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日渡忘川》两只狗头

6、矛盾爆发

　　失去宝贝后，叶晴整个人颓废，拖着沉重的身体往清水桥东边的方向走，河畔杂草沿着道路生长，在酷暑下烤得焦热，一下子让他想起了刚才在森林树荫下的稍微的清凉。

　　沿着桥边的河道一直往前走，清河石头堆积着的河边，潺潺而流，照映着闪闪片光，在风的吹拂下起了清水涟漪。

　　这条路有个坡道，往着坡道上前走，左手边是排列的建筑物，都是新起的瓷砖瓦瓷房子，环绕着河道鳞次栉比的排列，杂草在路边错综复杂的丛生。

　　此道路，人行稀少，是第三森林的边界，河道边围着防盗铁栏杆，不过已经铁锈斑驳，预防掉入河边的钓鱼人，这里防备的像是与世隔绝的边境一样，把镇上和对外的世界完美分开。

　　叶晴走进了深巷，在潮湿的墙壁旁行走，弯曲绕道，在最后一个胡同路口停了下来，有一块破旧的木门常年潮湿在河边水汽中，门脚边起了不少青苔。

　　叶晴直接开门进去，门一打开，沉重的发出了一声琐碎的声音，把屋子里面正在午睡的人吵醒。

　　从门口进去，屋子里面通畅开阔起来，面对着河道阳光充足，看到有一个矮小的白发老人坐在发了黄的藤椅上，还有正在转动生锈的铁风扇，嘎吱嘎吱的响，和夏日蝉鸣一样，是夏天特有的白噪音。

　　屋子里的东西乱成一团，也没人处理，在阳光充足的地方，却有着难闻的潮湿味，还有各种调味素混搭在一起。

　　“师傅，注意一下卫生啊，身为一个医生，难道不知道很多小病都是细菌感染引起的吗？”

　　这个老人苍老得过分，皱纹十分恐怖，松垮垮贴在脸上。

　　就像是阎王大人，忘记把他的名单写在他那每天带着的黄本子上面一样，迟迟没有拿走他的性命。

　　这个年过一百，快要驾鹤西归的老人，这个他自称为师傅的老人，正是他的老师，传授他蹩脚技术的外科医生。

　　听说他是个外地人，亲眼目睹战争，从而对人性麻木。

　　他来这里选择这个偏离世道的地方，远离风尘，也有另外一种说法是，贪生怕死来到这里避难。

　　不过性格孤僻，脾气暴躁，就算身为一个医生，在这里也得不到尊敬。

　　他的风评极差，狗路过都要撒个尿，人路过都要吐口水的程度。

　　叶晴埋怨完便开始习惯性干活，他在地上收拾东西，把垃圾还有不垃圾都分类开来。

　　脑袋突然被一个奇怪的东西一撞，接二连三的扔过来，是不用的卫生纸和使用过的卫生纸。

　　“不孝子，那么久才来一次，我死了发霉都没人知道。”

　　师傅又在发癫了，叶晴把手中的一壶东西放在台上，刚才还在发癫老人双眼一开，把皱纹撇开，露出清澈的小眼睛。

　　是三酒。

　　“算你有良心。”

　　整个房子寂静就两个人，一个忙碌一个悠闲。

　　叶晴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把这个杂乱无比的房间给收拾好。

　　老头就开始使唤。

　　“喂，给我炒一碟花生。”

　　“…又在乱使唤人。”

　　不一会，他出来的时候拿着一碟子花生，老头在抽着烟，吞云吐雾，一向自在悠闲。

　　“又喝酒又抽烟。”

　　“吵死了。”

　　老头不满的骂了一句。

　　“难怪没老婆。”

　　叶晴也同样不满。

　　这个老头曾经是爷爷的师傅，不过爷爷不从医，学了一半被家人赶去从业了，自己算是弥补爷爷的遗憾吧，他也知道第三森林的事情。

　　狐三和小狐大狐偶尔会光顾这里，带来一些酒菜，顺便留下一些骚臭味。

　　因为爷爷的关系，和他家也有点渊源，所以母亲也对他很是光顾。

　　“怎么，”老头吐了一口雾气，丝绸般顺滑的烟向上飞扬，“找我干嘛？”

　　“我的诊所快开业了，师傅要过来赏个脸吗？”

　　“不要不要，人多吵死。”

　　“哎～”叶晴嘴上遗憾，实际上松了一口气，他只是尽了徒弟的责任，提前通知一下而已，他才不想老头来呢，破坏气氛。

　　老头眉毛一挑，道:“你心里在想，我不去太好了，对不对？”

　　“哈哈，不愧是师傅。”

