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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匆匆来去 ...

  •   又是风雨一年。

      “门主,若有麻烦,夕映愿意承担一切。”

      五天前她奉命去禾州刺杀一名逃犯,却在路上遇到阻拦。原来逃犯是‘一梅青’门主绝遇侄女宿色的朋友。宿色虽不是‘一梅青’的人,但仗着姑姑势力,行走江湖人人皆让她三分。

      当日她在道上遇到宿色,宿色武功不弱,把她手中双刀削断,一剑架在她脖子上逼她磕头求饶。她泪如雨下,就在宿色得以忘形时拔出袜中那把铁剑插进宿色心脏。

      “门主,你不是说过,我们只认银子不认人。。。既然是杀手,多死一个人也不算什么。我们和‘一梅青’本无交情,也用不着假惺惺为他们门主一个侄女难过。”

      随撤冷笑,“夕映,你也想教训我?难道你还不知道宿色背后除了‘一梅青’还有谁?”

      “不就是燃灯教吗。” 她杀了人后才知道宿色是燃灯教刘素的情人。可就算她知道,她一样还是会杀了宿色的。

      “好。你既然知道,就按照我说的,买上等棺材把人送还给绝遇,不可少了礼数。你做不到,我可以派人把你换到棺材里送去。”

      林夕映没有再说,心里却甚是不平。又不禁想,如果换成他是我师父,他绝不不会让我去做这种事。

      棺材送到‘一梅青’绝遇居住的梅楼,只见绝遇和众弟子坐在一起,个个满脸杀气的盯着她。绝遇右侧客位处坐着一位年轻公子,神色之间即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仇视,倒十分适合他‘客人’的身份。

      绝遇终于开口,“宿色是‘天撤’里哪个杀的?”

      林夕映一直扶着棺材走进来,这时站直身子直接盯着绝遇。

      “我。”

      数十柄剑顺刻间已对准她。

      那位年轻公子忽然起身,也不见他如何动手,一把扇子将众剑轻巧推开。林夕映心一动,已经肯定他就是那个燃灯教的刘素。

      “绝遇前辈,请容晚辈斗胆进言。宿色即不是‘一梅青’的人,自然也不敢劳烦这里各位姐妹们为她的事动武。”

      听到他这番话,林夕映又是一奇。本来她以为燃灯教的人必是嚣张傲慢,却没想到这位刘公子开口一个‘前辈,’闭口一个‘姐妹们,’谦恭之极。她自然不知道,刘素能在教中受到重用,就是因为他会做人。教中人知道-教主唤他‘素弟,’还常说‘素弟为人处事圆滑,非我能及。’

      就连绝遇如此冷峻的女人也不禁被他一番话说得露出微笑,其他女弟子就更别提了,纷纷展眉向刘素媚笑。

      “即是刘公子开口,我就给随撤一个面子,不计较了。这个人如何处置,全凭刘公子一句话。撤剑!”

      刘素连连称谢行礼,“多谢前辈。多谢各位姐妹。” 最后才转身向林夕映道,“姑娘肯亲自送宿色回来,足见诚意。。。这就请便。还劳烦替我向门主问好,就说燃灯教刘素给他老人家请安了。”

      林夕映笑了,“看来燃灯教还真有两下子。”

      临走前似乎看到刘素一双眼朝她袜子处扫来,脸上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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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月又过,这天她来到奉天府,正是天下第一歌妓凌凤尾露面的日子。

      仰凤阁前几乎快被人挤炸。她好奇的伸头去看,不料还不到片刻就被阁里出来的一名小斯扯到一旁。

      “干什么的?”

      “来看凌小姐演出的。” 林夕映也很坦率。

      小厮见她年纪轻轻又是单身一人,但背后挂刀,当下道,“不知姑娘是哪门哪派的?”

