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平安夜

8、第八章

　　“夫人。”
　　薛夫人转身，皱眉道，“这么早咋咋呼呼地做什么。”
　　“大小姐和表少爷急着找您呢，也没说清楚是什么事，见到了下人就问早上是不是见过夫人了，我就先来报一声。”低眉顺眼的菱悦是薛夫人的贴身丫鬟，是个伶俐本分的下人。她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匆匆的脚步声。
　　薛夫人抬眼，就看见那两人急匆匆地赶过来，她转身对薛扶风道，“先回去罢，我说的事你可都记住了？”
　　“是。”薛扶风垂眼答道。
　　在两人说话的当口，乐燃还未至薛母跟前便停住了，面色顿时阴沉，视线在薛母和扶风之间转了一圈，才又走来，盈盈一拜，抬起脸，未语先笑，“乐燃给母亲问安。这么早，是和扶风说什么呢？”
　　薛夫人冷淡地看她一眼，视线看向顾君行，柔声道，“我听菱悦说你急匆匆地找我，可有什么事？”
　　乐燃暗骂自己糊涂，这个时候可不是纠缠和扶风的事，此时也不好开口，咬着唇看着顾君行。
　　顾君行见薛母问自己，顿时面色有些犹豫，和薛乐燃对看一眼，匆匆道，“今日早上……夫人是否去过竹林？”
　　“竹林？”薛夫人皱眉，“东厢的竹林？不曾去过。怎么问起这？”
　　顾君行和乐燃又对看一眼，神色古怪，含糊道，“可能是我和乐燃看错了……我们两人都见到您在竹林里，可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想来是我清晨练剑过久了，一时眼花。”
　　虽然这么说，顾君行却不能自欺，如何解释两人都一时眼花？若真不是幻觉，那那人……究竟是谁？
　　薛扶风站在薛母身后，却不曾退下，听见顾君行所言顿时皱眉，低声道，“不得不防。”
　　一句话无前无后，乐燃还未反应过来，薛母看扶风一眼，却点头，转身对薛乐燃下令：“乐燃听着，立刻多派人手护府。府里婢子小厮一一勾名，出入人员细查。这段时间所有人尽量在薛府活动，减少外出为好。”然后她转向顾君行，微笑道，“你莫担心。”
　　顾君行听闻只觉尴尬，薛母的语气仿佛在安慰小奻，好似方才自己的话都是胡诌骗人一般。但他仔细一想薛母这样下令也算不得是大丈阵，只是加强守备。他便点点头，努力将古怪的情绪压制下去，恭敬道：“是。”
　　“行了，都散了吧。”薛母点点头，道，“早食还未用，待会儿都到偏厅里用吧。虽然简陋了些，但也是给君行接风，”转过头，对顾君行笑，“你可莫觉得寒酸呀。”
　　“岂有此理。”顾君行可不敢此言，脸上苦笑，连连拱手，“薛夫人为我接风可真是折煞我了。君行一辈后生，用不得大丈势。”
　　薛母笑了，她对这个后生仔颇多喜爱。他言语恭敬，为人诚恳正直，若真有个女儿定要她娶了君行，只可惜……她的视线在乐燃和扶风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便转头，摆摆手，“散了吧。扶风和君行先去偏厅，乐燃留下会儿。”
　　君行拱手，看了乐燃一眼，乐燃冲他笑笑，他也忍不住回以一个笑意。扶风已拜，于是两人并肩由奴婢候着走向偏厅。
　　薛母看着乐燃，乐燃低垂头，不知心思。
　　“你现在定是在想着我和扶风说了什么，对么。”薛母背过身去，看向窗外的亭台楼院，远处东厢的翠竹林依稀可见。
　　乐燃神色一默。扶风那句“不得不防”让他心中生疑，其中定然有前文铺垫，就是不知母亲和扶风说了什么！
　　薛母听他不言，将视线移至乐燃身上，突然怒斥道，“跪下！”
　　乐燃咬牙，裙摆一收，默默跪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去灵山习武，而是让扶风去么？”
　　“因为他比我更有容忍之量？”一句话，着了乐燃的火。乐燃抬起眼，一双明亮的眼中孕育着愤怒和不甘。
　　薛母冷笑一声，“你倒是清楚。”
　　“是，这我清楚得很。”乐燃面露讥笑和悲伤，“可为什么从小母亲更宠的是扶风？这我不明白！”
　　薛母双手死死地揪住衣袍，定定地看着他，半响才道，“你不需要明白。”
　　沉默弥漫在两人周围，逼仄得让人窒息。
　　薛母忽然一叹，倾坐在贵妃榻上，一手捂住眼，淡淡道，“起来罢。”
　　乐燃跪了很久，才默默起身。薛母却褪下左手白玉扳戒，放在掌心，在他惊疑的目光中递了过去，轻声道：“你是薛府的继承人。”
　　“扶风习武一去十年，怎么可能对府里的一事一物清晰明楚。你从十岁随着你父亲乔贺着手学习管理薛府，府内一针一草你了若指掌。让你从小开始习点滴府内之事，你以为是通过谁的允许？你以为只是乔贺一人私心？”
　　乐燃一怔，言语之间显然无措：“我是曾想过，可……”
　　“不相信？”薛母淡淡一笑，示意他接过戒指：“你很聪明，乐燃。你也很会掩藏。但这是天生命定之事，无可奈何，无法掩饰，是不是？”
　　“但即使你是男子身，我也从未想过易主。”
　　她看着薛乐燃手中紧紧攒着白玉戒指，出声道，“戴上吧，我特意令人雕了一只四爪祥龙。”
　　乐燃低头一看，那只代表薛府握权者的白玉戒指竟已被镂空，雕刻上一只四爪祥龙，龙飞云绕，祥瑞之景，霸气非凡。不明者一看，还以为是男戒。
　　“日后莫再吃控声的药了，男身女声，未免太过难听。”薛母又倚回贵妃榻上，面有倦意，冲乐燃挥挥手：“回去吧。我有些乏了，让君行莫要等我，先用早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