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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裁缝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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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行吗?”
一旁的巫贤问眼前的少年。
尘昔沉默的点头。
布满银饰蛊器的豪华宫殿里,一站一坐着老和少。老的巫贤是个五十左右的男人,而尘昔二十出头,是南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蛊王。
他们都身穿绛紫衣裳,戴有银饰,年少的男子头上也有一些。
除此之外,这位少年蛊王的瞳孔是竖着的,如蛇蝎冷淡,如毒液冰冷。
配上他那张扬艳丽的五官,让人不寒而粟。
而此时,这位年少有为的蛊王却头疼的捂着脑袋。
巫贤叹了口气:“少主,您想不起来的只是九岁以前的记忆,那些或许都不太重要,您没必要一次次的范险去试。”
尘昔将眼前的无名铜器收起来,说:“重不重要我说了算。”
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有记忆以来,就跟随师傅生活在南疆这片巫蛊土地上。
但他的脑子里总会时不时的闪现一些怪异的画面,那些画面有他年少、年长的模样。从那些混乱的碎片中,他隐约知晓自己并非从一开始就在这里。
他现在虽然还不知道自己九岁前的人生,但他确定,那些记忆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失的重要组成。
为此,这些年他东奔西走寻找恢复记忆的法子,可都不成功。
巫贤又是叹息,“少主,您若执意要做,不妨试试传说中的魇镜。”
“魇镜吗……”
尘昔沉默久久。
在他们这个人间,有着唯一的神明魇神,魇是以人恶为食的邪神,不过在十年前,专门斩魇鬼的青乌道祖和他同归于尽了。
但十年后的今天又有传闻,魇神复活了,还暗中制造大量魇镜,以实现心愿为引拉了大批人进去送死。
从前他只听闻却未接触过此事。
不过魇神若真能助他恢复记忆,邪神也无妨。
这么想着他问:“你可知道怎么进去?”
巫贤愣了下,“少主,您真的决定……”
他对上尘昔坚定的眼神后没说下去,换了个语气,“血阵,传说以血为引,在一面铜镜前绘阵就能召来魇镜。”
他再次提醒:“传闻中的魇镜凶险万分,宛如人间地狱,百死一生。少主您请三思。”
尘昔沉默了会,最后还是决定去:“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巫贤看着他坚定的身影欲言又止,不过他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蛊王专享的天巫殿。
他走后,尘昔按他说的那样绘阵起镜,没多久他的周围果然漆黑一片,在他的身后,出现了面一人高的方形铜镜。
镜子映不出任何事物,只有八个大字:
以镜示人,可覆生死。
尘昔看了一眼,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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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后面是一个墨色小镇,它深埋在一片浓雾中,浓雾朝四周扩散至无边无际,它的上方不见星月,镇子里却隐隐透着血红色的光。
尘昔进入这里时,就见一个长发白衣的男子立于青色石路上,男子手中握着一支拂尘,白色的衣衫上隐隐有着太极图印。
若在镜外这人想来是个颇有道行的道长,可在这瘆人诡异的小镇里,他那着装活像个尸体才凉透的阿飘。
不过尘昔越看越觉得,这人像他失踪半年的竹马锦钰。
他们两小无猜,亲亲密密。可是半年前,锦钰留下封告安信后就不辞而别,期间他写信信不回,找人人不见。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而半年后的今天,他们竟然在这相遇了。
他试探着叫道:“锦钰?”
“白鬼”愣了下,随后他惊讶的转过头,说:“明烛,你怎么在这里?”
“明烛”是尘昔的师傅为他取的字,平常时候基本只有他会这么叫他。可他万万没想到,尘昔也进入了这里。
尘昔张口说瞎话,“不清楚,今早我四周突然一片漆黑,然后我身后出现了块铜镜。我碰了下镜子,就来了这里。”
他没提血阵的事。
锦钰叹了口气,“我跟你一样。”
一个月前,他外出斩鬼时误入了个幻境,也跟尘昔一样四周突然漆黑,身后出现镜子。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魇镜,镜中他靠在棵槐花树下,脸色苍白嘴角流血,加上紧闭的双眸看起来毫无生息。他出于好奇伸手触碰了下镜子,下一刻就进入光怪陆离的镜中世界。
尘昔见他似乎很熟悉这里,便问:“锦钰,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
道师锦钰,是当今道师府青乌的掌门。他相信只要魇神还在,锦钰就肯定要卷进这些事中。
所以在这里遇到锦钰,他既意外也不太意外。
锦钰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指了指前方的石路,说:“其他人应该已经到了,我们边走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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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镇有很多户人家,不过都没有掌灯,除了一座建得歪歪扭扭有两层的阁楼。
从这里到阁楼有一段路程,青石路的两旁同样建着些歪歪扭扭的房子。
那些房子普遍门户紧锁,但窗子都是开着的,不过窗户里毫无光亮俨然一团纯黑,但总有种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蹦出来的直觉,比如时不时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
除此之外,这些人家的门口还立着个木架子,架子上都套着件寿衣,但那衣服破破碎碎,也像那些房子一样歪歪扭扭的挂着,让人看了就觉得不舒服。
但这还没完,这片黑暗中,时不时的还会传出男人女人或恐惧或崩溃的惨叫。
尘昔不由得问:“他们是镜子里的鬼?”
