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凌野的贺琳

8、第 8 章

　　终于回到晚托班了。还是……挺难过的吧。
　　有点小小的失落。
　　没关系，写完作业还可以去找贺琳的。贺琳会陪她的吧。

　　就这么想着，连老师的话都没怎么听进去，作业也只是朦朦胧胧地过了就完事了。
　　然后终于逃脱了。
　　“贺琳姐，我今天可以来你家吗？”她站在晚托班门口拨通了贺琳的电话。
　　“随便。”贺琳淡淡地说了句。
　　“那我可就来了哦？等着。” 她挂了电话。
　　八分钟之后，她双手撑着膝盖在贺琳家楼下喘气，背后被书包打得生疼。
　　她犹犹豫豫地上了楼梯，纠结着要不要开门，门突然自己开了。
　　是贺琳老爸。很明显，他也被吓了一跳。
　　“我……我刚想敲门……贺琳在家吗？”
　　“在，还在睡觉呢。你去看看。”贺琳爸朝贺琳的房间走去，“贺琳，起来嘞。你同学来了。”
　　“嗯。”贺琳闷着声音应了一句。
　　她看着贺琳爸走出了房间，有点纠结要不要爬上贺琳的床，毕竟在上铺的话，爬上去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
　　然而下一秒，贺琳坐了起来，她没头没脑地就爬了上去。贺琳看了她一眼，爬下床开始装时代少年团的小卡。
　　“陪我出去逛会儿呗？”
　　“你拼图拼完了吗？”
　　“火漆蜡借我玩玩嘛，你上次还说给我印一个全身的呢。”她开始各种找话题。
　　“不要。”很简单的两个字，她竟然莫名觉得有点委屈。
　　“你陪我一会儿嘛。”她趴在床上看着贺琳。
　　“再说一遍。不要。”
　　沉默了一会儿，贺琳又冒出来一句：“你来得不是时候。”
　　她没有说话，低头看了看表。八点半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再叫一声“贺琳姐”，贺琳又说话了：“要不你回去吧，你来得不是时候。”
　　感觉浑身一冷，她还是嘴硬地说了一句：“不可能的。”
　　“那你就这样待着喽？”贺琳头也不抬。
　　“嗯哼。”妈的，还是嘴硬。
　　“好的。”贺琳毫无波动。
　　……就连再劝一劝都不行吗？
　　非常好啊，她厚着脸皮在贺琳床上趴到了九点半，一直到老妈打来电话。
　　“凌野啊，你好回来了啊。”
　　“嗯知道了。”
　　贺琳终于转过头来看了看她：“听见没，好回去嘞。”
　　她看着贺琳脸上温柔的笑意，不甘心地试探了一句“你……送我吗？”
　　“不知道，懒得送。”贺琳最后一句话让她放弃了挣扎。
　　“好的，拜拜。”
　　“拜拜。”
　　直至她打开贺琳家门的那一秒，贺琳都没有再回过头。她故意拖慢了速度，但是事实证明一点用都没有，不可能的就是不可能的。
　　她还以为自己会生气，结果根本气不起来，只有满脑子的过去带来的失落。
　　是又做错了什么吗？
　　她慢慢地走下楼梯，走出单元门。漆黑的小区，暗淡的光，偶尔经过的人让她一阵阵的慌。好像只有贺琳在的时候才会有那种所谓的“安全感”。她不禁紧了紧拳头，把手伸进裤兜里。
　　——空的。
　　为了不意外地伤到贺琳，她把唯一的折叠刀塞在了学校的抽屉里。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好像还不是，还有纠缠的恐惧。
　　她艰难地朝小区门口挪着步子。终于看到门口小摊的灯光了。
　　她想压低帽檐，结果发现不是周末，根本没有帽子。
　　她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走了过去。视野里闪过一条一条砖缝，她强迫症似的用脚尖一条一条踩过去。
　　感觉周围大妈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学校门口。几个人打羽毛球的声音和对面水果店的吆喝声在耳朵旁边嗡嗡地响。
　　——回忆汹涌。
　　感觉跟做梦一样，好像还能看见贺琳挽着她的手臂、牵着她的衣角。
　　低头——空空荡荡。
　　出乎意料但是合情合理。
　　会不会都是永久的过去式了？

