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攸攸映青竹》豆腐不渣

18、回家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大地上，晶莹的露珠闪耀着光泽，好鸟喈喈而语，碧草滴翠连天。

　　三日奔波，马不停蹄赶到兰州。

　　一路上几人几乎不说话，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赶路上。

　　冲进兰州时正是黎明，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几户人家刚刚打开门。

　　马匹穿过大街，扬起一地尘烟，直冲向陆家庄的方向。

　　快到门口的时候，几人陆续拉了缰绳，容迁利落的下马，拍了几下门，“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门后是一张年老的脸，他看到众人，万分欣喜，“小姐，你们回来了……”为他们大开着门，然后喊了一个年少的守门人，让他去告诉众人。

　　“陆伯，我爹他现在怎么样？”清筱疾步行走，一边匆匆问道。

　　“帮主近日总是昏迷不醒，还好刘大夫可以抑制住他的毒性，现在可能还昏迷着。小姐，这次你们辛苦了，我想帮主醒来一定会感动于你的孝心的。”跟了十多年的帮主和小姐，感情深厚，他又何尝不希望陆浪快点儿好呢？

　　“嗯，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就要救回爹爹了，不但没有放松，反而觉得更加紧张，紧握的手心都是汗，急切见到爹爹，只有看到爹爹无碍她才能真正放心。

　　刚进了陆浪的院子，就见门口聚集了刚刚赶来的同门的师兄弟，顾不得回答他们的问题以及面的他们的担心，拨开人群向里面跑去，刘枫言只好和大家都说了一下，让他们放心。

　　屋内，药味浓郁，窗户上都遮着黑布，十分昏暗。

　　刘大夫刚刚给陆浪施过针，正在收拾针囊，看清筱进来，胡子随着嘴唇抖动几下，“找到了？”

　　“嗯，找到了，您看能不能快些用药？”从怀中掏出解药递给他。

　　深深嗅了一下药丸的味道，脸上涌现出欣喜的表情，说话也有些激动，“是啊，正是。”丝毫不敢耽搁，把药丸溶到热水里，一碗淡褐色的药水灌进陆浪的口中。

　　“再过两三天就可以醒来了，我先走了，陆丫头你也想你爹了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明日我会再来一趟的。”笑眯眯的说完话就走出去。

　　清筱点点头，只将他送到了门口便迫不及待走到陆浪的床边。

　　最亲之人的面孔，记忆中的意气风发已经不见，变得苍老了，也瘦多了，紧闭的双眼稍微塌陷，两颊也瘦了许多，整个人毫无生气，像一座雕像。

　　以前爹爹是多么意气风发，小时候每次上街都会让她坐在他的脖子上，高高的，她就会兴奋地喊：“爹，筱儿比你还高呢！”爹爹会呵呵笑着，说道：“是啊，筱儿比爹爹高喽！”然后无视她的反对故意跑起来让她害怕。

　　“爹……”含糊不清的声音之后是淌下的泪水，滴在手掌上，手下的嘴唇被牙齿紧紧咬着，遏制住难言的悲痛。

　　“师妹，师傅他会好的，你也看开些。”刘枫言拍拍她的肩膀，从小到大，他只见她哭过两次，一次是因为不小心走丢了，找不到师傅了，急得在原地打转，他正好经过，也是这么拍着她的肩膀，说:“小妹妹你别哭了，我陪你等你爹爹。”一晃十余年，这样的情景，谁愿意看到呢？

　　“筱儿，筱儿……”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子走进来，眼含热泪，“诶呀，你瘦了，这几天可受苦了吧？”

　　“二叔！”看到相当于自己第二个父亲的二叔——陆羽，她哽咽着唤了一声。

　　“孩子……”他爱怜的摸摸她的头，“有你的孝心，你爹他一定会早日醒来的，老天不会那么狠心的。”清筱含泪点点头。

　　他又转向刘枫言和容迁，面容一肃，“你们两个也辛苦了，多安慰安慰她。”

　　两人齐齐应“是”。

　　“二爷，大小姐，来的客人已经安排他们坐到厅里了，是不是现在去见他们？”门口一名仆人敲了一下门，低头问道。

　　“客人？”陆羽不解，看向刘枫言三人。

　　“是穆庄主。”

　　陆羽从来都只是打理家事，从事商业，从未和陆浪一样参与武林之事。但他对江湖之事还是了解颇多的，“穆庄主”这个称呼除了穆紫宸还会有谁呢？他很快便明白了。

　　穆紫宸啊……

　　狭长的眼中精光一闪，黑眸晶亮慑人，若有所思，脸色晦暗不明。

　　“快快接见！”广袖一挥，负手身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略带些阴骛。

　　一路疾行，来到前厅。

　　刘枫言忙站出来介绍，“师叔，这位便是秋风山庄庄主穆紫宸了，这位是穆夫人，你知道的。这次我们返回时在路上碰到了他们，他们关心师傅便一起来了。”