“应该是新人。”锦钰说:“通常情况,初次进入魇镜的一般有几个人,一个是担惊受怕泣不成声险些不能自理的小哭人,一个是不信处境勇斗鬼怪最后作死的莽人,还有一个是边泣不成声边莽斗鬼怪的扭曲人。”
尘昔:“我猜最后一个侥幸活着出去的,会疯狂的跟身边亲友说这件事,但会被毫不知情的亲友当傻子,或者他干脆就开不了口不能说这件事。”
锦钰笑着回首,“你猜得对。不过你是第一次入镜子,怎么就想到出镜子后的事?”
这个魇镜是死而复生的魇神弄的,世间只有少部分人会被卷进来,卷进来的人要做完一些事才能出去。
而出去后这些人没法将魇神重生的事透露给没进过镜子的人。说出口的话语,不是莫名变成别的,就是听者听完魇神重生后没几刻就忘了这事。
所以说,魇镜的事只能在入镜人之间流传。
而大部分人刚入镜子时,心理状况都不太好,有些活着走出第一面镜子的人甚至会直接崩溃至疯癫。
当然,尘昔肯定不属于这一类。
尘昔不置一笑,“十年前,道祖和魇神拼得两败俱伤,最后道祖都魂飞魄散了,那魇神想来还没完全恢复。现在他又鬼鬼祟祟的弄个魇镜,肯定是不想太多人知道自己重生的事。”
万一别人知道了,提前想办法把他又杀了怎么办?
锦钰:“差不多。”
魇镜虽然不为大多数人所知,但其规律并没有那么死板,人若有心可以通过些术法进入。他知道除了青乌,南疆也有类似的法子。
话语间他们已经来到阁楼下。
这个阁楼建得周正,同样周正的大门上方挂着一红一白两个灯笼,灯笼间还有块牌匾,牌匾污黑崎岖,中间还有数道红色划痕,已经看不出来原本刻着什么字了。
他们到阁楼时,门外已经零星站着几个人。
有个明显有些孱弱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因为抽泣太久从而哑哑的。而另一个壮汉则与她相反,他的身上不知道从哪沾染了些鲜血,看起来有些狰狞。
他就在那愤恨的咒骂着什么这一定是做梦、上天给他开个玩笑、有人故意设局玩弄他、他要宰了故弄玄虚之人一类的话……
还有个男的算是他俩的结合版,边哭边暴躁的踹门,但是无功又默默呆站在一旁。不知道是怕还是不怕。
除了他们三个,别的就没有太极端的,有情绪崩溃的也尽力忍着。
门前这些加上他们一共十一个人,七男四女。
这些人中,有个情绪还算稳定的男子扫了他们一眼后,随口说了句:“南疆人……道士,倒是来对地方了。希望你们别是第一个死的。”
“什……什么意思?这里会死人?”
说话的男子衣着华贵,身上隐隐透着脂粉味,加上他那身酒气,想来是刚从某个烟花柳地出来。
尘昔反问他:“难道你觉得,他身上的血是金子一样的礼物?”
这下华贵男没话说了。
他们几个刚来的时候,跟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过一段时间,可只要他们去到石路以外的地方,都有些似尸似鬼的东西瞪着他们。
那个身上带血的莽汉就不信邪,偏觉得这是捉弄,死命去踹那些居民的房子,或是朝浓雾中跑去。结果去了浓雾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仓促回来后不仅浑身带血,人也跟吓破了胆一样。
几次折腾,他们就不敢妄动了,只龟缩在这看起来还算安全的阁楼门前。
这栋阁楼是整个小镇唯一有光亮的地方,尽管那不算讨喜的灯笼有些诡异,不过他们还是借着微光互相了解了一下。
这面镜子里,除了锦钰入过几十面镜子,还有一男一女入过一两面镜子,剩下的就都是第一次入镜的新人。
他们中那个哭到沙哑的姑娘叫孙小巧,比较莽的那个男的叫张大春,又哭又莽的男人是屠夫张铁蛋,而那刚从烟花地出来的华贵男只说自己姓柳。
剩下的入过两面镜子的男的叫王千,入过一面镜子的女的是绣娘李红,还有对未婚夫妻小昭和小芸,最后的女人跟吓傻了一样,话都说不利索,他们也不再多问。
而他和锦钰,一个南疆蛊王,一个青乌掌门,身份都太过显眼。他就用了不怎么提起的名字“尘明烛”,锦钰也用了自己鲜为人知的道号“锦未歇”。
他们又等了片刻,众人身后的木门突然从内开了。
开门的是个满脸堆笑的小厮,他语气略显和蔼——
“你们就是来拜师的学徒吧?段师傅已经感受到你们的诚意了,不过段师傅最近忙着赶制衣服。你们等等,等五个时辰后,段师傅就来教你们如何做衣服了。”
说完他侧身让开位置,无声的欢迎“学徒”的到来。
这小厮说话和谐,脸上也没什么狰狞恐怖的神情,他仿佛真是个替主家引客的普通管家。
如果忽略这诡异的暗色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