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梁诗忻

7、我等你

　　校医还未给黎宁清理完伤口，上课铃已经响起。黎宁感到不好意思，他让二人先回去上课。
　　林星念看向沈云思，征询她的意见。
　　这一刻的她似乎又有些害怕与林星念的眼神接触，悄然将视线移开，微微点头：
　　“没事，先等黎宁同学先上完药吧。”
　　林星念见沈云思同意了，便也点头：“我也等你。话说，黎宁，你来学校找我做什么呀？”
　　“我…”，纵有千万句话在黎宁肚子里打转，但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黎宁望向窗外，那些把零食揣进口袋，匆匆从食堂往课室赶的初中生们。就一年前，他们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不知道，很多时候，人们所企盼的、所迷恋的、所沉浸的“现在与未来”，其实只是自己幻想所包装出来的“过去”罢了。
　　想了想，黎宁编了个借口，对林星念说：“我要离开这里了。过阵子，父母要送我去其他地方读书了。今天我想来跟你说声再见。”
　　校医、林星念、沈云思：“哪里？”
　　“以后有缘会相见的”，黎宁摸摸脖后颈，活动活动脖子，“先保密吧。再会了，林星念！”
　　“好了，三日之内那儿别沾水”，校医为黎宁粘上纱布，“到别的地方可别打架了啊！”
　　黎宁道谢起身，径直向门外走去——他突然觉得有时候决绝也不是什么坏事，像电影里面那些分别之时，两人来回拉扯的场景有点荒谬——他跑动起来，林星念的呼唤声渐行渐远，直至飘散在光影之下。
　　站在守仁楼台阶顶端的林星念怅然若失。沈云思从后面轻拍她的肩膀：“我们先回去上课吧。”
　　教师们朗朗的教学声在庚信中学回荡着。庚信中学，不仅以精湛的教学质量而闻名，学校的文化建设也有口皆碑。庚信中学有三大文化节：运动节、艺术节与科技节。
　　今日份的晚自习开始后，各班班主任走进教室，向学生宣布：
　　“本学年度校运动节拉开帷幕！”
　　各班主任简要介绍了赛程。各班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入场口号、入场表演和穿着服装。
　　沈云思，觉得没什么意思，翻开书本写着习题。
　　她本是一个在春运期间的火车站都能不受干扰地解题的女生；但是，今天这项“技能”似乎失效了——
　　在整栋楼的嘈杂声中，一个清亮的声音如同一条璀璨的丝线，穿越空气，直当当地勾住她的耳腔。那声音如示波器中最炫目的波形，独自跃动，引领着她的思绪。而这声音的主人，正是隔壁班的林星念。
　　“Cosplay！Cosplay！Cosplay!”，光是听声音，沈云思就可以感觉到林星念的欢呼雀跃。
　　沈云思摇头笑笑：“果然是星念啊。”
　　不久，沈云思再次停下手中的笔——林星念那儿怎么没有声音了？
　　高一七班。林星念一脸黑线地拿着项目报名表——她虽然可以逞强搬水上四楼，但是在运动方面，她是没有任何天赋的。她的中考体育成绩才刚刚及格，跑步慢，跳远短，坐位体前屈推不到正数。
　　索性，她交了一张空表上去。
　　“铌哥”赵晟，是这个班的体育委员。他拿着这张空表，装作若无其事地去找林星念，左手却不停地抠着指甲缝：
　　“锑姐，你没有填表。”
　　“你随便帮我填一个”，林星念懒得理他。
　　“那好，女子四乘一百米接力吧。”
　　“艹”，几乎没有说过粗口的林星念情不自禁地蹦出这个字，她做出阻挡的手势，口吃道
　　“我可可以天天搬水，但这个我我我我我我，绝对不行！”
　　“就你了”，赵晟把表拿走，“三缺一，就差你了。”
　　林星念差点跌在地上。
　　临时抱佛脚总比直接“等死”好。接下来的日子，林星念只要有空闲时间，都要去操场跑跑步。
　　因为觉着自己的头发很好看，她喜欢散着头发。为了备战接力赛，她难得把头发扎了起来。沈云思没见过扎着高马尾的林星念，第一眼还不敢直接叫名字。
　　另外让林星念颇具意外的是，沈云思这几日莫名更为热情了。难不成？
　　“好像是快了点吧？”林星念弯着腰，撑着膝盖，喘着气。
　　“希望到时候别给七班拖后腿。”
　　众师生期待的运动节终于开幕了。首日上午是入场式。运动场上彩旗飘飘。《运动员进行曲》被音质不太好的广播反复播放着。各班入场汇演的服饰和创意亦是令人眼花缭乱。