　　陆羽点头，表示已经了解。“嗯，”展露出笑容，拱拱手，忙不迭道：“穆庄主和贵妇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穆紫宸站起身来，“哪里哪里，是我们唐突了，陆二庄主不要见怪才是。”

　　“呵呵，久仰穆庄主大名，今日得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一只手摊开，方向朝着穆夫人，“这位便是贵夫人了吧，夫人大名也是如雷贯耳。”

　　穆夫人温婉一笑，谦虚道：“不过是虚名罢了，让为朝廷进贡的‘凤鸾轩’之主这么说，真是折杀我们了。”深深看着他，唇角勾出一个优美的弧线，温婉又不失气势。

　　“哈哈，不说这些了，”忽恍然大悟，“站着说了这么久，看我……来来，请坐。”

　　几人纷纷入座，穆紫宸正色道：“不知陆老弟他现在境况如何？”

　　陆羽嗟叹一声，“现在已经求来了解药，大夫说过几天就能醒来，总算能够放心了，之前真是凶险得很呐。”

　　“我与路老弟有二十多年的交情，兄弟情谊深厚，他中毒，我很想知道是谁下的毒，决不能让他白白受了这罪。”眸光冷冷，气势凌然。

　　穆夫人在一旁啜着茶水，同时注视着对面之人的一举一动。看到他的手一凝，脸色没有变化，但目光有些躲闪，也只是一瞬而已，很快便是一脸的惋惜与为难。她若有所思地放下茶杯，然后漫不经心的打量四周。

　　“陆二庄主迟迟不语，莫不是有什么难处？”

　　陆羽一脸悲痛地撇过脸去，“哎……家丑啊……”叹过气后，招手换来一名小厮，“去给穆庄主和穆夫人准备一间厢房，好好伺候着。”又对穆紫宸拱拱手，“庄中简陋，望穆庄主不要嫌弃。”

　　看他本不欲说，只好说道：“如此便叨扰了。”

　　客套完毕，他便携着穆夫人随小厮去了。

　　陆羽待他们出了厅门，才抬起头来，看起来很是疲倦，看到钱多多，虚弱的指了她一下，“枫言，这位是？”。

　　他忙站出来，恭敬道：“这位是钱姑娘，我们在……“

　　“小女子乃商人之女，仅父亲一个亲人，日前与父亲去沙漠中，不幸失散，幸好碰到了刘大哥他们。如今小女子孤身一人，只盼有一个托身之所。望陆二庄主能同意小女子留在这里，为奴为婢也甘愿。”不等刘枫言说完，她便插口道。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半垂着头，温婉有礼，真是像一个大家闺秀，让被抢了话的刘枫言又是一阵赞叹。

　　陆羽揉着额头，听完后很快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名为钱多多，小名簌执。”檀口微启，吐气如兰。

　　“你说什么？”他“腾”地站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的女子缓缓抬头，如一柄遮面的羽扇慢慢移开，露出她的眉头，她的水眸……那双眼睛中满是倔强，她一字一顿，字字烙着印记在心上——“小女子小名簌执。”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她眼中哪有什么倔强，分明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小姑娘，扯一下嘴角，“你留下吧，让枫言给你安排事情就行了。”

　　“真的吗？太好了，刘大哥，我可以留下了！”她兴奋地扯着刘枫言的胳膊，笑得像个孩子。

　　“嗯！我去给你安排住的地方。”她小名叫簌执？为什么没告诉他呢？不过，现在知道也不晚。

　　走到门口，犹豫着回头，看了一眼只留一个颓然背影的师叔，虽不解，也只得放在心中，有些事情，他不必问。

　　陆羽靠着椅子，闭上眼睛，所有的防备、面具，全部卸下。

　　神思飞游，年少的爱情总是动人，即使已经刻意遗忘，此时它们却如潮水一般，喧嚣着奔腾而出。

　　他也有过策马奔腾的时代，不料马失前蹄，她倒在马下，狼狈不堪。

　　一低头便撞进了一双倔强的眸子，气呼呼地瞪着他。

　　“喂，你叫什么名字？“为了赔偿，一串糖葫芦，像哄一个小孩子。

　　“我？”她十分骄傲，“我的名字最好听了。”

　　“那你告诉我吧？”

　　经不住央求，她喜滋滋地晃着头，一点红色在嘴角，十分可爱，“我叫簌执，怎么样，好听吧？”

　　被她明媚的笑容晃花了眼，傻傻地应着：“好听，好听。”

　　猛的睁开眼，那个明媚阳光的女子呢？

　　她无怨无悔为自己做着一切，不知，她此时会记得他当初的天真吗？

　　长叹一声，脚步踉跄，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