      ‘天撤’在江湖中行踪隐秘,更何况就算她说了,也不见得会受欢迎。

      “我只是平民百姓,想一睹凌小姐风采,别无他意。” 她出生贫寒,以前从来没有机会和‘上等’人接触,如今还真想看看这个美女是什么样的。

      小厮双眼一翻,“原来你不是正派弟子,那就算了吧。门票早在几个月前就卖光了,这里没空给你。”

      林夕映见他不过一个小厮,就如此目中无人,也只是甜甜笑道,“哦。谢了。” 心想你不让我去,我就偏要去。白天人多不行,那我就夜里去。

      她独自坐在一家酒店里,连要了三坛酒慢慢喝着。论辈分她在‘天撤’里是最小,但若论酒量,她却是第一。门中那些男弟子常常在杀人后喝酒,可居然没人能喝过她的。

      天色已黑,人们渐渐散去,店里只剩她一人。

      只剩最后一坛酒了,她刚伸手到桌底下去拿,却拿了个空。

      说来也快,店里突然多了二十多个高大男子,个个满脸胡须,腰背大刀。他们一见她独自一人,还是个美貌柔弱女子,立刻心情大好,大声言笑。

      林夕映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又见他们服装打扮根本不像南方人,疑心顿起。

      一群高大粗壮人身后忽然走出一个矮个子白白净净的中年人。

      “这位姑娘深夜独坐,难道不怕寂寞吗?” 语气中毫不掩饰不怀好意。

      林夕映不动声色,含笑道,“这里有这么多人,哪能算寂寞呢?”

      中年人见她并无敌意,转身向那些大汉们翻译她的话,众人登时更是开心,连连催他再跟她说话。

      “先生,这些爷们这么高兴,到底有什么事啊?” 林夕映笑嘻嘻的问。

      “他们说姑娘长的美,够味道,想请姑娘和他们走。”

      “走?要我办事那也行,可我只认银子不认人,不知他们是否舍得。” 她这句话正是所有‘天撤’杀手的规矩,可惜对方仍然蒙在鼓里,把她当成了妓女。

      中年人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银子,堆在她面前。

      “这下姑娘满意了吧?可以走了吧?” 边说边伸手去拉她。

      “哎哟!” 林夕映娇滴滴的叫了一声。众大汉还没反应过来,中年人一只手已经血淋淋的飞出店门。

      中年人大怒,指着她道,“你。。。你这个小贱人。。。” 才说到这里脸上又吃了一记耳光,牙齿掉下四颗。

      众大汉见状,纷纷拔出武器,将她围住。

      林夕映冷冷道,“不错,我是只认银子不认人,可我自家国号还勉强分的清楚,更没有和北狼野狗搭话的习惯。一只手四颗牙,就算是我收的见面礼。”

      原来这些武士正是从北狼国来的。那中年人是秋人,却因贪图富贵投到北狼国甘当翻译。林夕映出生北方,自然和那里百姓一样,痛恨北狼国。

      “动手吧。今天你们有一个活着回去,我就卖给你们。” 她不是看不出这些武士敢来秋国撒野,身手肯定很好,这一战之凶险,更远胜当日和宿色的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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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凤阁内。

      凌凤尾忙了一天。一早起来就不停的上妆。午时在仰凤阁前厅出演《开国儿女》。神封最有名的戏子吕小草特来配合她,出演秋崇日。中都最有名的戏子马园也冲着她的面子来出演叶伴尘。她扮演的叶执月一开场就要穿上银盔银甲–为了演好,她穿上真甲,一场戏下来把自己累得头晕眼花。后来演到入主神封一段,她又换上凤冠霞披,还要边唱边动 –奉天府四月已经很热了,她脱下戏服时已经出了一身汗。最后一段是秋崇日英年早逝,她边哭边唱,眼泪把在场不少的江湖豪杰都看得热泪直流。

      可一天到晚在场千万个仰慕眼光都不及眼前人手指轻轻拨动琴铉。

      “这是小姐明日要弹的曲子?” 柳闻在她房内试琴。

      还在几个月前,他就接到她的请帖。燃灯教众人都知道他素不喜欢热闹,宁可独自一人读书抚琴。任何热闹场合他都会派刘素去–刘素有事时甚至还派孔英去过几次。

      更何况自从去年开始他每月必会失踪几天。

      “去告诉你们小姐,三日晚上必会上门拜访。” 送信的走后他顺手往后一丢,那封请帖就落到油灯上,顷刻间化成飞灰。

      忽听诚诚痛呼一声,连忙转首看到她抱着手指头直叫。原来她见请帖落到油灯上,还以为是偶然,连忙去抢,却已经来不及。

      柳闻把她搂在怀里,“怎么还犯傻?告诉你多少次要爱惜自己。我在的时候你都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你怎么办?”

      “表叔,那是凌姑娘的请帖吗?”

      “是。”

      “我听师父说过凌姑娘心肠好,把自己大部分的钱都送给老百姓。可我从来没见过她。。。表叔,她是不是很美?”

