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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抓人 ...

  •   泰康二十八年,晋太子恕于十六岁生辰欢宴上被人投毒暗害,几乎丧命。三日后,太子于昏迷中苏醒,总算脱离险境。然太子醒后默默多日,不言不语,亦谢绝探视,只呆卧床榻、痴望帐顶。朝内众臣听闻,皆絮絮私语,唯恐太子因毒痴傻,不能再尊位储君。
      内监把这些话学给太子听时,对方正倚在鱼池边的假山上,指尖撮着鱼食,慢条斯理地洒进水中。
      或红或白的肥美锦鲤争先恐后,拍打着池水,抢翻了肚皮,在水面滚动着,宛如一团跳动的焰火,就要跃出龙门。
      赵恕索性将一碟子鱼食全倒下去,接过内监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含着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不过养伤谢客罢了,竟也能传成这样。他的东宫果然还同印象中一样,漏得跟筛子似的。
      这些天频频吃药,动辄犯困,冬眠老熊一般常常一睡就是大半辰光。醒了脑子也没停,尽力回想了一遍十六岁前的经历,又细细琢磨一番往后要如何行事表现,免得差异过大让旁人瞧出什么端倪。如此这般,哪还有精力应付各方虚情假意地试探?
      何况他这次中毒可不止差点饮恨西北,更伤及本里,未来四五年都不能人道。这般狠辣手段,是谁的授意都还没敲定呢。
      没记错的话,这次投毒事件最终只查出来一个御花园的小宫女,无沾无靠的,根本摸不出是哪边指使的。
      宫女所说的动机也很简单:与太子殿下御花园内偶遇,殿下见她美貌,欲强行拉她行苟且之事,她抵死不从,太子大怒,威胁要取她性命。她万般惶恐下,才趁与她交好的御膳房宫女不备时,把毒下在了当晚将被御赐给太子的酒壶中。
      漏洞百出地给他扣了个仗势逼人、色欲熏心、草菅人命的恶人形象。
      大概为把戏做得逼真,那小宫女也没直接自尽,而是被带到刑房严加拷打,种种酷刑下仍不改口,最终受尽折磨而死。
      大约父皇还是想再顺藤摸瓜查下去的吧。不料这根藤上愣是没结半个瓜。
      赵恕记得,这回父皇是动了真怒。
      对方下手过于干净了,干净得连父皇都没能抓住把柄。
      皇权之下,可以有不见光的角落,但这角落决不可以隐蔽到连皇帝都找不着的地步。父皇他,想必是惊疑交加的。
      总要找个出气筒。
      思及此,赵恕暗暗冷笑了一声。
      那么过几日便会召他面圣,让他这个“色令智昏的孽障”来当这个出气筒。
      说来可笑。上一世父皇不仅没对他这个苦主好生安抚,反而金口玉言做实了他猥亵宫女的恶名,并为此罚他禁足一月,好生思过。
      他自然是有过的,过于信赖父亲的过。
      赵恕踱回寝殿,随意捏了柄束带方壶,盘膝坐于案前,正欲续读早间暂停的书册,却见案上摆着一株新供的残雪惊鸿,玉般花丝千条万绦,四散垂落,成了美人肩头一片蝉翼般的柔润薄纱,轻飘飘滑下寸许,便泄露了花心莹莹清皎的羞怯绝色。
      赵恕的指尖在那残雪顶端一触而离。花枝轻颤,恍然有簌簌鸿影。
      须臾后鸿飞不复,雪上无痕。他展颜笑了起来。
      竟曾不知人生如寄,短短二十六个年头后已到尽头。
      幸而漫漫泥路终遇鸿雁有信,可堪他重振笔墨,再书篇章。
      那么要从哪里写起呢?
      赵恕回想起上一世朝廷动荡的开端,正始于泰康二十九年春,那一年科举舞弊、卖官鬻爵,寒天下学子之心。他这一笔,便也当先写此章。
      若能肃正科举,选拔能才干臣,或可为我朝重输血液。妥善经营,久后刮骨一新也未可知。若朝有肱骨,便不愁化解不掉其后权贵私铸兵库、奸贼受贿贪污、军队饷器不充等等弊病。
      再就是他的好父皇了。
      但凡皇帝清明善任、胸怀社稷,便不会这般听信谗言,宠幸小人。大晋在朝有善战良将,在野有骁勇之兵,若非皇帝多疑猜忌,大晋边防怎会不稳,那万余兵士怎会随他一起裹尸沙场?
      若一人无用要累死三军,那人,还是趁早抹杀得好。
      无昏君自然无奸臣。那个狡兔三窟的国师,最好此生不复相见。
      至于淮南王……
      赵恕想起临行前与他击掌盟誓,约定坚守凤城二十日,他必驰军来援。纵使到死都不曾再见,不知怎的,赵恕就是觉得,王爷最终还是到了,他定会收复凤城,保住我朝关隘。
      大抵是离别那晚明月如诉,亘古的清冽澄净似水。而王爷玉山巍巍,松风竹影,隔着石案递来笃定一眼,立掌对月,字字明确:“苍天为鉴,山平水竭概不能阻。我定来助你。”
      他脑中有不能道的旖旎念头。彼时有,此时亦有。
      赵恕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手中小壶,面上早已笑意温润。
      得共沐清辉,听君子一誓,他已无憾。至于此生凶险更甚,他的使命在于匡正社稷、免臣民枉死。这趟浑水的事,便莫再招惹王爷了罢!

      两日后。
      泰康帝下朝后回到宣室殿,坐定就先砸了一个茶盏子。
      随侍的宫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思及早朝时的情形,泰康帝怒气更盛,抬手又砸了个花口瓶,喝道:“去给朕把太子叫来!”
      御前少监刘福忙应声前去东宫请人。
      不料一炷香后,刘福满头大汗地独自回来了。
      刘福跪在地上,声音都是颤的:“陛下……太、太子殿下不在宫中……”
      泰康帝大怒:“他滚到哪里去了?!”
      刘福心中直呼倒霉:“说……说是太子殿下一早便出宫了……”
      “出宫?”泰康帝冷笑,“他倒是闲不住!去,给朕把太子找回来!朕倒要问问,他身上好全了?满地乱跑!”
      刘福心说出了宫可上哪儿找去啊?也不敢耽搁,忙使唤了几个侍卫和内监,一同去找人。
      宣室殿内气氛低沉,宫外春秋斋里则一派悠闲。
      赵恕知道今天逃不过被泰康帝痛斥的命运,于是很早便带上几个护卫出宫了。
      此时他正坐在春秋斋雅间内饮茶,一饮就是一个多时辰。
      雅间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作寻常家丁打扮的东宫侍卫闪了进来。
      “公子,果然如你所说,他来了。”
      赵恕眼前一亮:“可还有旁人?”
      “有。”侍卫道:“还有一人,三十左右,看穿着像个读书人。属下让人守在他们雅间门口了。”
      赵恕满意:“好。咱们再坐一会儿,便去把人提了回宫。”
      侍卫应下,又安排了两人到目标的窗下附近等着,以防对方从二楼跳窗逃跑。
      赵恕耐着性子再坐了半刻,立即挥了挥手。身旁的侍卫得令,快速来到目标门口,一脚踹开,没用多少功夫,已将室内尚未反应过来的两人抓了个正着。
      那二人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惊慌失措道:“何人如此大胆!天子脚下!公然绑人!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赵恕走上前仔细大量了二人一番,确认无误,顿时笑了,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把他俩嘴堵上。王法是吧?”
      “爷今儿个就带你见见,什么才叫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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