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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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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班过后又加了个大夜班,第二天没人能交接工作,直到下午四点多才下班,出医院时白望青整个人混混沌沌,稍微一闭眼,直接靠着站台长椅后面的广告牌睡着了。
陈蔚蓝不止一次问过他要不要回宣宁,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他的同学毕业之后进了各种各样的行业,科研机构、医药企业或医疗器械公司,唯有他没考虑过其他出路,一开始就是想成为医生才选了临床医学专业,只不过实践下来确实太累。
一群规培生偶尔碰面,会惨兮兮吐槽自己心率又飙上130,转身就回去继续加班。就像陈蔚蓝担心自己有一天秃了,他们更多担心的可能是猝死。
这种日子一月可以,一年可以,若是十年二十年,太磨人心志。一线城市压力大,规培过后也不一定能留在本院,回宣宁就能清闲点,安安稳稳工作,安安稳稳过日子。如果不是碰上疫情,或许就真的回去了。
白望青被公交停车的声音吵醒,望一眼公交线路,上了车,坐下之后又继续睡。直到突然刹车,身体因为惯性离开了靠背,睁开眼发现周围挺陌生,再仔细看,还是觉得陌生。朝路线图上看去,发现坐错了车。
在下一站下车之后,路上空荡,怀疑自己进了封闭的高风险地区,扫着电子站牌上的线路,条条陌生,一时不知坐哪路才能回去。
怎么就坐错车了呢,明明看的时候觉得看的挺清楚,还默念过数字。脑子不太想动弹,就没想起来重新查找路线,直接过到对面站台,打算原路返回,再从医院启程。
大概今日时运不佳,坐了大半小时也没见公交过来,愈发确认可能到了管控地带,于是摸出手机,看看时间,估摸陈蔚蓝差不多下班,麻烦他跑一趟也行。
对面很快接起,轻轻一句“喂”,音色不清。
白望青眉眼酸疼,肩膀沉重,说话有气无力:“我坐错车了,现在在官园站,你有空就来接我下吧。”
寂静片刻,对面回道:“好”。
挂断电话,白望青重又倚着站台休息,这回心里惦记着事,睡得不安定,听到停车声人就醒了。
不是陈蔚蓝的车,他望一眼就收回视线,忽然又抬眼,觉得车子眼熟,正好车窗摇了下来。
一瞬间白望青想,真是不顺利到了极点,怎么处处都有江别呢?以前想见见不到,现在不想见的时候仿佛时时出现在眼前,他心里堵得慌,脑子也不清醒,出口语气就不太好:“你怎么在这儿?”
江别默了下,说:“你给我打了电话。”
白望青眼皮一跳,摸了手机,看到最近通话第一条显示江别。
怎么可能??江别跟陈蔚蓝名字差那么多,他再不清醒也不可能打错,点进通讯录后突然想起来,陈蔚蓝在他通讯录里的备注不是陈蔚蓝,是蓝蓝。
在北京上学头两年,劳睿假期过来看他,陈蔚蓝也在,聊天时劳睿提到他小名小白,陈蔚蓝捡了宝似的,从此喊他小白。又觉得他连名带姓喊陈蔚蓝太生疏,让他喊名字,他不喊,就强制把他手机里的联系方式从陈蔚蓝改成了蓝蓝,以图内心平衡。
白望青盯着蓝蓝上面的江别两个字,怀疑自己是眼睛劈叉还是手指震颤,感觉得买点保健品。
一时尴尬透顶,只能诚恳道:“对不起,我打错电话了,本来要给我朋友打来着,你们名字靠在一起,我没看清。”他致力于把原因描述清楚,让江别明白他不是个莫名其妙麻烦人的老同学。
江别没说话,让人摸不清在想什么。
白望青看他一身正装,像是从哪个办公室里刚出来,再次积极道歉:“耽误你工作了吧?很抱歉,你不用管我,下次我请你……”
“白望青。”江别打断他的客套话,“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哎……白望青在心里骂自己。
想起上次回家在江别车里不知睡了多久的事,这次尽管身体更累,他也熬着没睡。睁着眼的结果就是相顾无言,脑子因为疲惫沉得像装了水泥,口罩似乎太紧了,感觉有点呼吸不畅。
“累的话就睡一会吧,到了我喊你。”江别从后视镜里望了他一眼。
实在坚持不住,白望青闭上眼,顷刻跌进深沉的睡眠中。世界仿佛一瞬之间消失了,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混沌,没有时间,记忆蒙尘。
不知多久,耳边传来遥远呼唤。
“白望青,醒醒。”
于是从混沌重新踏入世间,好似多年之前某个教室光景,他在早读课打盹儿,老师过来时旁边的男生把他喊醒。
白望青睁开眼,望见面前的人,笑道:“江别?”很快又问,“你去哪了?”
