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界山下》三番日落

59、.

　　这段路，秦姚坚持走到了终点。
　　就在男人抱着她歇息了几分钟后，就在男人俯身告诉她一切都留在了他带她去过墓地的那天之后，秦姚闭上眼，再次直起身跪着磕着头向前。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跪完这一段路的，她只知道全程周边没人注意她，只知道周围依旧稀稀拉拉有着和她相同动作的苦行僧。
　　地上鲜红的印记是她额头上鲜血，两条血痕是她双手滑过的证据。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述说着这些年的苦痛，内心里的，远远比身体上的更加痛苦，更加让人麻木。

　　神能原谅她，神也能原谅他。

　　有什么恨不恨的，时间之下，阳光之下，一切终将会消弥。
　　以前那些不敢说的，不敢想的，走到这，光一照，一切都明明白白。
　　像裸/着身子一样。

　　我赤/裸的走向你，希望你能接受它。

　　林驹慢慢踱步在女人身边，看着她闭着眼，忍着痛，不断俯身、不停磕头，接着起身，再无数次重复这个动作。
　　他相信今天的这番话是她临时起意，他更相信她此刻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如果她能安心，他不会阻止她。
　　即便是伤害自己的方式，只要她能安心，只要她不再责怪自己。

　　秦姚从巷前跪到巷尾，一段路结束，林驹将人轻轻搀扶起来。
　　秦姚这时已经不能走路了，林驹帮她擦了擦额头，单手捞过女人手臂，弯腰慢慢将她背上身。
　　“怎么样，手痛不痛？”
　　秦姚趴在男人背上，动了动身子。手上很疼，她没敢看，“痛。”应该流了很多血，应该血肉模糊。其他人都佩戴了护具，只有她蠢得直接就上。

　　“去医院看看吧。”
　　秦姚轻嘶了一声，看起来也忍不下去了，“走吧。”她说。

　　两人才从医院出来还没多久，又返了回去，熟悉的楼道，熟悉的消毒水味儿，甚至连医生都还是那一个。
　　“没办法，我们这小医院，简单的症状我们都负责顶上。”医生拿着棉签慢慢帮秦姚擦着手掌中的灰尘，“你这是跪拜去了？”
　　“嗯。”刚说完，棉签碰到伤口，秦姚轻轻哼了一声。林驹站在身边轻轻搀着女人的肩，“没事，痛就叫。”
　　医生看了一眼面前的一男一女，挑了挑眉后又低下头接着忙。
　　“你这，别人都戴着手套朝圣，你直接赤手空拳就上啊。”
　　手掌的皮磨破了，血肉模糊，“不行，你这用棉签擦不干净。”医生说着起身，“你跟我过来。”
　　秦姚颤颤巍巍起身，林驹连忙将人扶着走过去。

　　医生拿了一大瓶生理盐水出来，“手放到这池子这边来。”
　　秦姚慢慢挪伸手进池子。
　　“忍着啊。”医生说完，扭开瓶盖往下冲着。
　　几乎是接触到盐水的瞬间，秦姚额头的汗流了下来。她抬头看着旁边的男人，眼睛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她像是在说你知道这有多痛吗？
　　林驹搀扶着人，伸手将她眼睛捂上，“忍忍，马上。”

　　视线被挡住，手中的刺痛更加明显，“你还是把手拿开吧。”秦姚边说边扭着脑袋躲开男人的手掌。

　　清洗完后医生又拿来一堆瓶瓶罐罐为秦姚包扎，“你这手，要碰水的话必须得戴个橡胶手套。”
　　秦姚看着碘酒一遍遍往上抹，“好。”
　　“当然最好是不碰水。”不过不碰水又不现实，“尽量少碰，这几天就修养一下。”
　　秦姚看着医生为她包扎时贴心的留出了十根手指，最后还颇为满意的打了个蝴蝶结在手背。
　　医生包完就看着秦姚，女人和医生眼神对上，无奈夸奖道：“是好看的。”
　　医生得意点头，“也不看谁包的。”
　　包完手，林驹将秦姚的一双裤腿挽起。一双膝盖还好，裤子比较厚，只破了点皮，青红了一片。
　　“这个没事，回去休息一下就行了，不用上药。”
　　秦姚点头。

　　出来后，林驹先将秦姚送回了酒店。
　　下午，许多游客歇了一天，这个时候才准备出门。走过大堂的时候，团里几个人看到秦姚包着手，立马凑了过来。
　　“这怎么了这是？”几人紧张。
　　秦姚吸了吸鼻子，“新时尚。”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她一瘸一拐的朝电梯口走。
　　几个人拉住后面的林驹，“哥，这——？”
　　林驹看一眼对面倔强的秦姚，“没事，摔沟里了。”
　　众人了然，“是要小心啊。”
　　告别了几人，两人慢慢往秦姚的屋子里走去。
　　其实从医院出来后林驹就想要继续背着秦姚回来，但秦姚嫌男的背着女的走路上太碍眼，再加上歇了一会儿，膝盖好多了，走两步路没问题，于是强撑着自己慢慢走了回来。
　　进门后，秦姚猛地一下子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他看着男人关上门后，拿着毛巾进浴室又出来，最后拿着东西走到她面前。
　　“膝盖热敷一下。”林驹掀起秦姚的裤腿儿，将热毛巾盖上去。
　　突如其来的热气儿冲击破了皮的膝盖，还是有点难受的。秦姚咬着牙，伸手抵住毛巾。

