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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妖女 ...

  •   纳勾在大帐找到族长的时候,他正和族人谈话。对于纳勾的到来,族长似乎并不意外。几个族人热情地拍纳勾的胸膛,眉眼间都是喜色。
      “很高兴看到你回来,纳勾,你仍是像太阳一样热烈!”他们笑着说。纳勾屈膝向他们表达感谢,随即他看向族长,族长也看着他,二人不说话,只微微眯着眼,浅浅牵起嘴角,族长打破了沉默,说:“你回来了,孩子。”
      “象神为你指了方向吗?”他问。
      纳勾按捺住心中的悸动,若是往常,他已将脑中所梦所想告诉族长了,但如今的纳勾有些犹豫,因为他无法确定现在是否为恰当的时机。
      族长皱眉,轻抚纳勾的头顶,他问:“纳勾,你怎么不说话了?”声音夹着些细微的颤抖。
      头上的掌心不断地传来热意,纳勾的眼瞬间就红了,他不再想管什么成长、责任之类的,族长爷爷一直以来都悉心教导他,对于他的梦想与追求,族长总该理解。纳勾对上族长关爱的双眼,便再也忍不住,一溜说了:“象神要我去大海,见过后我就回来。”
      族长的脸霎时黑了,他气歪了胡子,指着纳勾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象神要你去的?”纳勾没立刻回答,他环视了一周,大家的神色各不相同,但却都是各式各样的紧张,有的掩嘴,有的抖腿。大家都如出一辙地看着他,却又都不像看着他。
      纳勾心下更凉了,他回答族长:“我梦到了大海和白象,我梦到了我变成一头白象,在海里游。还梦到了您,但您却认不出我。”
      族长指着他,愤怒地说:“我倒希望我真不认识你!你这是在渎神,纳勾!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和大家都不同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纳勾,往日疼爱他的阿姐,护着他的汉子,抑或是总呵护他的族长……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一时间,纳勾竟不知道是自己变陌生了,还是他们变得晦暗不明。
      “你先不用来祭舞了,纳勾,你病了,等你好了我们再来练习。鸩羽族是乌鸦,是妖魔,是他们把病染给了你。”族长赶他,纳勾不愿意走。其他族人们却也跟着来赶他。“我们等你病好,变得和以往一样了。”“你先去休息吧,可怜的孩子。”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将纳勾赶出帐外。
      已经无路可走,无地可去了!纳勾懊悔于自己荒唐的梦想,又宁愿直接溺死在海里,这也算归宿了!
      他痛苦地抱住头,却听到了微弱的说话声,是脑子撞坏了的玉卡,她抱着一根熄灭的火把,蹲在一旁念念叨叨。
      纳勾走进想问她,却听清了玉卡的话,她念着:“族长要我和姐们一并给索尔哥生崽。”玉卡说完,耳朵动了一下,抬起一张清秀的脸,对着纳勾笑道:“呀,纳勾!”
      纳勾没答,慌乱地跑开了。
      往后几天,纳勾夜夜梦魇缠身,他总梦到海、象与玉卡,那日的梦与现实像一束咒,在纳勾的脑海里反复吟唱。他睡得愈发沉了,重重叠叠不知醒时,倒真像被人下了蛊,成了妖。
      “这样下去可不行。”纳勾再一次醒于夜里,天上的星子多得绚烂,他前进一步,步履绵软如踏在星海里,时而有浪花,敲得他踉跄。纳勾心中忽然闪过一个确切的、神域般的想法,他说:“去找怪人吧,也许只有他能解答我。”就像上次,怪人在梦中唤醒他一样。

      “你没有病,更不可能是妖。但你确实瘦了许多。”怪人用蔓尒草擦拭纳勾摘来的果子,问他:“上次来你还是精壮的勇士,这次来怎么瘦了如此多呢?”
