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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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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瑜收拾好来到正厅时已是辰时，她来的不早也不晚。
她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
她与母亲亦是好久好久没有说过话了。
自从她上一世哭着闹着不嫁人，又不同家里人解释直入宫中做了嘉卉的女官，再渐步步入朝堂与父亲兄长分庭抗礼，最后的最后已经到了京城两杨视而不见的局面，年幼时会抱着自己又宠又哄的父亲，会细细为自己打算全部的母亲，下雨天舍不得自己淋一点雨受一点风的兄长，就像是琉璃一般，彩云一散，全都碎了。
杨瑜依然带着笑，但是冷意不禁渐渐的从眼中浮起，她感觉自己又要发病了。
白芷似是察觉了什么，上前为杨瑜撩起帘子时细细观察了她的神色，却是什么也没有做，只淡淡挂着一丝担忧。
杨瑜看见了。
她稍微冷静了些，被锦衣绣袄挡住的肌肤下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心扑通扑通的恢复了规律。
“瑜姐姐。”身后传来小女孩稚嫩的声音，“早。”
来者身穿合欢红缕金百蝶穿花蜀锦衣，胸前手间皆挂着平安金饰，她睫毛又长又密，衬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染着晨雾的树叶，清爽干净，只是她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红润，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风筝又像是白云。
杨瑜比自己想象中更记忆深刻，还没反映过来便已经将杨瑶冰凉的小手牵在了自己手中，试着去温暖她。
“手怎么这么冷？”杨瑜训她，“祖母疼你，你身体不好，便是请安也不希望看见你难受的样子，今早是不是又犯懒没有泡脚了？”
“我是起晚了，”杨瑶有点泄气，“我以为我可以起得早的。”
杨瑶是二房的唯一的嫡女，母亲因她早逝，但出生后一直身体不见得安好，家里人都瞅着孩子保不住了的时候，做父亲的杨靖豪专程去普陀山请了神佛做了金饰挂在身上，这身体才终于不像是漏气的气球一样，慢慢的将养过来了。许是因为第一个孩子就耗费了心神，后续也没有再续娶，只是将杨瑶珠玉似的养大，现如今专心跟着兄长杨靖博做事。
杨靖博是杨氏的长房，娶了清河崔氏的表妹进门，进门的头年便结了果，生了一个 八斤四两的胖娃娃杨瑾，又过了三年才得了一个杨瑜。
三房就比较乱了。
这大孙子，小儿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三房杨靖乔就是从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与顶头的兄长隔了六岁，于是也是被养得骄奢了些，等正好好培养着大儿子的杨彦之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性子也养歪了。许是知道自己的放纵导致了乱开的花蔓，老太太也挺不好意思的，后续也不再插手儿子们的教养问题，只是到底还是底子打得差了，杨靖乔也是一路向着纨绔子弟狂奔不停歇，还未迎娶新妇便有了个庶女杨琼，老太太捏着鼻子接收了这个惊雷，第二年也是精挑细选了宁氏求娶进门。
自此成婚后杨靖乔好像是终于正性了一样，乖乖的在家里当了一两年妈妈的好大儿，生了个嫡子杨璋，可惜好景不长，第三年便将侍妾抬了姨娘，宁氏也不在意，她门第低，嫁入门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模样，期待是有的，但因底线太低，第三年才开始荒唐的时候，她竟然有了一种诡异的安心感。
关上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丈夫给的体面是有的，日子是过得去的，自己还有个儿子傍身，宁氏也不再关心丈夫的莺莺燕燕们，只用心教养儿子杨璋，从小便哄他多去长房的哥哥相处，杨璋也是个争气的，大抵是歹竹出好笋，越长越大的小少年亦有了几分青竹之姿。
老太太的第四个儿女是十四年前便进宫的杨憬，现如今已是正一品的贵妃娘娘，膝下儿女成双，一位是杨瑜心心念念的表妹嘉卉公主，另一位......
