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陈小乖

12、第 12 章

　　十一

　　送完灯回到家接近午夜，送年的鞭炮已经稀稀疏疏响起。三人一溜烟跑上楼，用撑衣杆挑了鞭炮到楼道里。阿斗高兴得乱蹦，诸葛有点害怕，魏延叼着烟只穿着毛衣挽起袖子，三下两下剥出引线，又对着只把脑袋探出来的二人豪迈的挥挥手，猛吸一口，烟头的火光大亮。他把烟凑上去，十万响大地红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魏延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房间，诸葛眼疾手快的关了门。楼道里的鞭炮声好像在闷罐子里，远远近近鞭炮交响，烟火竞相绽放，春雷和呼哨夹杂其中，电视里除夕的钟声敲响，天地间一片欢腾。
　　诸葛捧着水杯站在窗边看外面的烟火，不无感慨的说：“好久没放过鞭炮了。”
　　魏延和诸葛在一起时很少抽烟，在半开的窗户边，他不易察觉的把刚才点鞭用的半支烟抽完，在喝完的易拉罐上摁熄烟头。
　　“过年鞭连都不放，有什么乐趣啊？”
　　他责怪的看诸葛一眼。
　　诸葛不好意思的笑笑。很少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了，但他却一点也不感到忤逆。

　　零点过后春晚进入准垃圾时间，阿斗提议三人来斗地主，输了的人要任凭处罚。
　　诸葛直觉这对自己不利。他无论斗地主打麻将都不太拿手，不怎么抽烟，喝酒只在陪客户的场合，一言以蔽之，他不是很会玩的那种人。再看看魏延，当过兵，跟过刘备，吆五喝六，麻将台球骰子什么的全都手到擒来。但他转念一想，还有阿斗这个孩子在其中，再说就算输了又能怎样，大不了请客吃饭之类的，过分的要求想必魏延也不会提，便答应了。
　　第一把他作为地主就输了，阿斗笑嘻嘻的跑进房间，拿着一支马克笔出来。
　　“亮叔叔，让我给你画胡子吧！”
　　诸葛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站起来拔腿就要跑。魏延一把扯住，顺势把他按倒在沙发上。诸葛挣扎着想推开，却被扭住双手压住身体不能动弹。
　　“阿斗快来！”
　　阿斗欢乐无比的挤上沙发，诸葛想把头埋进沙发缝里，但魏延力气太大，阿斗笑得手抖，诸葛一边躲一边摇头，胡子画歪了，左高右矮左长右短。
　　阿斗扔了笔到一边笑得打滚去了。魏延放开诸葛，却不马上起身，趴在他身上闷笑。诸葛一边笑一边摸摸脸，担心的问：“油性的？能洗掉吗？”
　　“没事，”魏延拉他起身，“等会我帮你洗。”
　　斗了不到一个小时地主，诸葛多了一对胡子、头上一个王字，一副眼镜，一粒媒婆痣。阿斗被画了两个青筋，几道黑线，一副眼镜。魏延比他们强点，只有一副眼镜。继续玩下去，诸葛脸上已经没地方画了，魏延大度的拉过他的手撸起衣袖：“来来来，我送你一块手表！不要跟我客气，要记得来年多发奖金给我！”三下五除二在他手腕上画了块手表。左右手都戴了两块手表之后，目标转移到十个手指头，最后每个手指上也都戴满了戒指。
　　诸葛看着满手涂鸦，一点也不期待去照镜子。接下来惩罚变成了贴纸条，诸葛一如既往的废柴。玩到快三点时，他下巴上已经贴了齐刷刷一排胡子般的纸条。
　　阿斗打了个呵欠：“亮叔叔你牌打得真差！”
　　诸葛白天上了一整天班，现在也困得不行，靠在沙发上睁不开眼镜：“我本来就不擅长干这个！时间不早了，你去洗澡睡觉吧……”
　　他说着说着吐词含混不清，却还不忘了魏延：“你也别走了，就在这里和我挤一晚没问题吧？”说完就闭着眼睛蜷在沙发上不再动弹。
　　魏延用膝盖碰碰他，见他毫不动弹的模样，一把拧起阿斗推进卫生间：“快去洗澡！”
　　阿斗闭着眼睛打着呵欠关上卫生间的门，灯光从门缝下泄露出来，水声哗哗响起。魏延蹲在沙发边一张张揭下诸葛脸上的纸条。
　　“饿不饿？我煮点饺子给你吃？”
　　诸葛满脸满手的涂鸦，从喉咙里咕噜了一声，就像睡着了哼哼的小狗。魏延不由得笑笑，拍拍他的胳膊：“那我帮你洗脸？明天早上起来说不定洗不掉了哦？”
　　他声音极轻柔，拂在诸葛耳边。诸葛哼哼了两声，还是不肯睁开眼睛。
　　魏延慢慢把手放在他腰上，用力推了推他。
　　“起来吧，洗澡之后再睡觉。你这样会着凉。我给你洗脸？”
　　诸葛大约是怕痒，先是似扭动似弹动的动了动身子，而后一把抓住了放在他腰上的手。
　　魏延蓦地紧张起来。
　　诸葛勉力睁开眼睛，满脸歪歪斜斜的眼镜胡子看起来滑稽得让人忍俊不禁，但眼睛里却蒙着一层水意。
　　他眼睛大，眼珠黑而温润，水意朦胧，。
　　他对他笑笑，满脸的符号都扭动：“好想睡觉。”