　　“哼，尽想些坏心眼。”

　　老头并没有生气，吞云吐雾之后就开始喝他的酒，只要有酒在，老头的心情就会变好。

　　“师傅，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龙吗？”

　　“龙？地蛇吗？”

　　“不是陆地爬行那一种，天上的，民间传说不是一直都说天上有龙吗？”

　　“不知道，不知道，没见过。”

　　老头随便挥挥手，表情开始不耐烦，叶晴知道，这样的话，就算他知道也不愿意说。

　　“哎呀，你就说嘛。”

　　叶晴依依不挠。

　　老头良久才改口。

　　“……小时候倒是听说过。”

　　“龙吗？”

　　“嗯。”

　　“怎么说？”

　　“听说喜欢居住森林，而且法力无边，偶尔会在城镇，然后拐走漂亮的人，无论男女。”

　　“哎，好任性。”

　　师傅说的和狐三说得都差不多。

　　“不过有一样东西对他们来说比好看男女更中意。”

　　“啥？”

　　“扇子，听说龙对漂亮扇子没有抵抗力，那是他们中意的玩物。”

　　“扇子吗？”

　　叶晴自言自语，偷偷记下来后灵光一闪。

　　—

　　翌日早晨，他便出了门，沿着第三小学第三街往北边走，有一个悄静的街道，比邻之间都是外观古典大方的民宅，走在石砖路上，街道十分清凉，还有古木的清香。

　　叶晴去了其中一家店，屋内深木色的展示台里摆列着很多美丽的扇子，五颜六色，各种图案都有，好像是飞翔在天边暂时停落的蝴蝶。

　　师傅说过，龙喜欢高级扇子，听说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把不错的武器。

　　叶晴随便挑了一把，打包好后，盒子羽毛相贴，金墨相伴，简约大气，适合送礼。

　　想要知道怎么样讨好人吗，叶晴十分清楚，那就是贿赂！

　　出来后，他还顺便买了几个包子，一个人独自徒步，他誓死要猴子作出报应。
　　进入森林后，森林的乌鸦响了鸣叫，阳光透过树枝射了下来，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他挥了挥眼前光线投射的灰尘，不禁觉得，最近的乌鸦真多。
　　—

　　三只狐狸一早出了门，屋里的大门敞开，就龙一个人在里面闭眼小憩。

　　他听到声响后立刻睁开眼睛，似乎惊动，精神敏感，而又心神不宁，看到是叶晴后才恢复了一下平日傲慢的神态。

　　他漫不经心说，“什么嘛，你啊。”
　　注意到叶晴手上的肉包后，叶晴给他递了过去，他这次不避开当面吃了起来，边把肉包塞在嘴边说话，“昨天你跑的真快，我话都没说完。”

　　“哦，那你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对的。”

　　他吞了一下，发现有点噎喉，叶晴见状给他倒了一杯水。

　　“我来这边的时候丢了一把油纸伞，白色的，上面有一滩墨水的图案，应该也掉在这个山峰上面，你给我找回来。”

　　“哦，”

　　他随便敷衍着，本不在意，突然想到了什么。

　　叶晴眼睛一亮，嘴角弯起了诡异的弧度，笑得十分献媚。

　　“这第三山峰猴子特别多，而且他们喜欢抢东西，一抢到东西就把他占为己有，我觉得应该是被猴子给偷走了。”

　　“哼，不知天高地厚，知道是龙的东西，还敢拿走，你给我要回来。”

　　“我自然会为你卖命，但是那些猴子那么嚣张，不能放着不管吧。”

　　少年看着眼前这个笑里藏刀的男人，也不知道在精打细算些什么，稍微防备起来。

　　“自然，我会看着办，不需要你教。”

　　“哈哈，不敢不敢。”

　　费力不讨好，叶晴说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立刻板下脸，脸上写尽了不耐烦。

　　——妈的，如果你搞定了那些臭猴子，看我还对你笑脸不，就算阎王大帝来都没用。

　　但是他不敢说，还是老老实实下了山，而无目的逛了一会，一点收获也没有。

　　森林那么大，在植被海底捞针呢，他兴致不高去了一些没有人的道路，平日不常来的地方，现在灌木丛中被他硬生生踩出痕迹。

　　风在浮动声音中，叶晴隐隐约约听到了交谈的声音。

　　刚开始以为是村民，寻着声音方向走去，道路意外的变得宽阔，杂草间还有一些被压过的痕迹。

　　有点像动物经常走动的小道，阳光洒进森林的面积丰盈起来，地下暖光的面积越来越大，直到这小径通往一片完全宽阔明亮的平地。

　　像是在绝境逢生一样，阳光洒在没有障碍物的平地上面，矮小的杂草充盈着他的影子，狗，狐狸，兔子，蛇，等等，在这里有一大堆形形色色的动物围在一起，围绕成了一圈又一圈，中间站着的正是屋子里不见的三只狐狸。

