下摸索出一包烟和打火机,在琳雯的注视下,她熟练地点燃一支烟,送到嘴边,猛吸一口,让烟雾贯穿肺部,再缓缓地吐出。
“反正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