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坠落》原谅自由

37、大亮

　　李泉像一只臭虫，总是锲而不舍地出现在洛樱桃的视线里。
　　“你没完了是不是？”
　　“啧啧啧，好心通知你，你还不领情。”
　　“你能有什么好心？”樱桃不想跟他废话，就差直接挂断电话了，“有屁快放，老娘最近心情不好，你少往枪口上撞。”
　　李泉冷笑一声，似乎觉得可笑。
　　他像是算准了时间，在樱桃即将挂断的时候，突然张口说：“对了，听说你后爸最近身体抱恙，现在好些了没？”
　　樱桃警惕起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
　　“怎么说我们也曾朋友一场，谁料现在闹成这样一副局面，我也不想的。”
　　“呸——你要是要点脸，就不应该说这样的话。”樱桃现在已经没有发脾气的力气，咬着牙闷声道，“李泉啊李泉，你自己好好回想一下，你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够得上‘朋友’二字吗？”
　　“怎么不算呢？”他风轻云淡地说，“如果没有我，或许你后爸现在还生死未卜。”
　　“你什么意思？周国民的事情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当然不认识什么周国民还是李国民，但我认识你男朋友。你难道就不会想一想，这样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多少人有钱有势都不一定能搞得定，你家里运气就这么好，轻轻松松就拿到器官源了？”李泉轻飘飘开口，“我说洛樱桃，你一向自诩潇洒自在，可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些事情背后，到底是谁在奔走？”
　　樱桃一时间呼吸微滞，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应。
　　她想起了一些什么，关于师净涵。
　　是迷迷糊糊的，隐忍欲发的。
　　李泉继续说道：“你总是指责我，你难道从来没有反思过自己？你大可以维持高高在上、傲然洒脱的个性和人设，但你不能顶着这样一张脸面，让别人为你的行径买单。”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樱桃愣怔开口。
　　这句话不是否认，而是她真的不明白。
　　她深吸一口气，想到自己几次三番想和师净涵旖旎片刻，想到他对自己若即若离的疏忽，想到他躲闪和后退的样子，樱桃便觉得心脏发痛。
　　不是已经从泥淖中拔出来了吗？
　　不是已经脱开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
　　“想不明白？”李泉将她的心思琢磨的一清二楚，“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这件事师净涵另外拜托了旁人。”
　　“是小涵在背后出的力？”
　　“是啊——当然，这都还要感谢你那位好妈妈。”
　　洛红玉？
　　跟她有什么关系？
　　李泉继续说：“若不是你妈妈三番五次找上门，恐怕他不一定会狠的下心来再度抛弃自己的脸面。”他笑出声来，隐约有种庆幸夹杂其中，“你不是总说我会有报应嘛？看来老天还是公允的，你看，这么快报应就轮到你们身上了。”
　　樱桃浑身紧绷，攥紧拳头：“你向来是个喜欢挑拨离间、做尽龌龊事情的小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是，你可以不相信，我也没有必要解释那么多。你大可去问、去看，我相信会有‘惊喜’等着你的。”
　　樱桃故意忽略掉那两个咬的极重的“惊喜”二字：“他找的是谁？”
　　“抱歉，我无可奉告。但是......”后面的话他没有再往下说，“你不是聪明的很吗，啊？猜一猜呗......你想啊，他一直以来做的是什么工作，那些出租车司机，保不齐真的会有这么大的本领呢......”
　　她当然听出了话中李泉的揶揄和讽刺，于是果断挂断电话。