杨瑜缓步牵着杨瑶的手步入正厅。
十四皇子赵景恒。
前世计划中消失的他。
我的好表弟。
正厅里热热闹闹的，杨彦之和崔妍将将把手里的香烛敬上，院子里就络绎不绝的有人来往请安，崔妍迎来送走了两个儿，向杨彦之抱怨道：“你看你的好大儿，把我的孙孙带走了，现在还不还回来！”
她强调，“今可是初一，我孙还不回来！”
杨彦之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反驳：“这难道不是你的儿了？没回来的不还是我的孙么。”
崔妍气急，宽袖下掐了杨彦之一把，杨彦之吃痛却好面子不声张、气得吹了下胡子。
崔颖来的时候两个年已半百的小孩，分别在上位的坐得正正的，只有放得远远的茶水看得出来他们的别扭，她一眼就瞧出来了，上前敬了茶也不多说，不管是作为父亲母亲还是姨母姨父，这都不该她来多这个嘴。
“老大家的来了，”杨彦之喝了口茶招呼。
“父亲、母亲。”崔颖行礼后在右位坐定。“今日预备带瑜儿去东市看看铺子，下午预备请黄大夫来给大家号个平安脉，您看？”
“你是主母，你自己定就好了。”崔妍更不在意，她这个年纪只想含饴弄孙，“不过。”
她突然也是想起了什么“不如把瑶儿也带上？”
“瑶儿？”崔颖一怔，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瑶儿近来身子好了些许，正好带出去走两步，大夫也说过，适当的走动对她好。”
“是极是极。”崔妍得到了崔颖的回应，满意的笑开了。
杨瑜和杨瑶走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了此事，不禁相视一笑。
“祖父祖母、敬请福安。”两个妙龄的小姑娘娇俏且娉婷的站在厅中行礼，相似的杏眼映着崔妍，崔妍的心一下子更软了，赶忙让两个孩子上前，将两个心肝搂抱在怀里，也顾不上和老爷闹的别扭了，一个眼神给到杨彦之，暗自夸奖杨家的祖传杏眼真真是妙极了。
“祖母，姐姐她笑话我。”杨瑶把自己的脸藏进祖母的脖颈，撒娇道。
杨彦之吹了下胡子，不好意思说自己也眼馋，也舍不开脸抱孙女，他沉默得像块木头。
崔妍更开心了。
不开心的是随后从外面走进来的人。
宁氏带着儿子和庶女走了进来，她倒是对老太太对两位姑娘的疼爱习以为常，只是敬茶后带着儿子乖巧的坐下了。
杨琼心里却是鬼火一下子起来了。
她心里的嫉妒像是野草在疯涨，鬼火一冒风更甚，脸上带出了几分异样，不过好在没人在意她，也没人看见她的阴冷眼神。
都是杨家的女儿，不过因为嫡庶之别，自己就像是浮萍一般生存在宅院里，爹不疼娘不爱。她不禁在心里为自己委屈，没有人真正的爱自己。父亲浪荡，母亲不喜自己，姨娘也是个只想着自己的性子。
她幻想着，若是自己是嫡女该多好？
她怨恨着，若是母亲真是个慈悲人，怎么不把自己记在膝下作为嫡女？
她动作慢了几分，丫鬟木蓝有些着急的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回神了过来。
又是一番说说笑笑。
崔颖走的时候提溜走了杨瑜和杨瑶，她打量了一眼自己女儿，总觉得有点奇怪。
是了，崔颖恍然大悟。
“昨夜是当梁上君子了？”崔颖按了按杨瑜眼底的青色，“珍珠，你瞧瞧姑娘的眼袋。”
“活似一夜未睡的模样”崔颖也是训她“你还在教训妹妹不好好养生呢，也不看看自己。”
“母亲，”杨瑜把崔颖的手握住，身子贴近了些，“你就别笑话我了。”
“瞧瞧、瞧瞧，”崔颖把女儿拥住，“我当娘的还说不得了？”
“说得说得！”杨瑜笑着回应道，“不管什么时候，您都可以说女儿的不是，只要你好好和我说话。”
“只要你别不理我。”
“哼”崔颖抚了抚杨瑜的头发，“我是你娘，怎么可能不理你。”
“我要管你大管你小，不管你是出阁了还是嫁人了，你是我的骨我的肉，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杨瑜不再开口。
杨瑶羡慕的看着二人的互动，心里却是更想爹爹了。
也不知道爹爹最近在忙些什么，杨瑶有点泄气，他早出晚归的有一阵了。
“走吧，”上了马车，崔颖和两位小姑娘细细说起了今天的行程，“今儿看的铺子是娘的嫁妆，这些在瑜姐儿出嫁时都会是你的嫁妆跟着你带走，所以未来如何管理、收益铺子，都得好好学着。”
崔颖看两位小姑娘坐定后继续说：“也不要不好意思，这些都是必学的。内宅琐事不必事必躬亲，琴棋书画不必样样精通。你们未来嫁去各家是去做当家主母的，别的都好说，唯有一点你们要记清。”
“你们说，女子在这世上什么最重要？”
杨瑶盘了一下，内务不重要，技艺不重要，那什么最重要？“脸？”她吞吞吐吐的说。
“孩子，不是这样的。”崔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红颜弹指老，秋去霜几丝。美丽的容颜总有一天会消失，留到最后，能剩下来的。”
“是钱啊，钱！”
杨瑶大为震撼。
杨瑜却有不同的看法。
许是经历过第二世的权力之争，她觉得，有钱也不够，还是得有权势，才能护得住自己的财。
不过母亲说得对，对于内宅女子来说，银两来往却是最为重要的。
“他爱你，你的银子多，他会更尊重你，他不爱你，你就搂住自己的银子，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无论何时，都不要且嫉且妒、怨天尤人，活得像个笑话。”
“...”从没人和杨瑶说过这些个道理，她也不是不懂事的人，隔房的伯娘如此教导她，她是感激的，于是恭敬的行了个礼。
崔颖平静的受了这个礼。
“还有一点便是孩子。”崔颖轻言细语“归根结底男人不是最重要的，我们女子活在这世上，出阁前看父母，出阁后看的却不是丈夫，而是儿子。”
“绵延血脉、持家有道。”崔颖继续说，“你就是这个家的主母，谁也不能越过你去了。”
是了，第一世的自己就是不懂这个道理，纠缠在情情爱爱之间沉浮，活得难堪又卑微。杨瑜也晃神了，第一世的自己拥有了太多的爱，甚至不能接受任何一点与预期不符合的感情。
这不就是母亲说的，活得像个笑话。
“好了，道理说得够多了，我们来开始今天的正事吧。”崔颖把账本拿了出来，开始教导她们如何看账、对账，如何将有形的账本与实际的事务结合起来。
两个小姑娘簇拥着妇人絮絮的说起了话，马车外的珍珠和白芷也松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