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KPI》毛杉稻士

4、第 4 章

　　也许是因为歉疚，安怀舒做饭速度比往常要快，因为他不需要拖时间，共进晚餐的人也不再是他讨厌、畏惧的对象。

　　食物的美味超乎颜泽渊想象。他的表情管理未能控制住眼睛在尝到一口食物时自然瞪大，而这下意识的反应，令安怀舒极有成就感。

　　他腼腆地笑了笑，低头吃了两口白饭。

　　“如果开饭店，生意一定很好。”颜泽渊笑着说，“辛苦了。”

　　“颜先生能喜欢，是我的荣幸。”安怀舒真心诚意地道。他不知道颜泽渊为何要开启一段契约婚姻，也不知道为何要选自己。一直以来，安怀舒的视角里，自己是一个纯粹的被救赎者，颜泽渊是拯救者。

　　人类的关系，建立在交换上。

　　这是从小到大，安怀舒学习到的生存之道。

　　他自认无法给予颜泽渊任何东西，所以随时可能被抛弃。对方的善意、温柔随时可能被收回。如果他想恒久地占有，就一定要付出什么。

　　厨艺被认可，让他感觉自己对颜泽渊有用。

　　尽管十分美味，颜泽渊仍然只吃了适量的食物，就停止了进食，而安怀舒也在同一时间放下了筷子。

　　颜泽渊皱了皱眉头，“小安，你很紧张吗？”

　　闻言，安怀舒心头突然一凛，意识到颜泽渊比他想象的更加敏锐，更善于洞悉人心。

　　“我……”

　　颜泽渊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安怀舒茫然无措的注视中，走过去，手掌贴到他的腹部，胃的位置。

　　“你吃撑了，”颜泽渊收回手，无奈地叹气，“我应该怎么样让你放松呢？”

　　“对不起……”安怀舒下意识地道歉，“我让颜先生担心了。”

　　闻言，颜泽渊更深地叹息。

　　他回忆自己与安怀舒的所有相处时光，顿了顿，掐着他的腰，把人抱起来。

　　“啊……”毫无准备的安怀舒发出一声惊呼，“颜先生！”

　　“小心掉下去。”颜泽渊这样说，却没有做任何防止安怀舒下落的举措。安怀舒不得不勾住他的脖子。

　　“颜先生？”他不解地看颜泽渊。

　　脖子上的力度十分克制，颜泽渊又笑了一下。他走到客厅的空地，确保安怀舒一臂之内没有可以借力的物件。

　　“我要松手了，小安。”话语未落，颜泽渊已微微松开了手掌的力道，安怀舒下意识地抱紧了颜泽渊的脖子。

　　“就是像这样，小安。”颜泽渊赞许地道，“信赖我。如果不能把我当作老公看待，就把我视为老板吧。至少我在给你交五险一金。”

　　“不要。”安怀舒坚定又快速地反应，“我们昨天说好的。”

　　“你过分在意我的反应，会让我感觉自己像个恶人。”颜泽渊的低音在安怀舒耳边温柔解释，“虽然我们的婚姻开始得没有爱情，但至少应该有信赖。对不对？”

　　“对不起，我知道颜先生是好人……”

　　“也不要那么多对不起。”

　　“啊！对……唔！”

　　颜泽渊用亲吻截断，轻轻一触，分开后，再次提醒：“不要那么多对不起。”

　　“嗯。”安怀舒低头不敢看颜泽渊的眼睛，心脏跳得飞快。

　　颜先生好会啊。

　　“颜先生为什么要找我结婚？”安怀舒问出这个想问很久的问题，“我很麻烦，并不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像颜先生条件这么好的人，可以找到很多很合适的人吧。”

　　“不会，”颜泽渊放下了安怀舒，扶着他直到他站稳，“你就是我能找到的，最合适的结婚对象。”

　　“怎么会……”安怀舒完全不信，更未料到颜泽渊会说这种毫无可信度的甜言蜜语。

　　“是真的。”颜泽渊当然看出来安怀舒不信，“我要找一个需要我的结婚对象。”

　　“啊？没想到颜先生也有这种被需要的大Alpha主义。”安怀舒开了个玩笑。

　　“你也可以这样理解，但我的确需要通过帮结婚对象解决麻烦来得到一些东西。具体是什么，我没法向你透露。但我保证，不会害你。”颜泽渊在沙发上坐下，“我承诺过，我会对你有所隐瞒，但不会欺骗。”

　　“可是有时候，halftruth，也是一种欺骗。”安怀舒难得勇敢了一次。

　　“是的，你说得对，但抱歉，我没办法说。”颜泽渊无法将有关总裁学校的任何事情告诉不是总裁的人，这是规则。

　　晚饭前，他和元天赐在玄关处的对话，也会自动对安怀舒修正。

　　“我知道了，那我不问啦！颜先生不用为难，我去收拾餐具。”安怀舒刚刚探出头的触角又缩了回去。

　　颜泽渊察觉到这一点，拉住安怀舒的手，“我知道你需要时间对我放松，也知道你很难相信我的解释。”