　　没敷一会儿，毛巾冷了。男人拿着东西进浴室又用热水烫了烫，拿着出来又盖在秦姚膝盖上。
　　如此反复几次后，林驹看着秦姚膝盖上的淤血消了不少，而她整个人也靠在沙发上眼睛一睁一睁的。没看两眼，男人起身拿着手机准备往外走。
　　秦姚看着旁边人突然的动作，“你去哪儿？”她立马惊醒。
　　林驹一顿，又折返回来，走近她。
　　秦姚现在感觉自己像是那紧绷的弦，刚松开又拉扯上。“你去哪？”她直起身颤颤巍巍问道。
　　林驹站在她面前，双手抱住女人脑袋，将她按在自己怀中，直接用动作表达自己的意思。

　　“我去帮你买点药。”
　　“怎么不跟我说声就走？”
　　“你睡着了。”
　　秦姚没话了。
　　男人牵住她的手，轻轻放在嘴边吻了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就是这一吻让秦姚定了心。
　　“我等你。”
　　男人又弯下腰朝她嘴唇轻点一下，“好。”

　　林驹出门后秦姚就撑不住睡着了。
　　睡前她还接到了王潇打过来的一个电话，秦姚迷迷糊糊地听到男人说他去哪里打工了，她刚想问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再回来，还能不能联系得上他那边就挂了电话。秦姚猛地惊醒。
　　再一翻开手机一看，根本没有电话。
　　——刚才只是她做的一个梦。
　　秦姚深吸一口气，再次迷迷糊糊地闭上眼。这一睡，再一睁眼，天已经黑了。

　　房间里的灯光刺眼，秦姚双手轻轻放在面前，看着屋子里的男人走来走去。

　　林驹早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秦姚皱着眉睡着了。
　　他看了两眼，也没叫醒她，只是帮她将膏药贴上腿，接着就回自己房间拖着行李走了过来。

　　男人正收拾着行李，转头看见秦姚安静看着他，“醒了？”
　　秦姚感觉自己还没醒，脑子都要慢半拍。
　　“你行李拿过来了？”
　　男人一件件仔细叠着外套，“嗯。”
　　他很明显不是准备歇在秦姚这，因为他正在一件一件往行李箱塞着衣物。
　　收拾到一半，林驹直接盖上了行李箱朝秦姚走来。秦姚呆呆看着男人走到她身旁，一个俯身将她抱起，随后他自己坐到沙发中央，将秦姚放在腿上。

　　秦姚感受着身下男人有力的大腿，她侧身靠在他怀里，闭上眼。
　　林驹将人锁在自己怀里，轻轻捞起她的双手。“像熊掌。”他评价道。
　　秦姚起身白他一眼。
　　“不过蝴蝶结还挺好看。”
　　秦姚没理他。
　　男人双腿轻轻往上抬了抬，硌到秦姚了。

　　“饿不饿？”林驹问。
　　“不饿。”
　　“吃点东西吧。”
　　秦姚：“......”
　　“你怎么那么喜欢劝人吃东西？”她直起身盯着男人。
　　林驹耸耸肩，双腿又掂了掂怀中的女人，“你太轻了。”
　　秦姚俯下身，“是你太有力气了。”

　　晚饭最终还是吃了，不过两人下午那餐才吃没多久，糌粑酥油茶又太顶饿，最后也只点了些白粥喝，还配了几块青稞饼。
　　吃了饭，林驹坚持要帮秦姚全身上下都擦一遍，
　　“你嫌我脏？”秦姚换了睡衣坐在床边。
　　林驹正在浴室里温毛巾，男人听到话，面不改色走出来，捞起秦姚的双臂就开始帮她擦。
　　秦姚一脚踢到他小腿上，“问你呢？是不是嫌我脏。”
　　男人将毛巾翻个面扣到她脸上，使劲抹上抹下，“是有点。”
　　好小子，秦姚都气笑了。
　　“你就不能哄哄我？说你不脏，我只是想帮你啊，心疼你啊——”
　　“我心疼你。”林驹温柔打断她。

　　毛巾从脸抹到脖子，又往下抹。
　　秦姚感受着男人的动作，看他一眼，不说话。

　　接着就是全身上下，前前后后，林驹像擦小狗一样仔细将女人擦了个遍。
　　秦姚听着男人越发浓重的呼吸声，心里冷哼。
　　再一抬起头——

　　女人刚起身，林驹眼疾手快给她按了下去。
　　“老实点儿。”
　　秦姚无所谓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好吧。”

　　收拾完秦姚，林驹将人放进被窝里，转身进浴室洗了个头洗了个澡，出来后，他关了灯也钻进了被窝。

　　挺好的，秦姚躺了一会儿已经将被窝暖热了，林驹进来后只闻得见淡淡的中药香，还有身旁温温软软的女人。
　　男人松一口气，伸手将人捞到自己怀里。

　　林驹将人箍紧，脑袋靠在女人头顶。
　　“我明天要赶着回去一趟。”
　　秦姚动作一停，顿时全身僵硬。

　　什么叫回去一趟，就这几天时间，回去了不就是不会再过来的意思吗？

　　秦姚以为他想去找王潇，立马转身准备问他具体什么时候走，林驹却捂住人脑袋，慢慢地说刘峰出了个小车祸，他得回去看看。
　　秦姚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又有点担心，“没事吧？”
　　男人抬手捏了捏女人脸蛋，“没事，就是腿折了，要住院。”
　　秦姚深吸一口气，“要不我陪你回去？”
　　林驹后移了一地盯着她，“工作不干了？”
　　哦，秦姚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导游了。
　　女人叹了口气，“怎么不早说。”非得在她坦白了以后才告诉她，吓死人了。

　　林驹松开秦姚脑袋，动了动，安静抱着她。
　　“我先回去，你工作结束了就来地越镇找我，知道吗？”
　　秦姚想了一下，“好。”

　　男人大手捏了捏女人睡久了潮/红的脸，
　　“我等你。”

　　秦姚闭上眼，

　　“好。”

　　这章起码锁了四次......六次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