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裴书遥

3、光亮

　　那晚回家后，喻一唯做了个梦。
　　她久违地梦到了儿时记忆中，唯一充满光亮的那段时光。只是记忆中的主人公她已经记不清长相了。
　　醒来的时候枕头一片濡湿。
　　梦中发生的事情虽然美好，但她也同样清楚，美好的事情发生的背后，有着何等鲜血带来的痛苦。
　　那个时候的她年仅十岁，遭受的苦难却将她天真的眼眸染上无尽的痛苦。
　　大约是老天看她太过可怜，派了一个使者还守护她。只不过那段时间转瞬即逝，美好却又短暂。

　　第二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喻一唯拿出手机，在微信软件上，找到谢时砚的微信。
　　昨天说要请他喝奶茶后，顺便加了个微信。
　　谢时砚的头像是一片有流星雨划过的星空。喻一唯在看第一眼的时候，内心就难免有些触动。她总觉着这张照片给她带来一股熟悉感，即使她从未见过。
　　她很喜欢看流星雨，不是因为在它来临之际，她能够许下美好的愿望，而是因为，在从前，她和一个跟她有着同样悲惨经历的人，一起看过一场流星雨。那场流星雨来的有多么得壮观她早已记不清了，只是当时内心的那种喜悦令她久久不能忘怀。

　　她发消息给谢时砚，告诉他自己在校门口等他。
　　谢时砚回了个好。
　　喻一唯坐在学校旁的长椅上等他的时候，脑子里浮过很多场景。
　　那些尘封多时的记忆，却在遇见谢时砚那天开始，常常浮现出来。
　　她的内心不免产生种种怀疑，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突然，她头顶响起一个声音。
　　“想什么呢？想的这么投入。”
　　喻一唯被吓得浑身一震。
　　谢时砚见她被吓到，连忙安抚，“没事吧？吓到你了？抱歉啊。”
　　喻一唯站起身抬眼看他，这时她才发觉眼前的少年身高是真的优越。喻一唯的身高在女生中算高的，但此刻站在谢时砚的面前，就需要抬头看他了。
　　她微笑，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他们来到一家奶茶店，喻一唯问他要喝点什么。
　　“奥利奥奶盖吧。”
　　喻一唯本来已走到柜台，听到他的回答之后，莫名的回头看他一眼。
　　好像有什么牵引住了她。
　　她看向他的同时，谢时砚的目光恰巧放在她的身上。
　　那一刻，喻一唯愣住了。
　　她好像，真的，找回了一件失去了很久的宝物。
　　谢时砚的眼里泛起惊涛骇浪，喻一唯想要看透，从而找出答案，但谢时砚好像也在小心翼翼，好像也在害怕，在恐惧，在掩饰。
　　她最终还是没能从那双眼睛里，找到自己的答案。
　　“……好。”
　　她决定放弃脑海中的念头。
　　在等奶茶的过程中，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世界是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

　　之后的日子里，喻一唯偶尔会在校园里碰见谢时砚。但她一直在刻意地想要远离他。她很排斥自己的思想总是受到一个人的牵动。
　　因为谢时砚的出现，她总是会控制不住的去想起从前的过往，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个荒谬的可能性。她很厌恶这种生活，她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不收任何人的打扰。

　　“一唯，过两天元旦，你有什么安排吗？”陶桃嘴里嚼着乐事薯片，含糊不清地说。
　　元旦那天，喻一唯也不需要兼职，她淡淡地回复：“没有。”
　　陶桃点点头，嘴角咧开一个弧度，眼里放着光，忙问：“那元旦那天，我们一起去游乐场玩，好不好？”
　　喻一唯想也没想就拒绝：“我不爱出门。”
　　这是真的，她从不喜欢出门。
　　她白天要上学，晚上要兼职，周六周日也要打工，有休息的时间，大部分是用来花在补觉的时间上。
　　她没钱，外婆也身体不好，她得赚钱给外婆治病。平日里她衣服都不舍得买，一年到头就那么几件衣服，有些洗的褪色了也舍不得买新的。日常开销能省就省，平时也不会乱花钱。
　　于她而言，游乐场这种高消费的地方，她不配去。
　　“别啊，好不容易放一次假，你就当好好放松一下自己，趁着这次放假，你也好好调整一下自己，这样身心才会更健康。”陶桃尝试说服她。
　　面对她具有充分道理的说辞，喻一唯依旧不为所动，“我不需要调整。”
　　有些东西，也不是想调整就能够调整的。
　　压在她身上的从不是什么学习压力，是生活。
　　陶桃知道自己劝不动喻一唯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难免有几分失落。
　　“……好吧。”

　　喻一唯回到家就接到外婆邻居家的电话。
　　“一唯啊，你外婆她……她病倒了。”

　　医院，喻一唯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头靠在墙上，整个人显得无力又苍白。
　　她身上还穿着校服，全身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沧桑与破碎。

　　手术门打开，喻一唯忙起身走到医生面前。
　　“医生，我外婆怎么样了？”
　　医生取下口罩，“患者手术很成功。”
　　可喻一唯悬着的心还没落下，医生叹了口气，接着说：“不过患者有着严重的心脏病，再加上年纪大了，这次又突发心梗。恐怕……”
　　喻一唯眼眶通红，颤着声音问：“恐怕什么？”
　　她的内心在打鼓，恐惧接下来会从医生的口中听到那个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恐怕时日不多了。”
　　喻一唯双腿发软，差点跪坐下去，幸好医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小姑娘，没事吧？”医生当然懂喻一唯此刻的心情，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没有人可以篡改。
　　喻一唯摇了摇头，轻声向他道谢。
　　外婆被送到监护病房，喻一唯拿着缴费单去缴费。
　　签字的时候，双手颤抖，眼泪止不住的流。
　　缴完费后，她走到安全通道，坐在角落里，哭的泣不成声。
　　呼呼的大风从打开的狭小窗户口子里吹进来，喻一唯双手冰冷，头发被风吹的凌乱，她感觉不到冷了，只有一阵一阵的心痛，像被针扎一样，疼得她喘不过气。

　　突然，她的身上被披上一件黑色外套，有人蹲在她的面前，为她挡住了面前吹来的大风。
　　那人的手轻轻在她的背上拍着，是安慰人的频率。
　　喻一唯抬起被泪水花了一脸，狼狈不堪的脸蛋。
　　此刻的她，看起来可怜极了。
　　就像，下雨天找不到家的小兔子。

　　谢时砚抬手，替她抹去眼角的泪水，“不哭。”他的声音温暖却有力量。
　　喻一唯突然间莫名的委屈，将脸埋在他的臂弯，哭的更加大声。
　　“呜呜呜，呜呜呜……”
　　她的手用力抓住谢时砚的手臂，像是想要抓住生命中的最后一抹光亮。
　　谢时砚低头看着眼前哭的泣不成声的女孩，她好像此刻一碰就会碎掉。
　　谢时砚闭了闭眼，单膝跪在她面前，双手抱住了她。
　　手轻轻地在她的背上拍着，想安慰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或者说，在这个时候，他很清楚地知道，她说什么都没用。
　　她是一个情绪很难受到波动的人，此刻这么失控地痛哭，一定是遇到了让她无比痛苦的事情。
　　他张了张口，最后沙哑着声音说：“都会好的。”
　　“都会好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