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印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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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半，周浩皱巴着一张脸跟陈梣进了解剖室。
“陈队…我突然觉得肚子有点儿疼…”他从小就怕鬼，哪怕当了警察也无济于事，这是生理反应。
陈梣头也不抬，干脆利落地掀开白布，死去的王木平面容平静，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痛苦，当然，这很有可能是他体内的hai luoyin所致。
周浩缩在门边，拒绝靠近解剖台。
陈梣戴上胶质手套，来回翻看着王木平的尸身，浑身上下连指甲缝都被流水冲刷的一干二净，实在难发现有什么残留物，除了一些被水草缠绕的……印迹？
“浩子，帮我拿个放大镜过来”，陈梣注意到王木平腰侧靠近后腰的位置有几个小印迹，像是细小石子的压痕，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周浩心里怕归怕，但在正事儿上还是很拎得清的，一脸视死如归地走了过来。
陈梣接过放大镜，发现每块印迹放大了看竟然类似五角星的形状，零星几点，压痕并不深，手腕内侧也有类似的印迹，但很浅，不像是刻意捆绑后留下的痕迹。
如果是捆绑，以受害人的体格，麻绳或束带多多少少会留下淤痕，但王木平体内也没有其它药物残留，凶手究竟是怎么在路上把他关进冷链车厢冻死的呢？
他把王木平的双手放到一起，这些零星的印迹分布位置、高低都大致相同，仿佛沿着一根藤蔓蜿蜒。
等等…藤蔓？
陈梣几乎是瞬间想到了蒋云，十岁的蒋云，那时候栾镇还没有被过度开发，他还没有分到两套拆迁房，他们俩，还是在同一个户口本上的关系。
十岁出头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已经有了模糊的性别意识，他会背着蒋云偷偷擦药，而蒋云也总有几天躺在床上萎靡不振的时候。
不是他有意偷看，只是女孩背对着他蜷缩在床上，后腰露出的一小块皮肤像山里的玉石，白得晃眼，即便是夏末，但傍晚的风仍带着凉意。
他本想帮女孩把毯子盖严实一点，却无意间窥见了衣服下被遮住的伤疤，去年夏天那条蜈蚣似的印迹已经淡去，新添了星星点点的疤痕，像一颗颗小小的五角星。
跟王木平身上类似的印迹，只不过，当初蒋云身上的要深得多。
过去的记忆像潮水般顷刻间涌来，高速运转了一天的大脑有些缺氧，陈梣有种眩晕的感觉。
“走吧，不早了，回去休息”，陈梣盖好白布，摘下手套，准备离开。
刚穿戴好全套防护服的周浩动作一滞，“别啊，陈队，这就走了，我还准备奋战到天明呢…”
“啪——”下一秒，陈梣出门顺手关上了灯。
“啊——啊啊，陈队——你等等我！”
周浩关好解剖室的门发现自己好像出来的不是时候，罗玉琴来了。
“这个点，你怎么过来了？”女人出现的一瞬间，陈梣有些恍惚，他发现自己差点想不起来这张脸对应的姓名，大概是这段时间太忙了，精力都花在了案子上。
“你忘了？今天我上晚班，本来12点就下了，结果临时碰上一个急救，弄到了现在，果然，你也还没下班”，罗玉琴表情有些嗔怪，拿出一大袋打包盒，“路过卖汤包的店，我就多买了点，有你爱吃的三鲜馅儿。小周，你也过来，一起吃点儿”。
“诶！好，谢谢嫂子！”周浩就等着这句话，挪过椅子就准备开吃，被陈梣一筷子拦下：“不知道先给客人坐么？”
周浩飞快地瞄了一眼罗玉琴的脸色，继续嘻嘻哈哈：“好咧！我再去搬把椅子”。
“玉琴，这么晚了，其实你不用特地跑一趟”，陈梣接过椅子，放到对方身后，再拿出柜子里的一次性碗筷分好。
“是啊，玉琴姐，我们队长也是担心你的安全，最近风城案子多，陈队也是关心则乱”，周浩觉得他们陈队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讨女孩子欢心。
“我知道，我就是好几天没见你了，想来看看你。”
一个女人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饶是陈梣也说不出别的话了，只是把拆好的筷子递给对方说：“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去，明天你还要上班吧？”
