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开水泡麦片

4、哥哥

　　叶莹在宴会厅里张望了好几圈，才看到姗姗归来的林子溯和林子洄。她拉着姜娇娇便跑了过去。
　　“你们怎么出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遇到什么麻烦了呢。”
　　林子溯见她着急，将刚才的事和她说了一遍，好让她安心。
　　叶莹听了他的描述，指了指不远处那个正在和人交谈的妇人，问道：“是那个阿姨吗？”
　　双胞胎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妇人身着一袭暗红色的长裙，和人交谈时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端庄娴静。
　　“你怎么知道？”林子洄记得林子溯没和叶莹说过这个阿姨长什么样。
　　“林阿姨就住在我家对面，她对我可好了。”
　　“她刚才和我们说话也很温柔，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林子溯闻言，微微点点头，一副大人派头。
　　叶莹却叹了口气：“可是她这么好的人，连自己的孩子都找不到。”
　　“孩子？”林子洄看了看跟在林女士身边的少年，努努嘴，“不是在那吗？”
　　“那是林阿姨和她丈夫领养的孩子。”
　　叶莹大概是替林女士难过，声音不由低了几分：“听爸爸妈妈说，林阿姨自己生的孩子，和你们一样，也是一对双胞胎，但是后来不见了。”
　　“不见了？”林子溯皱了皱眉，低声反问。
　　或许是觉得小孩子不懂这些，叶父叶母说起这些的时候并不避着叶莹，倒是让叶莹知道了个大概。
　　“好像是因为林阿姨丈夫的妈妈，带两个小宝宝出去时没看好，结果小宝宝就被偷走了。”
　　“那林阿姨一定很伤心。”林子洄不知道如何称呼林女士为好，便跟着叶莹一起喊林阿姨。
　　“是啊。”姜娇娇和大小和叶莹黏在一块，情报共享，这些事自然也知道一些，“宝宝丢了的时候才刚满月，林阿姨那段时间每天都没精神。可是那个奶奶也很愧疚的样子，林阿姨也不好怪她。”
　　回到福利院，林子洄一反常态的沉默很快就引起了林子溯的注意。
　　“阿洄，你怎么了？”林子溯问。
　　林子洄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林子溯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他揉揉林子洄柔软的头发：“是在想林阿姨的那件事吗？”
　　“其实我有点羡慕那两个小孩。”林子洄说。
　　他说了这一句便停下来了，林子溯也不催他，安静地坐着，和他一起吹风。
　　其实林子溯讨厌夏天，汗湿的黏腻感会让他觉得全身不适。晚风吹走一丝暑热，安安稳稳地坐着不动，倒也不会出汗。
　　不知过了多久，林子洄才开口：“他们不见的时候，还有人会难过。我们丢掉的那天，会有人替我们难过吗？”
　　林子溯闻言，垂下眼睑，长睫毛的阴影挡住他的眼神。
　　张院长曾经和双胞胎说过，她是怎么捡到他们的。
　　那是一个冬日的清晨，丢弃他们的人大概筹谋了很久，找了个监控死角，把双胞胎放下，便不见了踪影。张院长有晨跑的习惯，那刚好是她的必经之路，哇哇大哭的两个小婴儿很快引起她的注意。
　　这种事张院长见得多了，但还是带着双胞胎在那里等了整整一天，万一小宝宝的家人后悔了呢？张院长每次都会这么想。
　　可是，等到暮色四垂，再到浓墨浸透天空，还是没等到孩子的家人。她只好带着双胞胎回了福利院。
　　后来，双胞胎听张院长回忆说，那天天气很暖和，他们身上的毯子也裹得很厚实。这应该是丢弃他们的人，给他们的最后一点仁慈了。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风吹树叶的响动，其他小孩玩闹的声音，林子洄都听不见了，他只能听见林子溯的一句话。
　　“他们会不会难过我不知道，但如果有一天你丢了，我一定会很难过。”
　　不出所料地，双胞胎被分配到了福利院附近的一所中学上初中，让双胞胎惊讶的是，叶莹和姜娇娇居然也在。活泼的新同学忙着四处交际，内向的同学则安安静静地找了个位子坐着，等着被交际。唯独这四个人，占着四张靠窗的单人桌，八目相对，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林子溯先打破了这个怪异的平衡：“按理来说，你们不该出现在这个学校。”
　　叶莹神神秘秘地往前倾，像是在说什么商业机密，连说出口的都是气音：“办法总比困难多。”
　　“真有你俩的。”林子洄感叹道。
　　姜娇娇嘿嘿一笑：“怎么样？有没有很惊喜？”
　　“还好，其实有心理准备。”林子洄沉吟一声，做西子捧心状，“只是想到你们居然为了我，特地来这所学校，我感动啊。”
　　叶莹闻言一阵沉默，姜娇娇倒是先翻了个白眼：“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吧！”
　　“原来不是为了我们吗？”林子洄看起来十分痛心疾首，委委屈屈地冲叶莹眨眼。
　　“有百分之十是因为你们，可以吗？”叶莹小心翼翼地开口。
　　正在此时，窗边经过一个人，叶莹便盯着他不动了。林子洄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往窗外看去，正好捕捉到拐角处一个挺拔的身影。
　　林子洄从小认人就快，一眼就认出，这是林女士的养子。
　　“我看我们只占了百分之一的原因吧。”他揶揄道。
　　“那也是有你们的原因在的不是？”叶莹反问道。