　　跌坐在地，身子是发抖的。
　　很多的可以串联成线的瞬间，此时此刻都汇聚在脑海里。
　　是紫龙镇上，那个明明已经可以翻云覆雨的瞬间，却戛然而止在寂寞的黑夜里。
　　这背后的原因，从不复杂。
　　曾几何时，他做着那样的工作。当天光大亮的时候，一切都水落石出——不再有无所谓的遮掩，不再有徘徊不定的躲藏，所有的胆怯和恐惧消失，赤、条条的摆在台面上。
　　还能因为什么？
　　人们总是在调侃，世道变了，当下是世态便是笑贫不笑娼。
　　真的是这样吗？
　　他是一个男人，常年流连在男人和女人中间，对于任何一方而言，他都是卑微的祈求者。
　　本心不论，□□消弭。
　　人们可以捂住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真真切切的说一句“我不在乎”，可是那些沉浸在□□之上的摧折和蹂躏，那些横亘在心灵之上难以跨越的印记，不会因为三言两语消失。
　　但自尊心永远都在。
　　他不忍心自己这样的身体和她触碰，是以无论多么合适的场景，他都不曾放纵过自己。
　　他生怕自己将她“污染”。
　　后来，他们历经重重磨难，终于走在一起，也终于彻底融合。
　　原以为一切都可以推翻，然而此刻，他似乎又重新跳入污泥之中。
　　她不敢想，师净涵是不是为了周国民的事情，又过上了那段难以忍受和回首的日子。

　　洛樱桃暂且抛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
　　周国民做完手术，人躺在特护病房里。
　　洛红玉守在外面，整个人虚脱到不行，但因为周国民的病有了盼头，她隐约止住了颓势，看看像一朵差点碎裂在污泥里的花。
　　洛樱桃望了一眼床上的周国民，他几乎看不清楚面貌了，整个人身上插满了各种白色的管子，身旁连接了许多仪器。
　　樱桃移开目光，侧身问：“做完了？”
　　洛红玉点头。
　　“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接下来会可能会出现一系列的排异反应。”
　　“就是依然可能会有问题是吗？”
　　洛红玉蹙眉盯着她，恨声道：“你今天过来，又想发什么神经？”
　　“我不过是想关心一下而已——对了，怎么好端端地，器官源的事情进展这么快？”
　　洛红玉的目光微微闪烁，但这细微的变化被樱桃尽数捕捉。
　　“有什么问题？我们运气好，不过正好赶上了而已。”
　　“真的？我不相信在人命关天跟前，我们有这样好的运气！”
　　“你什么意思！”洛红玉瞪着她。
　　“我只是实话实说——关乎人命的事，有的时候哪怕好运降临到你的头上，也会被其他手眼通天的人掠夺走。我已经私下里问过了，整个医院不止我们一家需要救命。既然如此，凭什么会轮到我们？”
　　洛红玉站起来：“你想说什么，少在这里拐弯抹角。”
　　樱桃盯着她，眼神好像要将她射穿，洛红玉突然就变得心虚起来。
　　如果樱桃知道她和江立康之间的事，如果樱桃知道江立康同她们之间的关系，以她的性子，她会做出什么，洛红玉简直不敢想象。
　　樱桃往空阔的地方走了走，生怕自己情绪激动失控。
　　洛红玉明知道她接下来会是一番猛烈的唇枪舌剑，依然不受控制跟了上去。