　　“颜先生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安怀舒认真地看着颜泽渊，“我会一直想这个问题。对不起，但我忍不住。”

　　“我明白……”颜泽渊放开了他的手，“我明白。”

　　这天晚上，他们没有再交谈。

　　他们躺在一张床上，颜泽渊烦恼片刻就入睡，安怀舒却失眠到黎明。

　　装睡的安怀舒听见颜泽渊轻柔的叹息声，也知道枕边人是何时睡着的。他只是颜泽渊生活的一部分，而颜泽渊却是他现在生活的全部，所以他失去了整晚的睡眠。

　　第二天，安怀舒结束装睡时，颜泽渊已经离开。

　　他本打算为颜泽渊做早饭的，但难得小小任性地选择了逃避。

　　大平层有大约300平米，安怀舒站在无人的房子里，无所适从。

　　他该干什么？

　　似乎，怪诞的遭遇让他失去了正常生活的能力。

　　安怀舒蹲在沙发上，机械地刷手机。学生时代的联系人，已经沉寂许久。在荒唐的日子里，他没有尊严去与任何熟人交谈。

　　置顶的联系人是元天赐，但两人的聊天框却没有一个字，只有零碎的转账记录。

　　在许多绝望的时刻，安怀舒都点开过这个聊天框，好像看着这个曾经资助自己完成学业的人，就能看见摆脱荒唐生活的通道。

　　但他不敢向元天赐求助。

　　因为在大学即将毕业时，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们有过一段尴尬的对话。

　　当时他们正在音乐教室练习，元天赐弹完一首曲子，突然开口，“哎安怀舒！”

　　“嗯？”安怀舒指尖的音乐未断。

　　“你暗恋我，是吗？”

　　音乐在教室里消失。

　　安怀舒猛地抬起头，看向元天赐。

　　他嘴角带着一丝笑容，午后的阳光从高窗里照进来，落在他火红的头发上，整个人如同燃烧的丛焰。当初被父亲逼迫办辍学手续的下午，也是一个晴天，也是这样火红的颜色续上了他的希望。

　　“为什么不读了？”

　　“我家里不让读。”

　　“没钱？我给。学音乐是有点贵。家道中落吗？也不对，你刚入学穿得就不怎么样。”

　　“不是，我……”安怀舒知道，钱是小事，控制他是大事。但这种事情，没必要与一个很少来往的室友解释。
　　后来，安怀舒还是得以继续上学。但他觉得，元天赐付钱只是小部分原因，大部分在于他父亲误以为他傍上了有权有势的元家。

　　安怀舒没有消除这个于自己有利的误会。

　　可没想到，他对元天赐产生了更多的奢望。

　　他从未想过向元天赐告白，更遑论设想被元天赐当面询问心意的场景。安怀舒一时鬼迷心窍，被元天赐的笑容蛊惑，误以为他们是双向奔赴。

　　“嗯，是的。”

　　他这样说，甚至不可抑止地红了脸。

　　“你也太会想了。”元天赐哈哈大笑，“我资助你上学，你想和我谈恋爱啊？”

　　血色一瞬间从安怀舒脸上消失。

　　“没没有，没有……”安怀舒讷讷难言，他大脑一片空白，连辩解都做不到。

　　他不敢的，不敢有这样的奢望。

　　“钱要还哦！”元天赐笑，“你自己说的啊，在老师办公室说。你要写欠条，我都没要你写。”

　　“会的，会还，我会还。”安怀舒一遍遍地强调，像从地上捡起自己碎裂的尊严。

　　“嗯。”元天赐说完，没事人一般继续弹奏。

　　那是一首陌生的曲子，十分好听。

　　但当时的安怀舒无心倾听，直到后来元天赐出道首张专辑里的主打歌《舞蹈蘑菇》唤醒他的记忆。《舞蹈蘑菇》得到极高的评价，曲子怪诞又神奇，歌迷们的听后感千奇百怪。

　　安怀舒从里面听到了自己，一个在元天赐面前的自己。

　　妄想，可笑，自卑又极度自尊。

　　这些年，他攒了一点钱就会转给元天赐，全部都是他打零工赚的，没有一分钱来自那些Alpha或者他父亲。如今，钱已经快还完了。

　　等全部还完，他对元天赐的感激就可以少一点。

　　人，不能爱上恩人。

　　因为这是对恩人最大的侮辱。

　　安怀舒对自己说。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通了——他对颜泽渊不也是吗？

　　他只不过是重蹈覆辙。
　　他不能重蹈覆辙。

　　不如……安怀舒想，不如就把每天都当作最后一天，当作明天颜先生就不需要他。

　　下定了决心，安怀舒忽然觉得如释重负。

　　那么，每一个今天要做的，就是为失去颜先生的生活，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