　　诸葛和阿斗的房间里各附有一个卫生间。诸葛困得胳膊也抬不起来，魏延让他坐在阖上的座便器上，用毛巾沾了水润湿他的脸和手。
　　诸葛的额发一向剪得细碎，将额发向后拂便露出整张脸来。诸葛的脸庞轮廓清浅，但五官精致眉目如画。魏延先把自己脸上洗干净了，又打肥皂搓掉了诸葛手上的手表和戒指。诸葛用的是有滋润效果的男用洁面皂，只有淡淡的自然清香，不做作又好闻。
　　“我帮你洗脸，别睁开眼睛。”
　　魏延抬起他的脸，把洁面皂在手中搓出泡沫来，均匀的抹上他的脸。诸葛大约真的困了，柔顺的任他摆布着。魏延的手指抚摸过他脸上的每一寸，从额头到鼻翼，从眼睑到脸颊，从唇角到下巴。马克笔的墨迹在泡沫中晕开，模糊成黑乎乎的一片，最后染黑了泡沫。魏延为他擦掉脸上的脏泡沫，又到面盆里去搓洗毛巾。

　　在他背后，诸葛睁开了眼睛。
　　魏延的动作异常温柔和缓，睡意不可避免的被洗去了些。他看着魏延的背影，手指留在脸上的触感那么清晰鲜明，让他不可避免的感觉异样和不舍。
　　深夜，灯光温存，二人独处的狭小空间，一切都充满了从未有过的不可言说的异样的暧昧气氛。诸葛为自己莫名悸动的心情感到强烈的不适，但魏延一直起身子拧毛巾，他又下意识的心虚的闭上眼睛装作睡意浓重。
　　似乎能听见魏延嘟囔了一句“困得这么厉害”，而后温热的毛巾覆上了脸。接着细腻柔滑的泡沫被细致的涂在脸上。魏延的手指有些微的粗糙，左手食指和中指靠近指甲盖处有茧。他扳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温热的呼吸轻一下重一下的覆在他脸上。诸葛几乎可以想象，他们的脸距离有多近。他突然强烈的想要睁眼，但肥皂泡或许会迷了眼睛。他忍耐着，等待着，魏延的手指带着仿佛似有若无的韵律在他脸上滑动，引起微微的痒和麻，他想，或许他是真的累了困了。
　　魏延用清水洗净了他的脸。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他想。他的下巴仍被魏延捏住，他保持着微微抬起头的姿势睁开了眼睛。
　　原来魏延离他这么近，不需要伸手，他就在身边。

　　诸葛的眼里完全没有睡意了，皮肤微微散发着湿意，眼睛明亮得让人心悸。这样近的距离，四目相对，仿佛能望进对方的灵魂里。两人一时都忘了呼吸和言语，连心跳都放慢了，直到诸葛隐隐感到脖子仰得有些酸，才不易察觉的摆开了脸。
　　“阿斗呢？”
　　他迅速的找到了一个话题。
　　隔壁的水声已停，连灯都熄灭了。
　　“已经睡了。”魏延说。
　　“那……你先洗澡，然后……我们也睡觉吧。”
　　在卫生间门口，诸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