　　一路想着终于到了自己小区门口。她麻木地往家门口踉跄。
　　回去还得对着老妈的热脸迎接。肤浅，幼稚。
　　她深吸一口气，用扶手顺着楼梯一点一点把自己往楼上拽。
　　五楼啊！整整五楼啊！一点精力都没有了好吧！
　　现在已经不敢想象失去了这段美好的后果了。这可是失去贺琳啊！
　　忽然冒出一个莫名的想法：这么高的楼，累死累活爬上去再跳下来会怎么样？
　　一股恐惧袭来，继而被一阵欢快席卷。
　　——呵呵，跳下去，跳下去啊！跳下去就不会经历拥有再失去了。
　　很好。理智让她回忆起了四年级被老爸摁在地上打得半死的场景。
　　然而下一秒她清醒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楼上的阳台上——六楼的高度啊！
　　真他妈的不错啊，又一股欢快战胜了理智。
　　理智全无。
　　她充满神往地望向楼下。足足站了半个多小时，直到老妈催她把通知拿出来签字。
　　她依旧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栏杆的位置，庆幸着老妈没有发现异常。
　　一直到磨蹭到洗澡的时候都还在纠结。
　　搞到深更半夜躺在床上，她发现窗帘没拉，目光又飘了过去，心早已跳出窗外开始自由落体了。
　　不过反着光的防盗窗束缚了她的思绪。
　　她静静地侧过脸，死死地闭上了眼睛，还是没能阻止泪水的滑落。
　　你贺琳姐不要你了呢。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
　　那声音很温柔，但是很冰冷，仿佛刀尖机械地划过她的心脏，刺破一层层的血肉与黏膜，涌出大量的热血，最后只剩一具干瘪的丧失温度的毫无生气的器官。
　　现在已经没有东西能够支撑着她战胜这些虚无的恐惧了。
　　她僵硬地躺在床上，死死地攥着拳头。
　　她不敢再看窗外的月光，因为她知道，会有一张狰狞的脸，带着温柔的笑意，把皎洁的月光反射得惨白惨白。

　　终于从噩梦里醒了过来——天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的、怎么在这种情况下睡着的。
　　她咬着牙扭过了头。
　　天都没亮。妈的。
　　还好，至少没有看到那张脸吧。
　　妈的梦里那都什么东西！
　　又是那张漆黑的脸，侧面附着一张苍白的面具，一双枯黑的手不知道在捣着什么蛊毒。
　　真……他妈……恶心！
　　她逼着自己再次把眼睛闭上，过了不知道多久，躺得背后都麻了，估计天快亮的时候，她才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忽然闹钟就响了。
　　他妈就是不能让人好好睡一觉是吧！
　　她瞅了瞅——好像差不多也该醒了。
　　她披上外套坐在床上发呆，等着老妈开门进来的时候吓一跳。
　　可惜，等了好久，几乎是快要来不及的时候，也没见到老妈，甚至是楼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有老妈洗漱的水声顺着水管传下来了。
　　她不耐烦地跳下床，咚咚咚的踏着楼梯冲上去喊老妈起床。因为声音太大了还被作息永远不规律的老爸吼了一顿。
　　妈的一大清早就脑瓜子嗡嗡的贼清醒。
　　早饭是肯定吃不下了。
　　上午的课估计也不用听多少了。听了估计也听不进去。
　　——所以贺琳……
　　妈的别想！
　　她一扯书包冲出了家门。
　　飞一样的跑到楼下，才发现爷爷已经骑上电动车等了好久了。
　　那种跟爷爷比速度的激情也全没了。妈的。
　　她扶着爷爷的肩膀，迷茫地望着两边。风刮得她几乎呼吸不过来，不过眼睛里没进沙子，眼泪却止不住得仿佛要溢出来。
　　太脆弱了。
　　她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妈的别哭啊，要去上学啊！
　　完蛋了，风裹着眼泪流出来了。
　　她赶紧擦掉，然后看了看手表。
　　时间快到了——贺琳！
　　可以给贺琳打电话，一起进校门的感觉估计很好吧！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贺琳已经进教室了？
　　真他妈好啊，又是一个人迟到的一天。
　　她低着头排队刷脸进校门。长长的队伍磨磨蹭蹭的，搞得她头大。
　　终于刷完脸了，她摆烂似的懒洋洋往学校里边走着，忽然两只手重重地搭在了肩上。
　　——温……温琳？
　　“凌姐！还好有你，不然我要被老师骂死哦。”
　　她揪着温琳的书包：“还得是有你，哈哈，迟到搭子。”
　　“我得靠你。”
　　“我才得靠你哦！”
　　她拉着温琳的书包，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向教学楼。
　　走进教室的时候，她弱弱地往讲台上瞥了一眼，居然没人。不过余光扫到贺琳抬了抬头。
　　还好贺琳没捕捉到她躲躲闪闪的眼神。
　　等等，贺琳旁边站的是……班主任！
　　那比在讲台上还恐怖啊！
　　她看了一眼温琳，溜到了座位上。
　　早自习的铃声响了起来。她看了眼手表。今天居然提前上课了？
　　瞬间怒气值升满。他妈今天的课也不用听了。
　　反正都周五了，最后一天的课听不听都无所谓了。
　　——这么说今天还有体育课？
　　……疯了。

