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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从内卫司出来,杨徹这两日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
真画和万老板都在内卫的手中,背后的真相很快就能查出,内卫必定如实上禀皇帝,这一关自己过了,接下来就要看皇帝想怎么处置计昶进献伪画一事。这不是他现在有能力干扰的,要那个人去一试了。
马车驶入西市,杨徹掀开车帘朝外瞧。街道两边店铺林立,店门两侧许多摆摊小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往来行人比肩接踵,拉着同伴,搀着老人,抱着孩子,有说有笑。
店门前伙计笑脸迎客,旁边有妇人和商贩讨价还价,另一侧几个孩子嚷着要买陀螺玩,前面还有一位妇人埋怨丈夫不会挑买东西,一派祥和热闹。
一阵香气钻进车内,一个肥嘟嘟的孩子抱个大肘子从马车边经过,吃得满嘴满脸都是油汁,像个小花猫。
一条街全是卖吃食,随着马车行驶,各种香味陆陆续续飘来,让人口齿生津。
马车转个弯驶入文墨街,这边街道相对安静些,街边一个摊位引起杨徹的注意。
三尺长小桌上重叠展开一些画,小桌后简易木凳上侧身坐着一位年轻人,身着泛旧青衫,书生装扮。
年轻人面前一幅画板,正在给坐在对面的花甲老人绘肖像。
仔细瞧那画板上的画像,栩栩如生,与老人简直一模一样,呼之欲出。
这样的街头画师,前世的古街古巷到处皆是,穿越而来后太多年没有见到,心中生出几分亲切。
他叫停车夫,下车走过去。
摊位前围不少人观看,交口称赞,如此画技,不输翰林画待诏。
年轻书生未及而立,皮肤是晒出来的黑黄,侧颜轮廓优美,清瘦无须,眉头微皱,正全神贯注于面前老人和手中画像,这模样倒有几分熟悉。
杨徹低头看向摊桌上的画,移开防风的石块拿起一幅展平,是幅花鸟图,喜鹊枝头,牡丹花开,线条粗糙,色彩偏暗,少了几许喜庆富贵。
再看另外几幅,是送子观音、钟馗、文昌帝君和南极寿翁的画像,线条依旧粗糙,人物均缺少些许神韵,和此刻画板上的画像用笔、画风完全不同,不似出自同一人之手。
“桌上的画十文一幅,画像二十文一幅,装裱另外加钱。”年轻书生看也未看桌前人一眼说道,然后放下手中画笔,吹干画像,取下来交给老人的儿子。
老人儿子激动地拿给老爹看,连夸好几声:“像,真像!”爽快掏出二十文钱,对年轻书生道谢,搀扶老父亲离开。
老人颤颤巍巍指着画嘱咐:“好好收着,赶明儿我走了,你也有个念想。”
年轻书生将二十文钱收进干瘪的钱袋,这才转头朝小桌前看过来,一眼瞧见人群中的杨徹。
四目相对,两人瞬间都愣住。
杨徹从对方的眼神中确定了那份熟悉的来源,那是埋在记忆里十一年故人的模样。
十一年,不仅他的容貌没了当年的影子,对方的容貌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再不是当年那个白净秀气的官家公子模样,如今像个落魄潦倒、不修边幅的穷书生。但他的眼神没变,那份熟悉的感觉没变。
当年之祸后,对方就销声匿迹,这十一年他一直暗中托人在找。京城、对方的老家、对方的外祖家,甚至其他的亲朋那里,他全都让人打听,毫无消息,他如人间蒸发一般。
他甚至怀疑对方死了。
如今他不仅进京,而且还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
-
年轻书生反应较快,低头躲过他的目光,整理桌上被翻乱的画,语气不耐烦,“公子是买画还是画像?”
杨徹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打量他好半晌。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举子,满怀雄心壮志想要将来一展宏图,最后沦落到临街卖画为生。
他张了张口,喉咙发紧,他咽了下口水,努力装出平常语气,“兄台可以到寒舍为在下画像吗?”
“得加钱。”
“双倍如何?”
“今日不行,我得出摊。”
“明日。”
“明日我要到南城摆摊。”
“后日?”
“后日有人定了,不方便。”
“兄台什么时候方便?”屡遭婉拒,杨徹言辞略显激动。
阔别十一年,他竟然不想见他,不想问问他当年怎么活下来,不想和他说说他自己这十一年怎么活的,他想躲着他。
书生坐回小凳上,抬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杨徹平稳情绪,再次重复地问:“兄台何日得空?”他有许多话要问要说。若非周围都是人,若非自己一直被人盯着。他现在就将人拽走问个清楚。
书生又看了他几息,忽然笑了下,不紧不慢地从砚台下抽出一张纸递给他,“公子可以留下贵府宝地,在下得空登门。”
张延早已看不下去,街上一个卖画的小贩竟然如此刁钻无礼,立即劝杨徹:“这像不画也罢!”
年轻书生闻言将纸收回去,杨徹急忙伸手夺过,看着对方眼中闪动的水光,他亦眼眶一热,将纸放在桌上,提笔蘸墨写下住址、姓名。
书生拿起纸张轻笑,手指弹了下上面墨字,发出一声脆响。
“杨徹?名字不错,字也不错!住在五魁街,是进京赴考的举子?莫不是这两日京中盛传的鉴画才子杨解元吧?”