      他微微一笑,“我怎么知道?”

      “可你认识她啊!她有没有我上次看到的贵妃娘娘美?有没有梦华公主美?”

      自己囚禁外婆的事在教中早已不是秘密,诚诚是否知道事情原委他不知道,但很明显她那个老书生师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非常不以为然的。

      “她们都长得很美。”

      “那她有没有表姑- ”

      “叫你在这儿不许提她!”

      诚诚吓了一跳身子一颤又碰到被烧了的手指头,痛得眼泪在眼眶中来回滚动。

      “对不起,表叔。。。我不是故意的。”

      “手碰痛了是吗?让我看看。”

      “表叔,我真的好闷。。。冯师父说我最近学的还行。。。你就带我出去看凌姑娘表演好吗?”

      他替她拇指上好药又包扎完,“明日我找冯师父谈过,他允许你去我就带你去。”

      她高兴的跳起来,若不是他拉住她只怕又要撞到手指。可就在她出门前,柳闻内力深厚,还是听到她低声自言自语。

      “你不说,诚诚也知道你在想,‘谁都没有她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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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凤尾亲手为他倒品雨茶,“凤尾听说公子侄女也来了,怎么不见?”

      “她跟我的随从在下面,早前已经见过小姐动人的演出。”

      听他夸奖,凌凤尾心里暖暖的。

      “凤尾万万没想到公子会喜欢小孩子,既然如此,应该带她一起上来。”

      “小姐辛苦一天,需要休息。改日再说吧。” 柳闻也不想知道她是否真心希望他带诚诚上来,但他对诚诚守护心向来极强,绝不允许她随便与外人接触。眼前这个凌凤尾虽然还没有问题,但自己从来不相信人心是不会变的。

      正欲告辞,耳边听到琴声在原本安详夜里的反音似乎有-

      紧闭的窗子竟然破开,东南西北跃进四人。

      凌凤尾从塌上站起,与她素来清冷的声音道,“四位深夜闯我寝室,不知有何归干?” 心想武林中人她认识不少,却从未见过此四人。

      “师兄,就是她?”

      “是。”

      凌凤尾柳闻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一时也无法接口。

      年龄较大的人从怀里取出一张狼皮,与生硬的口腔念道,“皇帝听说秋国有个女人叫凌凤尾,有味道,派我们把她带回去伺候我皇。从此荣华富贵,无穷无尽。”

      饶是凌凤尾涵养甚好,这时也大怒,“原来几位是北边来的,请恕我无心奉陪。”

      那人刚才念的是他临走时背下的,这时却听不懂她的话,但眼见她有逐客之意,当下向另外三人使个眼色,示意立刻下手。

      柳闻坐在一旁听他们对话,忽见四人同时双手着地接着如恶狼扑向凌凤尾,心想他们这么快就动手,自己今晚是无法不出手了。

      他身随念动,后发先至,竟赶在四人之前来到凌凤尾身边轮袖一挥,四人立刻被抛出,撞到房内东西,一阵叮叮当当之声不绝。

      四人原本从未将他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这时互望一眼,迅速爬起从背后拔出大刀重新组成刀阵。

      柳闻刚才一挥使上了五成力,原本欲将四人抛出窗外,以免惊动仰凤阁旁人,没想到这四人竟能将自己的力量方向稍微转移,最后半途而落到地上。

      这时耳边听到街上打斗之声,心想这四人定有同伙,当下不再犹豫,顺手拿起房内油灯,使出燃灯十九式的煌式。四人眼下一花,只见房内似乎有千万盏灯在闪动,还未及细想,衣服头发已纷纷着火。他们自幼熟练刀阵,这时不顾身上被烧,依然用刀猛砍四方,竟欲将房内每角都砍成碎片。

      凌凤尾被柳闻拉到一角–她从未见过如此狠斗,几次都要惊叫出声,却每次都死死的咬住嘴唇。

      柳闻戴上白手套,不惧刀锋,仗着轻功卓绝,来回数次已将四人点倒。若不是他对四人武功路子起疑,四人早就被他手中油灯烧成焦肉。他提起四人同时扔出窗子,传音给下面的隐木,“替我看住。”

      隐木一直隐身在仰凤阁前厅看着诚诚,这时应了一声出来接住落下的四人。

      柳闻刚扔下四人便看到街上一女子浑身是血的和一群武士打在一起。女子虽然身上为刀砍伤多处,却即不惧怕亦不慌乱,一招一式又快又狠,终于将二十余名武士尽数杀死。

      这时她用刀架在地上躺着的白面中年人颈上,“说!你们来我国干什么?”