　　秦朝以黑为尊。等候队列中，高一七班的学生，扮演着先秦时期秦国的武士们。他们穿着嵌着金边流苏的黑色的长袍、下裳，系着黑色腰带，威严神圣。
　　林星念身形本就娇小，这宽大的袍子对她而言就更大了——她似乎是被裹在里头一样。
　　不过，这也不能阻止她“耍帅”。她转过身，叉着腰，挥舞着手臂：
　　“朕要扫清六合，席卷八荒，一统天下！”
　　再一次，林星念与隔壁队列的沈云思对上了眼神。她们的眼中都闪烁着欣赏的光芒。这种有些诡异的违和感——那种想要凶起来却凶得可可爱爱的样子，莫名戳中沈云思的心窝。她径直往林星念看去，捧着肚子笑：
　　“你有毒吧！！！”
　　“你才有毒！”林星念抱起双臂，“狡黠而俏皮地笑着：“不对！应该是可爱才是！云思才是最可爱的！”
　　六班的创意是cosplay动漫人物。沈云思并未看过几部动漫，班上的“二次元”班长为她安排了一套《魔法少女小圆》中“鹿目圆”的行头。
　　“鹿目圆”虽是一个软萌的动漫角色，沈云思扮起来亦是有一种又违和又合适的感觉——还是那个有点自卑，又憧憬着未来，心底温柔的女孩子呀。
　　她们专注地注目着对方，注目着对方眼睛中的自己。
　　热闹的开幕仪式在上午便结束了。高一女子四百米接力预赛就在下午举行。林星念换好了运动服，走到了第二棒的位置。
　　“云…云思？”林星念抓着脑袋。
　　隔壁赛道，是高一六班的赛道。沈云思也是第二棒，她做着热身运动：
　　“是我。到时候我可不让着你。”
　　林星念把头侧向一边，眼睛却还往沈云思那儿瞟着。她撇撇嘴：
　　“谁要你让啊？朕可是要统一天下的人！”
　　“哈哈哈哈哈，那我是汉祖？”，沈云思罕有地古怪地笑着。但是她的笑容莫名消散，只剩下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嗯？”林星念察觉到了这点，没等她完全反应过来——
　　“各就位——预备——”
　　“嘣——”发令枪响。
　　各班有大胆的同学闯进田赛区——那里能更好地观赛——也更好地为同班同学加油助威。还有更大胆的同学闯入主席台，伴随着炸裂音质的《运动员进行曲》，直接冲着广播大喊“加油”。
　　高一六班与高一七班的第一棒速度差不多，林星念与沈云思几乎同时接到了第一棒。沈云思向前冲出——林星念没想到沈云思跑这么快——学习不仅优秀，至少自己触不可及——运动能力也远超自己。
　　阳光斜照着运动场旁的一栋建筑。林星念跑在这栋楼的影子里，而沈云思已然跑过这片阴影。林星念望着那高光的背影，内心充满崇拜、不甘与自卑——这仿佛是不可逾越的距离，这是光明与黑暗间、没有边界的距离。
　　在林星念心目中，沈云思是绝对算得上一级优秀的人物。她也会害怕，沈云思会不会其实只是像其他同学一样，做个表面友善，而内心也是瞧不起自己的？
　　林星念吭哧吭哧地跑着，六班、七班同学们的呐喊声如潮水。就连与沈云思不和的徐蒹柔也来为沈云思加油——赵晟和程煜也在那儿嘶吼着嗓子给林星念助威。
　　她幻想着，可以和沈云思在一条线上，两人言笑晏晏地跑着。
　　正当这样想，沈云思回头：“要不要我等等你！”
　　“不要！你跑就是！”
　　不过，沈云思还是不自觉地减缓了速度。高一六班的第三棒仍先于高一七班拿到，不过时间没有相差很多。
　　最终，高一七班赶上了这个差距，淘汰了高一六班。
　　“你可以不用等我的！”
　　“我等你。”沈云思云淡风轻地说着。
　　林星念抱了抱沈云思，她为沈云思拭去脸上的汗珠：
　　“你真的不用等我的。你知不知道等下班上同学会怎么说你，你没必要…”
　　“没事，我甚至想多等一会儿。”
　　林星念和沈云思都回到了班级“大本营”。沈云思垂下眼眸，试着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林星念坐在“班级大本营”的最边上，和沈云思坐在一起。
　　“啪——”，从后面扔来一个塑胶板凳，落在沈云思身旁。
　　“你是六班之耻！”后面是徐蒹柔那尖锐得像手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让七班！”
　　林星念站起身，冲后面的徐蒹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