　　狐三站在一个木板上面，像是说着什么一样。

　　草木惊动，他们集体往着叶晴的方向望过去，刚才议论纷纷的声音一下子慌乱起来，杂乱无比，还有几只小动物颤抖的身子，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

　　“为什么会有个人类？”

　　“怎么办？会不会吃掉？”

　　“人类这种东西太可恶。”

　　大大小小的声音混在一起，模糊不清，叶晴零星听到几句，但是应该没有几句好话。

　　“安静安静。”

　　狐三沙哑的声音喊，“这青年我认识，他无害，大家放心。”

　　……

　　他们果真安静下来，听到了这句话后，沉默了几秒，立刻返回了刚才热闹的气氛，重新顺畅地交流着，好像那个异物的到来，完全没有影响一样，又好像刚才的慌乱，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叶晴头大，又开始多愁善感为别人的命运担忧。

　　喂喂喂，好歹留个心眼。

　　叶晴在心中无语，在一旁坐了下来。

　　开会还在继续，不过距离有点远，他没太听得清。

　　“喂，这开的是什么会。”

　　叶晴拍了拍旁边的兔子，白萌萌的兔子直接表演原地跳立。

　　叶晴看着兔子过激的反应有点歉意。

　　兔子用可爱的声音说。

　　“大概是各种投诉。”

　　“投诉谁？”

　　“猴子，最近的猴子越来越嚣张了，上次不是泛了天灾吗，有猴子趁机捣乱。”

　　“哦～”

　　叶晴心想，难怪狐三对龙那么恭顺，就想叫他来解决问题，狐三活够了，姜还是老的辣，并不傻啊。

　　哼，那老头每天眯着眼也不知道在打算着什么，狐狸就是狐狸，狡猾得很。

　　“不过很快就可以安定下来了。”

　　兔子说得很自信，叶晴不免有点好奇。

　　“为什么？”

　　“长老说最近有龙驾到，他说肯定会帮我们解决问题的。”

　　小兔子脸上一脸放心把自己一族前途命运交给别人，没带半点怀疑的。

　　喂喂喂，这种谎话也可以说的出口吗，望梅止渴这招用的也太大了吧。

　　叶晴对龙的能力不过在于清风拂杨柳，雨水打莲蓬的重量。

　　不过叶晴不敢说，不想打扰别人的幻想。

　　“猴子很过分吗？”

　　“嗯，总是偷我藏住的食物，他们明明不吃，然后偷出来，在我面前弄碎。”

　　这小兔子应该不怎么和人类接触，话说得磕磕绊绊。

　　叶晴不免对这种可爱生物有点同情。

　　“那我问你，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一把油纸伞？白色的上面有一摊墨水图案。”

　　“油纸伞？”

　　“对。”

　　小兔子脑容量不行，呆着站起来，张着嘴眼睛向上看，保持了很久这个姿势也不眨一下眼，看起来又呆又傻。

　　“哦，想起来了，被猴子们搬走。”

　　“第三森林猴子还是普通猴子。”

　　“第三森林猴子，那时候我刚好路过，他们还冲我吐口水。”

　　“行，谢谢哈，那些猴子我一定会帮忙教训的。”叶晴继续问道:“猴子平时住哪里啊？

　　“这个不知道，他们喜欢乱串，处处安家，每次开会都找不到，胡闹过后也找不到影子。”

　　“那不就是没有办法了吗。”

　　叶晴叹气了一声，小兔子也是，应该垂头丧气怀念他那几根红萝卜。

　　隔壁在偷听稍微聪明一点的狗子插了一句话。

　　“长老说不是有龙吗？龙的话一定知道猴子在哪里。”

　　“怎么说。”

　　“龙的预知感特别强，让他在大堂中央，他一定能立刻感知到猴子的位置。”

　　—

　　兜兜转转，叶晴还是决定先回山上，带着小狐，小狐就在他的帆布包里，舒舒服服地把晴当做个出行工具。

　　“晴，你想到办法了吗？”

　　叶晴摇摇头，不想在小狐面前表现自己的无能。

　　他失落说，“没有。”

　　小狐安慰他，“那只能依靠龙了。”

　　“嗯。”
　　—

　　“你没有找到吗。”

　　叶晴不过才刚进门，发现龙站在一旁，已经把护腿的木板给拆了。

　　他语气冰冷，让叶晴心头一震，他笑着脸道。

　　“没有，不过确定是被猴子带走了，可是猴子很狡猾，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他神色冷漠继续说。