      柳闻听到中年人连声求饶,这时那女子脸庞微转,他才看清原来她不是旁人,正是一年多前在海边遇到的阿林。

      心神稍分半秒,中年人忽然一个转背,让林夕映的刀砍到他背上,顷刻间一股白粉从他背后飞出。原来他武功不行,但喜欢用毒,背上总是背着一袋毒粉。

      林夕映后跃,只见中年人天灵盖上多了个洞,竟然是被女子戴的耳环所打中。她回身一看,只见仰凤阁窗内一位白衣人正向她微笑招手。

      她想都不想,也不从前厅进去,连跃数下从仰凤阁四周更矮的屋檐上飞进凌凤尾窗口。

      脚才着地,忽然头晕脑花,站立不稳,身子倒下。

      柳闻把她接住,心想刚才她还是吸进了毒粉,伸手给她把脉,暗道要给她驱毒,必须用极先功一个时辰方可见效。

      正欲将她放在凌凤尾床上,背后风起,一股排山倒海的拳力朝自己后脑袭来。他来不及放下林夕映,反手回掌。

      拳掌相触,两人都被震退。柳闻单掌吃亏,一直退到墙边,另一只手仍然抱着林夕映。对方功力之强,唯有当年苦义盟主人可比。可此人的内功居然全是走的刚猛一路,无坚不摧,又与当年那人不同。

      那人四旬左右,虽不高却身材魁梧,浑身肌肉-站在一处便如一柱铁塔,休想动摇。刚才他占了先机偷袭柳闻,又欺他另一只手中有人,满想这一下非把这少年全身经脉震碎,没想到碰到对方掌力竟如碰到流水,无处使力。而这个少年虽然后退,但脚步所落之处形成弯月,甚是美观。

      “本人是来找凌凤尾的,你却管我事,还伤我师弟。秋国以前有个虞牧,现在有个萧宇,你好像都不是。” 此人武功高出另外四名师弟甚多,还会讲各国语言。

      柳闻靠着墙,听他说话报以微笑,“你又是谁?北狼国里的将军武士我都知道,你好像都不是。” 眼见此人招式与苦义盟主人有相似之处,索性左手握成拳,右手外伸成漩涡之势,正是昔日那人的姿势。

      那人脸色见状点点头,“我叫赤里。你想学我门中功夫,可是你只摆对了一半姿势。”

      柳闻心下更是怀疑–这两个人武功却有相同之处,并且一个内力如漩涡,一个内力如铁壁,都是上乘武功。

      可偏偏又互不相识。。。就如同赤里见他摆出那人武功姿势还误以为他是在学自己的功夫。

      他很想知道这是为何,可林夕映中毒必须速为她解毒,不可再等。。。

      左手融式右手燃式,直取对方咽喉胸口两处。赤里仍然是举拳相应,两人与硬碰硬连过十招,谁都没占便宜。

      赤里一生练武,如痴如狂,此时打得兴起,竟然忘记去抓早已吓得一动不动的凌凤尾,又或是去与同来之人会合。

      柳闻当日与苦义盟主人决斗处于下风,可事隔两年练《反经》,创十九灯式,又得孙礼云点拨,功力大进,如今与赤里过招游刃有余,看中他阳刚之力虽凌厉却难与持久,便不再与他硬拼。

      赤里见他识破自己武功弱点,情知这正是当年师父告诫自己本门武功最大的破绽,当下故意连卖破绽,欲诱柳闻上当,也能省些力气。

      眼见柳闻左手食指点来,赤里化拳为掌,把三指指节上戴的戒指对准对方指尖,心想拼着手指被你掐断,也要发出戒指中喂毒狼牙细针让你受伤中毒。

      第一个射出的针碰到柳闻白手套便被弹飞,后面接着射出二十五根眼看可将柳闻射成刺猬,却见他双手双脚收到身上迅速在空中连转两圈,顺势十根手指结成网形,竟将二十五根细针同时围在双掌之间。