他心有欢喜等待回答,却渐渐意识到不对,眼前的江别不是少年江别,惊醒过来,眺望窗外,说:“到了啊,谢谢你又送我回来,麻烦了。”
下车,冲车内点头,转身之后脸上挂着的一层笑就消失了。迎面有人走出小区,望见他时大叫一声扑过来:“小白!你怎么才回来?电话不接,我还以为你上班昏倒了!”
白望青把人扒开,说:“下班有点晚,又坐错车。你出来干嘛?拿外卖?”
陈蔚蓝一惊一乍:“我打算去你们医院看看,不然就报警了。”
白望青笑:“搞什么?我那么大一人能出什么事?出事会给你打电话的。”
陈蔚蓝:“要第一个打电话给我。”目光一偏,见小区门口停着辆不俗的车,想起刚刚白望青好像还跟车里人打了招呼,面有好奇,“那车里是你认识的人?”
白望青知道江别还没走,语气没什么波澜:“嗯,高中同学。”
意想不到的身份惊到陈蔚蓝,蠢蠢欲动想上前打个招呼:“咱班的?”
“不是。”白望青把人往小区里扯,“走了,回去。”
陈蔚蓝遂放弃关注旁人,勾住他的肩,说:“不能按时下班就给我信息啊,不然不回来我真的会报警的。”
“你消停点。”
……
声音远去,江别的目光追着离开的人影,最终停在某个点上。与白望青重逢的喜悦被他最不想见到的现实冲刷殆尽。
上次只是听到白望青在电话里对另一个男人说马上回家,他惶惶不安,现在亲眼见到,两个人语气熟识,举止亲近,心脏好像要撕开一道口子。
或许口子早就有了。等了那么多年也没等到白望青的联系,不敢换号码,从笃定等到不确信,不断想着是没发现他留的信,还是因为他不告而别开始讨厌他、忘了他。
摇来晃去的心情,在时间的流逝里逐渐趋向于后者。
再见白望青时完全不能反应,即使口罩遮住脸,眉眼还清晰留有曾经模样。他等了三个多小时,等到白望青出手术室。少年长成,白大褂穿得妥帖,面上有些微疲惫,靠着海棠树瞭望远夜。
白望青还记得他,尚且没开心多久,就发觉对他的客气与冷淡,跟从前看他的白望青不同,也并非完全不同,还是会关心他有没有因为车祸受伤。他借此来医院找他,原以为能一起吃个饭,但白望青拒绝了他,他隐隐觉得,白望青似乎不太愿意见到他。
一边与他客客气气,一边回避看向他。
他不知道白望青在想些什么,时间过去太久,白望青不再像少年时那样情绪毫不遮掩,只要你看着他,总能明白他是什么心思。
在突然接到白望青电话的时候,他是异常欣喜的。电话里白望青语气很随意,像是跟亲近的朋友说话,他一路飞驰过来,却发现那种语气原来不是对他。
过去某一年回到清水巷,听不相熟的邻居说,这家早已搬走。除此之外,十一年间,白望青遇见了谁,上了什么大学,做了什么工作,有没有谈恋爱,他一无所知。
那么长的时间,什么都可能变,忘记一个人不足为奇,有了完全不同的生活也是正常。
江别觉得自己应该这样说服自己。假如十一年来没有不断去想那段短暂时光的话,他应该能说服自己。
实际上心里只有酸涩与痛苦不断蔓延。少年时他只为自己做过两次选择,一次遇见白望青,一次错过白望青。
为什么当时没能好好说清楚呢?如果能亲口跟白望青说,无论他们以后怎样,至少此时不至于因为埋没的另一种可能而后悔遗憾。
本来他们之间只差一步的。
助理展鹏飞打来电话,问他掐断的会议还要不要开。沉默许久之后,他问道:“我记得当初你的简历上写了,选修过社会关系学吧?”
展鹏飞不知老板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回道:“没错。”
“如果已知对方有男朋友,你还放不下他,甚至想追他,这算是破坏社会发展吗?”
老板发问,展鹏飞努力专业地回道:“这个议题跟社会关系学关联不大,以我个人观点,不至于破坏社会发展,只是道德方面一定会受到谴责。”说着脑子灵光一闪,一滴冷汗从脑门上流下,声音变得不确定,“这种事,我建议您克制一下。”
听筒里传来老板冷静的声音:“会议推迟半小时,我稍后就到。”
江别再一次望向小区,然后驱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