　　“那是你的事情。”

　　小狐从他的包上跳下来，叶晴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笑脸盈盈地说。

　　“这是我的一些心意，我听山上小狗说，龙的预知感特别好，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找到猴子的方向，所以可否借助你的力量相用呢？”

　　少年看着他虚伪的笑容，甚是恶心，接过礼物后暴力拆开，打开一看，表情才稍微有点缓和，不过转眼嘲笑问道。

　　“我为什么帮你。”

　　见对方没说话，少年也不在意，而是开始满心欢喜玩弄他的扇子，表情看起来越发满意。

　　正当想把折扇收好的时候，扇体划出了一条曲线，在他手中不翼而飞，转移在刚刚还在满脸笑意，现在却黑着脸的人的手上。

　　他怒视道。

　　“你敢无礼？”

　　“我的东西。”

　　叶晴不要脸说。

　　“你不是说给我吗？”

　　少年有点不适应他的变脸，又气又怒，身体力气还没回复，不能多动。

　　“你的伞我不打算找了，你自己找吧，废物，我不奉陪。”

　　“你他妈说什么？”

　　正当事情一触即发的时候，刚好狐三回来了。

　　一回来就面对杀气，吓得他尾巴卷了起来，小狐见状立刻跑到他爸身边，两个父子缩在角落相依相靠。

　　“我说你废物，你凭什么命令我。”

　　少年还是没反应过来人变化为什么那么大，越发觉得人性丑陋，他嗤笑了一下，整个人傲慢不恭。

　　“因为你是我小弟。”

　　叶晴故意语气飘飘然。

　　“那我不做了。”

　　“你敢这样对我，我是龙。”

　　一说到这个，叶晴就来气，把所有忍耐的脾气都爆发出来，再也不想忍了，反正也不是人了，一条畜牲他还怕什么。

　　“你是龙关我屁事啊，你高贵关我屁事啊，你给我带来什么好处了吗？就会使唤人，我救了你一命，你还想把我杀了，恩将仇报，你不如死大街算了。”

　　“你…”他气的脸色又红，只会指着半天吐不出一句话。

　　“你你你，你什么你，不会说话吗？把我的窑鸡和包子还给我，吃的倒是挺香的，还有医药费，你欠的，你有钱吗？一条死畜生，真把自己当人看了。”

　　叶晴转过头对着狐三说。

　　“爷，猴子我一定会把你收拾，不为了第三森林，也为了我的自行车。”

　　说完在对着少年说，“我是因为爷，为了这里的森林，为了我的自行车我才稍微给你脸色的，你可别瞪着鼻子，从这里滚出……”

　　叶晴说话声音越来越弱，对面不再说话了，呆呆站着像是犯错事的小孩正在被大人指责一样。

　　高傲不可一世，高高在上，令人憎恨，无法无天的龙，紧握住拳头，抿紧着嘴唇，红唇紧贴，眼看都要压出血来。

　　羊脂通透的脸憋红着气，双眼旺旺，白色的下睫毛已经湿了，还是忍不住泪水，豆大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往下掉。

　　青色瞳孔边血丝通红，身体微微颤抖，他没有大哭，而是很安静地哭，忍住咽喉的声音，让鼻翼在委屈中颠动。

　　“额……”

　　叶晴有点为难，情况完全出去他的意料。

　　少年走了，腿部还没恢复，高大的背景看起来十分落魄，走路踉踉跄跄，随时跌倒，可是没有一个人主动搀扶，就这样，众人目送他走出了这个屋子。

　　叶晴很尴尬，对着狐三问，“他哭什么？”

　　自己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是吵架哪有说话好听？

　　狐三意味深长地说，“小孩子哭哪需要理由。”

　　“小孩子！？”叶晴提高着音量，“你家小孩子身高八尺。”

　　要说这里真的有小孩子，那也是只有心智还没成熟的小狐，而不是没礼貌的小鬼。

　　“不要这么说他，龙这种生物只是□□暂时长的快，可是按照你们人类的天数来说，不过也才活了一千多天。”

　　“年？”

　　“天。”

　　“年？”

　　“天。”

　　“年！！？”

　　叶晴强硬抠字眼，而狐三再次回答。

　　“天。”

　　小狐和晴开始算数，小狐算不出来，还在那里数着自己的红色毛发。

　　叶晴很快有了答案，两眼放空，没有焦点，他家风良好，从小奉行着尊老爱幼，巨大的罪恶感像龙卷风一样卷席而来，把他心中的平静吹得一文不值。

　　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