      赤里本可接着发招,可他全身竟然有如触电,一颤后便没再动。

      “玄雪千丝网!” 一声大呼后双眼被柳闻反手扔针刺瞎,接着毒气入脑,登时全身发黑,七窍流血而亡。直到最后一刻,他还是忘不了师父的临终时的话,‘你练成本门武功,可纵横天下,但千万不可与玄雪门中人动手,因为他们的内功招式都是本门武功的刻星。’

      柳闻见他断气,心里也暗叹可惜,究竟还是无法拷问他武功来历。

      “公子放心,诚姑娘无事。” 隐木从楼下传音。

      得知诚诚无事,他便放下心,将林夕映放到床上,又将凌凤尾扶起。凌凤尾受惊不小,又见自己原本典雅的房内又是血又是赤里腐烂的尸体,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他怀里不断得发抖。

      柳闻也不说什么,将她扶到椅子上坐好,喂她吃了两颗‘定神丸’又给她喝下两杯茶,便转身到床边去看林夕映。

      先将她流血的各处伤口敷药包好,接着闭目运功,双手按在她背上为她逼毒。

      一个时辰转眼即过,柳闻收功争眼,微感体虚。

      凌凤尾亲自从楼下端上一盆热水,“公子洗洗手吧。”

      柳闻向她一笑,“小姐辛苦了。我不需要,不过林姑娘一会儿醒来或许用得着。”

      凌凤尾心思一直在他身上,这时首次仔细看林夕映,轻轻道,“就是这位姑娘?她是公子的朋友?”

      柳闻也看着林夕映,若有所思,“我没有朋友。。。不过林姑娘曾经有恩于我。”

      这时窗外传来一沙哑之声,“老夫随撤,给公子问好。” 他一路寻找林夕映来此,料到她跟柳闻在一起。

      “门主客气了。” 柳闻也淡淡回话,显然对他此时来相会的选择并不赞同。

      “好说。老夫此番出来,正是为接回林夕映,并无打扰公子之意。”

      “门主来的不是时候–她此刻受伤未醒。”

      随撤冷冷道,“公子莫非不知,‘天撤’的人是不能接受旁人的恩惠施舍的。”

      柳闻口气也不软,“林姑娘一年之限早过。。。我看在门主面子上不主动提起此事,却不知门主还要赖账到何时?”

      随撤不服,“公子仗着燃灯教的势力想占老夫便宜是吗?你把一个废物丢给老夫来训练培养,等老夫在她身上花了功夫略有小成,你却又要跟老夫要人?”

      柳闻不想跟他继续辩论下去,从林夕映袜子里拿出那把铁剑丢出窗给随撤。

      “你既然在她身上花了一年功夫,从此一年内燃灯教的生意全给‘天撤。’门主也知道–现在这个乱世,人命根本不值我出的这个钱。”

      随撤虽然不快,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实话。

      谁让他们生在这个乱世呢?

      凌凤尾一直静静听着他们说话,这时随撤已走,她坐到床边见林夕映睡得正甜,似乎对周围一切愁苦都不闻不见,忍不住叹道,“这位林姑娘真是好福气。”

      “小姐集天下宠爱于一身,不知何所谓‘福气。’”

      凌凤尾俏脸一红低下了头,对他的指责不知该如何回答。

      柳闻回想今晚所见一切,也不禁感叹,“北狼却有实力,才敢如此。” 又看了看林夕映,暗暗佩服她一个人与众武士拼斗的胆魄。她似乎比任何人都爱惜生命,甚至连报仇都看得及淡 –可涉及国家尊严,她也不会有丝毫的迟疑,哪怕力不能及。

      “公子何出此言?他们不都是公子的手下败将吗?” 凌凤尾不解他为何会在大败敌人后还没有半点欣喜表情。

      “一人再强,焉能弥补一国太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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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他告别凌凤尾,带着诚诚,林夕映,以及十余名随从回灯宫。凌凤尾甚是担心北狼国会再有人来,他却不以为然道,“像赤里这种高手,普天之下也难多找。更何况小姐只需将此番遇险之事传出去,武林人自会争着前来保护。”

      才在路上第二天他就发现身边人数不对。

      夜间众人已睡,他把子乙叫来,“隐木何在?” 子乙一直在他身旁,孤暗在古梅庄,昆阴在灯宫,六道被他派到北狼国去查赤里等人的来历,可是隐木自从昨晚就没见到。。。

      “回公子,昨晚他受了伤- ”

      “为何不报?”