      “啊?我都没发现我瘦了。”纳勾摸上自己的脸,颊边是有些凹陷。
      “你最近都没照过水吗?这不像你。”怪人咬下果子,汁水迸溅了他一手,他又从小口伸出手折了根蔓尒草。月光借了视线,怪人湿漉漉的手掌反着光泽,纳勾不动声色地腾开,不叫自己被那手碰到,他忧郁地说:“我已经……很久没碰过水。”
      怪人吮着手指上的汁水,含糊地问:“为什么?”
      纳勾却沉默了,他要怎么说出口呢?他的心在狂跳,什么话呼之欲出,又卡在了嗓子眼,怎么也倒不出来。他坐不住了,摆在腿上的指尖都在颤抖。
      怪人心下了然,转了话题:“我再给你讲些有关于大海的事吧。”纳勾点头,摆出倾听的模样。怪人舔干净了最后一根手指,他仰头望向月亮,面上浮现怀念又悲伤的神色,他摇摇头,缓缓开口:
      “我曾说过,我有个女儿,她是我与海女结合所生的。妖冶热切的海女,在迴塔眼里便是不折不扣的‘妖女’。”
      “妖女?”
      “是的,妖女,大家后来都这么喊她,大家认为,她会邪术,念法咒,招魔怪……诱跑了迴塔的汉子。”
      “真有那么厉害吗?”纳勾惊讶地问。
      怪人捂着肚子笑,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说:“傻孩子,这当然是假的。依朵只是个普通海女,以打渔为生。她长得俊俏,又能歌善舞……”
      纳勾打断了他:“迴塔的女人也好看,也擅长唱歌与跳舞。”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怪人叹了一口气,继续说:“迴塔的女人也会,但还是有无数汉子为海女倾心,其中也包括我。也许我们不是爱上了海女,只是爱上了选择的自由。之后,我们随着她去了海,依朵最终嫁给了我,因为我是当时最强壮的勇士。”说到这儿,怪人若有所思,眼里夹着弯弯笑意。
      纳勾看不清他含情的眼睛,却听出他甜蜜的嗓音,这种纯粹且长久的爱情叫纳勾开心,不自觉的,纳勾也被这幸福的情绪带动了,声音夹笑地打趣道:“你?真不敢相信。之后那些落败的汉子去哪了?回到迴塔了吗?”
      怪人却瞬间平复了心情,他淡淡地说:“没有,他们在大海定居了,因为他们爱上了那。所以我说压根没什么‘妖女’,这根本不是女人的错。”
      有象嘶叫,二人噤声。纳勾看了会月,又揪了会蔓尒草。怪人也心照不宣地吃着果子,一时间无人开口。纳勾率先发问了:
      “是海的错吗?”
      “你以为呢?”
      “如果海女当初没来到迴塔,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这么看来,像是海女的错。但汉子们并不是为了海女留在海边的,这么看来,又像大海的错。也许说到底,海女与大海都没错。”纳勾摆弄着两片蔓尒草,心情有些复杂。
      怪人赞同道:“是啊,海女就是个幌子,她只是个善良又忠实的女人罢了。海女不来,总会有其他人来。迴塔维持原状已经很久了,一声新生儿的啼哭,一颗新种子的萌芽,都会叫迴塔感到振奋,就像他们对你一样。迴塔是永远好奇的,这份探索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只是他们不承认,不听从内心的声音。”
      “只有你,纳勾,你正认识着你自己。海女没来,鸩羽族来了,你也醒来了。”
      “我?”纳勾指着自己,迟疑地说:“但我很混乱,我的眼前蒙上了雾。”
      “你醒来了,即使只是半睁着眼。你的内心迷茫,是因为你还没有完全听从自己的内心,还没有处理事情的能力。能不能主导你自己,还需要看你所做所想。”
      纳勾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他在怪人面前就像个赤身裸体的婴儿,这种感觉与面对族长时不同,他并不反感,恰恰相反,纳勾看怪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了些敬意与畏惧。怪人虽然没离开这一方洞穴,却像个无所不知的智者。纳勾忍不住问他:“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又是怎么知道鸩羽族来过的?”
      怪人没有回答他,只是温和地说:“纳勾,去找寻你自己吧,现在就去。”
      纳勾默然,双手交叠前胸做了个礼,便披着月光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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