　　周末，当林子洄还在对着五花八门的科目发晕时，林子溯已经做完了各科的作业。他看着林子洄焦头烂额的样子，叹了口气：“哪些不会？”
　　“哪哪都不会。”林子洄瞬间泄了气，没了骨头似的趴在桌上，“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课啊？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林子溯拿过林子洄的习题册扫了几眼，点出上面的几道题问：“老师上课时就讲过。”
　　林子洄上课时走神了，根本没有在听课。他本就不是什么能专心做事的人，以前上课时，有林子溯在他旁边提醒，这倒不成什么大问题。现在换了个新环境，新同桌也不可能管着他，林子洄自然是放任自己天马行空去了。
　　林子溯自然知道他是什么德行，嘴上数落了几句，便开始帮他补落下的功课。林子洄自知理亏，听起来也认真了几分。
　　等到休息的间隙，林子洄抬头便看见不知在门口等了多久的林阿姨。
　　“林阿姨，你来多久了？”
　　“没多久，看到你们学得那么认真，就没打扰你们。”
　　“不打扰的。”林子溯从林子洄刚写完的作业里抬头，“您有什么事吗？”
　　林阿姨将两根冰棍放到桌上，桌面一触碰到包装上的水珠，颜色便深了一小块：“今天天气挺热的，我想着你们应该也挺久没吃冰棍了，就给你们带来两条。”
　　林子洄热得直冒汗，从见到冰棍的那一刻起就两眼冒光：“谢谢林阿姨！不过其实我昨天才刚吃过。”
　　林阿姨闻言，打趣起他来：“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啊，刚到了新学校就又有小姑娘请你吃冰棍了？”
　　双胞胎的外貌确实讨喜，可以说无论哪个年龄段的人见了都会心生亲近。之前叶莹或者姜娇娇经常请双胞胎吃些小零食，林子洄小些的时候藏不住事，总会和林阿姨提起。林阿姨偶尔那这事打趣他，再听他慌张地解释。
　　这次也不例外。
　　林子洄被冰棍冻得往外直哈气也没忘了辩解：“不是小姑娘，是哥哥买的。”
　　“小溯？”
　　林子洄点点头。
　　林子溯每天都会给他买个小零食，天气冷的时候买些糖果饼干，天气热的时候就买冰棍。今天可能是因为要给他讲课，还没来得及去小卖部。
　　林阿姨没再问什么，只交代了几句好好学习，便离开了。
　　林子溯带着一身水汽从澡堂里出来的瞬间，感受到了铺面而来的清爽。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乘凉，抬头还能看见偶尔闪烁几下的星星。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老是在他耳边嗡叫的蚊子。饶是林子溯，也难以忍受这种聒噪。他颇带些烦躁地挥了挥手，想将蚊子赶走。
　　虽然最后他成功了，但还是很不幸地胳膊中招了。
　　手臂上，两个鼓起的小包排排立着，林子溯看得不住皱眉。
　　他正痒得紧，余光便瞥见林阿姨向他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小瓶绿色的液体。
　　“用花露水涂一涂吧。”说完，林阿姨就把手上的小瓶子递给他。
　　林子溯到了声谢，便接过来，花露水味瞬间在一方小天地溢开来。
　　林阿姨在他身旁坐下，纠结了一下才开口问：“小溯，你……你给小洄买冰棍的钱是哪来的？”
　　说完，怕伤到林子溯的心，她又赶忙接了句：“阿姨知道你肯定不会做坏事，就是有些担心你。你每天晚上总是满头大汗地回来，是不是也和这有关系？”
　　林子溯感受着蚊子包上传来的丝丝凉意，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林阿姨：“钱是我自己挣的。我每天替亭子那边的爷爷奶奶跑腿，他们会给我一两块当跑腿费。”
　　林阿姨挥挥手里的扇子，替他驱走想要靠近的蚊子：“很累吧？”
　　林子溯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他思考了很久，久到林阿姨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才开口说了两个字。
　　“不累。”
　　虽然每天这么来回跑，确实会让他感觉到疲惫，但他想尽力让阿洄不用去羡慕别人。尽管他现在还不能给阿洄买班上同学穿的那种很贵的鞋、用的最新款的手机，但一些小零食他还是有能力给阿洄提供的。
　　而他也有那个自信，总有一天，他也可以给阿洄买很贵的鞋和最新款的手机。
　　林阿姨暗暗叹了口气，觉得既欣慰又心疼。若是这两个孩子早早地被领养了，又何至于为了一根冰棍、一块糖果这样辛苦？她、张院长还有福利院里的其他老师劝过无数次，可这两个小孩都倔得很，说什么都不愿意分开。
　　现在他们也过了被收养的最佳年龄，再想找到合适的新家庭，也难了。
　　“我想让大家知道，就算阿洄没有父母，可他还有哥哥。”
　　林子溯是福利院里同龄小孩中最稳重的，他说出来的话十有八九都不是玩笑，尤其这句话里还带着让人不能忽视的坚定。
　　林阿姨怔了怔，摸了摸林子溯的头，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抚过这个孩子柔软的头发了：“这件事小洄还不知道吧？我不告诉他。”
　　“谢谢林阿姨。”林子溯轻声说道。
　　林阿姨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他一眼，林子溯分明也是个孩子。
　　林子洄没有父母，但他有哥哥。但林子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