      “公子恕罪-隐木见公子照顾两位姑娘,不愿打扰。”

      “那你现在带我去见他。”

      “这个– ” 子乙首次露出迟疑之色。

      柳闻有些吃惊,耐心道,“你说-他是怎么受伤的?伤在何处?是否严重?找大夫了吗?”

      子乙见躲不过,只好实话道,“昨晚公子正在楼上刚刚解决四个敌人,隐木奉命隐身在楼下看守四人。这时赤里刚进仰凤阁欲对诚姑娘不利–他身手太快,公子的随从来不及救,隐木眼见不妙,只好丢下四人扑过来挡了赤里一招,属下正好看到,顺便把诚姑娘抱走。。。结果他断了一臂。。。”

      柳闻越听越不对,冷冷打断他道,“你也不用满我–赤里是难得的高手,又是志在凌凤尾,怎会为难诚诚?肯定是她自己耐不住到处乱跑,撞到赤里被他挟持。。。你们不告诉我此事,莫非因为你们以为她是我侄女我就会护短?”

      子乙被他说的头都不敢抬起,只能道,“公子不用担心-六道临走时已将隐木安置好,绝无性命之忧。”

      “好。我们这就去见他。。。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诚诚带来。”

      诚诚与林夕映睡在一起,他轻叩房门,林夕映连忙披衣起来开门。

      “师父。” 她自从醒来就如此唤他,开始他并不想听,可到了今天已经渐渐习惯了,也懒得纠正她。

      他示意让她不可声张,把诚诚唤醒,抱着她骑上快马,跟着子乙抄小路来到二十余里外的小村子里。

      隐木躺在一间茅屋内,一听有马蹄声靠近连忙挣扎着爬起,用左手从枕头下取出剑。。。

      “隐木,是我。” 子乙传音进去。

      隐木弃剑跌回床上–他除了断臂外还被赤里五指扫中大腿,以至无法久站。他听到子乙声音,怒道,“谁让你来的?你怎么不在公子身边?”

      “是我让他来的。”

      隐木一听柳闻声音,慌忙又要爬起行礼,却被柳闻早抢先一步托住。

      “隐木无用。。。公子尊贵之身,不应– ”

      柳闻见他莫样还是比子乙形容的要差得多,心下十分不忍,把诚诚推到他床前,“一路上我跟你说什么了,还不快叩谢救命之恩。” 心想这岂止是救命,隐木功夫全在右手上,如今虽然不是废人却也无法再。。。

      隐木大惊,独臂伸出拉住诚诚,“万万不可!是我无法保护好诚姑娘- ” 他身为冥客,素来习惯对一切冷漠无情,可此时居然有些控制不了情绪。

      柳闻叹了口气,让子乙带诚诚到门外。

      忽然出指如风,把隐木点倒。

      “当初你们跟着我的时候–说好了是保护我的安危,并没有说连我身边的人也算在其内。小孩子无知,不识江湖险恶,你可以不跟她一般见识。可我身为主人,教女无方,并因为留恋温柔之乡未能早察觉敌人动向,岂可轻易宽恕?这一拜,你就当是我替诚诚谢过你的救命之恩。” 堂堂教主,居然说拜就拜。

      起来时袍袖一拂,将他穴道解开。

      隐木整个人都呆了,竟然一动不动,似乎穴道仍然未解。

      他转身出屋,向子乙道,“这几天你先留下照顾他,让他好好养伤,不要多想。我会让昆阴来代替你的。” 说完把诚诚抱上马,扬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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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灯宫后仍然难免闷闷不乐。

      经此一役,他渐渐看到北狼国的可怕,绝不逊于西边的明斯。皇帝体弱,朝廷腐败,国衰民苦,江湖纷争无休无止。。。

      可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无奈的是–他却不想管这些事。

      “师父,你什么时候动身去海边?” 林夕映恐怕是天下唯一敢在他面前坐着随便喝酒的人。教中人都很奇怪–教主居然说他爱看林姑娘喝酒,虽然他自己是从来不沾的。

      他没有回答–过了良久忽然道,“阿林,你替我去看看隐木。” 也不知为何,自己身边的冥客一直是秘密,教中无人知道–可自己还是告诉了她。

      林夕映把手中酒杯放下,“师父,你每月到这个时候。。。总是。。。我当然可以去,可去也是白去。”

      “怎么说?”