　　“你是不是去找师净涵了？”樱桃开门见山。
　　“怎么，你谈恋爱了，我这个未来的丈母娘想见一下女婿都不可以吗？”
　　“你......”樱桃深呼吸，“你是不是三番五次找他央求帮忙周国民的事？”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洛红玉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样大的反应，自己不过简单说了两句，也没有将希望寄托在师净涵身上：“我就是随口一问，到最后不还是没帮上忙？”
　　“没帮上忙？你可真够狠心的，你如此央求别人，到最后眼看捡着了一丝希望，却把别人抛弃的一干二净——你不觉得自己过河拆桥的做法很无耻吗？”
　　洛红玉怒不可遏，咆哮道：“我的确求他帮忙了，但是，最后的结果是我自己求来的。你现在过来质问我，是怪我让你在别人面前丢面子了，是吗？”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辩解，简直不可理喻！
　　这样大的事情，她说是自己求来的，谁能相信？
　　樱桃点点头：“好，你既然说自己求来的，那你倒是说一说你是怎么求来的？难不成真的像那些人说的，重操旧业吗？”
　　关于洛红玉，从小到大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都没有断过。
　　其中，最是甚嚣尘上、有鼻子有眼的就是关于她“特殊服务”的部分。
　　洛红玉从来不在乎，然而这话从洛樱桃口中说出来，杀伤力可谓是天壤之别。
　　此时，洛樱桃自觉失言——诚然，有的时候洛红玉对她的评价确实很中肯，歹毒、心狠、从不顾及别人死活——她不过是好奇，洛红玉凭什么有这样大的本事？如果没有，她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让她和师净涵的关系变成这样，哪怕不是始作俑者，推波助澜也是不可取的。
　　这一回，洛红玉的反应却让她这辈子都铭记于心。
　　洛红玉抖如筛糠，沉重的呼吸一时间好像破旧的风箱，似乎随时随地就会原地崩坏。
　　难道......
　　所谓一语成谶吗？
　　“他......他是谁？”洛红玉听见自己几不可闻的颤抖声音。
　　“江立康。”洛红玉放弃挣扎，平静开口。
　　樱桃隐约听过这个名字。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远远看到过这个人，“江立康”这名字还是旁人告诉她的，那些碎嘴的婆娘们口中称赞他是卫健部门的潜力股，前途无量。而她之所以记忆如此深刻，皆是江立康同她有着相似的面容，当时照面的瞬间，她还暗暗吃惊。
　　不过或许是因为自己的五官拆开来看很是普通，普通到随便单拎一个出来，大街上都能找到相似的，所以她从未放在心上。
　　这都多久了？
　　难道江立康真的飞黄腾达到这个地步，能够帮助洛红玉解决这样的难题？
　　她想起那天洛红玉身上的伤，摔伤会不会只是借口？

　　洛红玉到洛樱桃身边，停下来，不知道是对樱桃还是在对她自己说：“你没有资格这样羞辱我！”
　　这样一句平然无波的话，让洛樱桃彻底破防。
　　她久久呆愣在原地，就连手机接连出现许多震动，都未能将她唤醒。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樱桃才回过神来。
　　她茫然四顾，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处。
　　她打开手机，想跟师净涵说说话，却看到满屏的推送消息。
　　有的是来自本地新闻，有的来自她新加的网约车群......
　　赫然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
　　——帅气网约车司机“身兼多职”。
　　——暮色前员工辉煌不在，惨变野鸭。
　　......
　　有的是截图，有的则是片段视频。
　　视频不到两分钟，内容却一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当事人那样热烈的迎合，所有的疯狂、拉扯、撞击，全都在一张方寸之地显示出来。然而让人奇怪的是，这样“用心用力”的一场好戏，当事人的脸上竟然有种难言的悲戚和绝望。
　　新闻网页上的内容很快被屏蔽，既而整条新闻消失不见。
　　但是网约车群里就不一样了。
　　当时，听说师净涵要跑网约车，洛樱桃便想办法加入了本地的网约车司机交流群，主要是想多了解了解，也好能同师净涵有话聊，说不定还能给他出出主意。
　　现在，网约车群里瞬间炸锅。
　　群里将近三千人，难免不会有人知道。
　　“这是师净涵？”
　　“听说这个人以前在暮色做过，那里面可都是高等货啊，怎么现在跟我们抢生意了？躺着就能赚钱的生意不做了？”
　　“什么玩意，赶紧举报，败坏社会风气！”
　　“我看是这个男主演败坏风气吧！”
　　“你们还别说，他长得还真不错，就是不知道开价如何。”
　　......
　　洛樱桃腿软了，她是跪在地上看完这些消息的。
　　她翻了好久，才找到最开始传播这条视频的人，那个人的网名叫“让你身败名裂”。
　　然而一点进去，这个人的号却显示注销。
　　可是视频已经流传下来。
　　洛樱桃点了举报之后，立刻想起来一个人。
　　她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稀客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是不是你？”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泉，你不要装蒜了——有什么事你尽管冲着我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做，就不怕不得好死吗？”
　　李泉冷声道：“我已经不得好死了，总得拖几个人下地狱吧。”
　　“你到底想怎样？”
　　“你这么想知道？”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李泉的掌握之中，“明天中午12点，我等你来找我。你放心，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好。”
　　“那就提前祝我们用餐愉快，这将会是你永生难忘的一顿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