“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怎么称呼?”杨徹想知道对方现在以何身份出现。
“鄙人姓方。”书生简单回道,又嗤笑道,“京城鱼龙混杂,春闱各显神通,不是那么好考的。”折起纸张塞进钱袋子。
此话有所暗指,他点头欠身,“多谢方兄提点,方兄得空随时可以过来。”
“先付一半定金,二十文。”手伸到杨徹面前,曲了曲手指要钱。
张延不满斥道:“你这态度做什么生意?”
“怎么着?你家公子乐意,你有什么不满冲你家公子发火去!”书生怼道,望向杨徹神色得意。
杨徹笑了,他这有点耍无赖的样子,一瞬间将他带回了少年时,他还将他当成兄弟,同他玩笑。他心中既高兴又心酸,让张延预付二十文。
张延不悦地将二十文随意扔在桌上。
书生起身一文一文收起来,口中叹道,“真是世风日下,人不知礼。”
张延怒道:“你信不信我掀了你的摊子!”
书生不为所慑,冷笑一声,“脾气不小,嫌你家公子惹得麻烦不够大?还是觉得你家公子名声太好了?”
被对方戳中痛处,张延无言反驳,侧头见到杨徹不仅毫无愠色,还似笑非笑,像看笑话似的,心中更气,冲杨徹怒斥一句:“你活该被人欺负。”转身就走。
书生闻言,神色一滞,抬眼打量杨徹,目光流露疑问和心疼。
杨徹笑着没解释,再次邀请:“方兄得空随时可以过来。”
“好!”
杨徹走后,书生视线一直盯着他,直到人上了马车,车走远,他才招呼新走到摊前看画的老妇人。
杨徹坐在马车中,透着窗户还在回望画摊方向,张延愤愤不平,指责书生画技平平,谱摆得不小,是瞧他面善好欺负。
杨徹一笑,解释道:“他有所隐藏,画技远不止此,你瞧他给老人画的画像,岂是一般人能有的画技?摊桌上的画一看就是随意之作,粗糙拙劣是为了不被抢购,能够低价卖给需要的寻常百姓。”
“有此才,大有可为,为何还在街头摆摊卖画?”
不卖画,他一个被剥夺功名的罪臣之子,还能做什么呢?谁愿意聘请他?杨徹苦涩笑了笑未答。
回到杨宅时,杨徹注意到附近盯梢的人少了,宅门前停着一辆马车。瞧见门房处的车夫知晓来者是阮家人。
阮大人与杨父乃同科进士,同在翰林院待过几年,后来一起外放,没几年又在地方上一起共事,杨阮两家关系亲厚。
几年前两家为了亲上加亲,有意结为儿女亲家,奈何此事最后没成。
前两年阮大人调回京,两家一直书信往来。
得知来人是阮家的大公子阮棣,杨徹不准备过去打招呼,沿着走廊朝自己院子去。
偏巧杨信送阮棣出门走到此处,二人碰了面。原本谈笑的阮棣和杨信,笑容僵了下,慢慢敛起。
杨徹隔着半个院子冲二人点头,算问过好,继续朝自己院子去。
“杨徹。”阮棣唤了声。
杨徹停下来望过去,没有说话。
阮棣与杨信幼时相识,感情深厚,当年他进杨家,阮棣替杨信抱不平瞧不惯他,没少为难。后来他们因为一些事相互大打出手,此后阮棣更看不顺眼。这么多年两家虽然关系如初,他们关系却从未缓和过。
他不动不言,阮棣也愣在原地。站了片刻,阮棣眉头皱起,问了句:“内卫司可有为难?”语气不情不愿。
再不情愿,终究也算关心。
杨徹礼貌回道:“多谢阮大公子关心,不曾为难。”
阮棣嗯了声,没再多言,朝院门走,杨信送过去。
明玕从旁边迎过来,小声透露:“阮大公子是来送喜帖的,下月初阮大公子大婚。”
在江南的时候就听说阮棣定了亲,女方是阮大人同僚的千金,门当户对。
走进东跨院,明玕笑着说:“待明年公子考中进士,老爷肯定也要为公子张罗亲事。公子德才兼备,风流俊朗,不知能不能寻到配得上公子的姑娘。”
杨徹摇头笑了声,“年纪不大想得挺多。”
明玕傻呵呵道:“小人也是想公子早点成亲生个小公子。”
“那你就可劲地想吧!”杨徹点了下明玕的脑袋,回书房去。
-
另一边,内卫司武官在杨徹离开后就带着盒子进宫,将真迹进献给皇帝,并将内卫司内鉴画的情况一一禀明。
皇帝看到真迹,龙颜大悦,几日来心中的阴霾散去,对韩大师的画作夸赞一通,又当臣子的面称赞杨徹:“不愧江南鉴画才子,没有辱没其师孟长垣之名。”
欣赏完画,皇帝又好奇地问:“此画缘何落入一个小商人之手?”
内卫武官将查真假画前前后后的经过禀报。
计昶原本得到的的确是此画真迹,然因为其子嗜赌欠了巨额赌债,又不敢向家里拿,受了狐朋狗友的撺掇,打起家中字画的主意,又害怕被发现,偷梁换柱,用一幅赝品将真迹调包。
计公子不学无术,对字画根本不通,赌坊里的人也不懂字画,请双方都认识且略通字画的万老板侄儿鉴定,最后当普通画抵债。随后此画又通过万老板的侄儿转卖到万老板的手中。
“如此说,计阁老是真迹、假画都见过了?”礼部柳侍郎点破。
不知假画而献了假画尚可宽恕,明知假画而进献便是故意欺君。殿内众人皆将心提起来,呼吸都轻了,等着皇帝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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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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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放松自我,自娱自乐文。 因为旧文重发没榜单,更新随性。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