      “如果我是隐木,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说难听点–我会害怕自己知道师父太多的秘密而被师父灭口。说好听点-我会认为师父对我太好了–实在受之有愧。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我都不会再见师父的。”

      “那你就更要走一趟了。见不到他无妨–只要他知道我派你去过–他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他失去右手–你把我写的这本《左手偏剑剑法》带去,让他慢慢修练。”

      林夕映走后,他终究放心不下,把孔英叫来。

      “去,把那老头子叫来,就说我有事想请教他。”

      孔英动作甚快,三日后余三便来到灯宫。余三仍然穿得破破烂烂,对灯宫四周视而不见。

      “若不是你这奴才一天三餐伺候,我才不想见你呢。”

      柳闻不理他讽刺,直接问道,“当日我应你之求收下五个冥客,过于仓卒。你说,他们如果对主人有所隐瞒,又或留有一手。。。又当如何?”

      余三嘿嘿一笑,“你心里清楚。再说他们已经是你的人,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杀了他们,又何必多此一问。”

      柳闻心想林夕映该见到隐木了,“既然如此,我不多说了。究竟如何,你我同走一回便见分晓。” 亲自为他推开门,牵上快马。

      两人刚到村子里,林夕映站在村子大门外接应,神情间似乎惊讶刚过,但依然保持冷静。

      “师父。前辈。一路辛苦了。” 她不忘礼数,也不啰嗦。

      “我交待你的事情做了吗?”

      “回师父,夕映初来此时只见昆阴一人,未见隐木。我见他不在,便留下等他回来。前日他回来,我将师父的话带给他,并将师父的剑普交与他。他收下了。我本已动身离开,但路上遇到昆阴请我回去,于是我跟他回来。我昨晚回来,已下令封锁隐木居住茅屋,不许任何人进入,包括昆阴和我自己。幸亏师父今早便到。。。师父,请。”

      昆阴早跪在茅屋外面,子乙本跟随柳闻,见昆阴莫样也和他同样跪在一起。余三路过二人,微有不忍的停留片刻,终于还是摇头苦笑,跨进屋内。

      屋内布置一切与当日他来时几乎丝毫不变。

      唯见隐木躺在床上与独臂掩面,尸体早已僵硬。

      余三感到足尖一痛,原来柳闻抓起地上一把稻草狠狠地扔到他脚下。

      “留有一手。。。留有一手。。。原来死。。。就是你们冥客的留有一手!” 语声竟然微微发颤,“你们两个也进来吧。。。其实你们虽然在外面,早就知道今日的结果了。。。他要自尽。。。你们也就任他去。。。”

      余三踏上一步,“哼,还是让我试着解释吧。冥客得到器重,是因为他们有用。他既然已成废人,无用之身,怎可苟且偷生,拖累同伴,为难主人?”

      林夕映本是外人,但此时忽然开口道,“前辈请恕我冒昧–我看事情未必这么简单。隐木若只因此自尽,早前有多次机会。可是他没有。不但没有,还应该是全心养伤。。。我初来时他不在,很显然他的伤势已愈,足可下地行走。”

      柳闻从地上跪着的昆阴,子乙,到身旁的余三一一望去,终于缓缓道,“信任。。。难道只有死亡才可换来?”

      余三所道自然不错,应该是历代冥客的作风。可冥客经历过这么多次挑选新主人,最后还是失望,绝对不可能再一如往常的麻木信任每一个主人。成了废人该死,也必须看这个主人值不值得他去为他死。他先前带诚诚来看望隐木,隐木虽然动容,却依然不能完全放心,唯恐这是他在伪装,假仁假义。待得林夕映来后,隐木才相信他柳闻绝无杀他或逼他去死的意思,这才放手而去。

      柳闻走到隐木尸体前,忽感双手发软无力。

      匆匆来,所为何?自由。匆匆去,所为何?信任。

      然而又为何掩面?

      心一横用力将他独臂按下,露出面孔。

      只见牙缝之间有字条。

      遗言。

      ‘惭愧!羞愧!对主人怀有二心,始终隐瞒一事。离此地数日便为办理此事–本以为回来便将为主人赐死,未料常见主人待天下刻薄残酷,待隐木却无二心。惭愧啊!无颜面对主人!无人面对天下!无人面对自己!唯能替他人传言,求主人前往‘怀莲庵’外大树下一会。’血字之下画着一条带有翅膀的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匆匆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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