　　该来的体育时光总是会来的。而且总是来得正是时候。
　　她静静地躺在草地上，看着贺琳那边的方向。贺琳和温琳正牵着手在一起散步。
　　真棒啊，马上又要跑步了。
　　她把手臂塞到了头下边。
　　刚调整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体育老师的哨子吹响了。
　　慢腾腾地站起来。
　　她快速地投入了超常发挥的状态。跑！
　　出教学楼时还不听使唤的脚，现在好像不受控制地开始狂奔。
　　——还好是短跑，就只有五十米。
　　她在一阵阵“凌姐加油”的叫声中飞过了五十米。
　　老师往手心里写成绩的时候，刺痒的感觉莫名激起了她攀比的欲望。她望向在运动会长跑中拿过名次的温琳，偷偷笑了笑。
　　笑完又一阵心虚。有什么好笑的？
　　重点是等温琳的成绩出来的时候，自己还输了。本来赢了都没什么好说的，输了就更……
　　不过，出乎意料的波澜不惊。
　　她把目光移开温琳摊开的手心，安静地看向贺琳。
　　“看我干嘛，我肯定不行啊。”
　　“别老说你不行嘛，自信点贺琳姐，你几秒？”
　　“九点八。”贺琳摊开手。
　　“挺好的啊，都跟我一样了。”她看了看集合的队伍，犹豫了一下拉住了贺琳的手，“走啦，登分数啦！”
　　她拉着贺琳和温琳往前跑。
　　天呐，原来牵别人的手是这样的感觉！
　　心里莫名的舒坦。

　　终于放学了。周五也结束了。
　　“晚上我去你家呗。”
　　“不要。去你家。”
　　“可以可以。那晚饭怎么办？”
　　“不吃了喽。”
　　“那不行，让我妈点外卖。披萨。”
　　“好的。”
　　“你给我多吃点，听到没。”
　　“哈哈好的。”贺琳笑笑。
　　唔，怎么……有点可爱。
　　贺琳又挽住了她的手。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塞！好幸福啊！
　　她故作镇定，死死地抑制着要上扬的嘴角。
　　“怎么感觉你这么僵？”贺琳扭头。
　　“……你不是看过我小说嘛……我可能……第一次……不太习惯……”
　　“没事的，放松放松。”贺琳甩甩她插在裤兜里的手。
　　“嗯。”她咬了咬嘴唇。
　　走到了十字路口，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贺琳对你这么好，你配吗？
　　对啊，她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