“嗯…”罗玉琴本以为今天这么晚了，男人会带自己回家直接休息，没想到还是这样，同事都说她遇见了一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可她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明天我上白班，下班后…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她已经很久没跟陈梣一起吃饭了。
“好。”
从罗玉琴家开回来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照这个频率和强度熬下去，不用等退休他的身体就已经先退役了，陈梣头昏脑胀地爬上楼，楼道灯应声而亮，楼梯口的女人倚着栏杆睡得正香。
陈梣满脑子的瞌睡开始退去，这个点了，蒋云怎么会睡在他家门口？
明明对面房门的钥匙自己已经给了她，明明中午刚跟她说过要划清界限......“蒋云，醒醒”，他试着摇了摇女人的肩膀，可失去支撑的对方重心直接朝自己倒下来，陈梣认命地将对方从地上扛了起来，单手搂住对方的大腿处，另一只手开门。
女人看着瘦，身上的肉却长得恰到好处，大腿上方的部位压着部位实在称手，陈梣快速打开了反锁的房门，见对方毫无醒来的自觉，一脸的不设防，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了那么久，至于这点警觉性都没有？还是说...已经习惯了？
想到这里，陈梣把蒋云扔在沙发上，动作谈不上温柔。
“嗯......”女人自然也不是毫无反应的尸体，没开灯的房间让她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但空气中熟悉的味道让她瞬间清醒，是她最讨厌的薰衣草香。
男人背对着她在餐桌倒水，听到动静头也没回：“醒了就自己回去”，他以为女人又在搞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我在门口等了快10小时...等你回来陪我去超市”，蒋云声音很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睡醒，声音中带着沙哑，听上去像被雨淋湿的猫咪。
陈梣这才想起来白天确实有这么有一回事：“抱歉，我太忙了”，这是实话，连他自己都已经快两个月没去过超市了。
“我给你发了微信，你没回...”
拿出手机，果然微信列表里躺着她的未读消息：“下班了吗？”他们这行有事儿都直接打电话了，忙起来哪儿顾得上看微信。
“抱歉...你下次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黑暗的缘故，陈梣从蒋云的话中品出了一丝委屈...他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看着女人垂在沙发扶手上的发丝，他鬼使神差地加了句：“超市，明天下班后我陪你去。”
“那要不要顺便一起吃个晚饭？”，蒋云看着陈梣手里的那杯水，觉得喉咙有些干渴。
察觉到蒋云的视线，陈梣默默把水杯递了过去，他突然想到什么，刚准备开口拒绝，就听见女人道：“把她也叫上吧，正好，我还没见过‘嫂子’呢”。
蒋云抬头冲陈梣笑了，喝完水的嘴唇湿润饱满，有一种无辜的稚感。
“你见她做什么？”男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妹妹见‘嫂子’不是天经地义么？不让见，这么宝贝？”女人趴在沙发靠背上，从下往上注视着男人。
“她不是...算了，你要见就见吧”，男人转过身，拿过椅背上的外套准备回屋睡觉，“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也回去睡吧”。
“抱歉，我今天出门忘带钥匙了”，女人的眼睛长得极美，尤其是瞳孔的颜色极黑，看着人说话时就显得格外诚恳：“哥哥，今晚，可以让我睡在你家吗？”
少有人能拒绝这样一双眼睛。
陈梣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已经没有脑子去思考为什么要答应女人的要求，并且还把家里唯一一张床让给了对方。酸痛的眼皮也忍不住合了起来，黑暗里，他闻到了一种久远又令人熟悉的味道，像风吹过树梢，像溪流淌过山石，像夏夜里满天的繁星。
陷入睡梦的最后一刻，他在想，当年，蒋云身上的伤疤究竟是怎么来的来着？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印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