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糕声》一挽洲

33、第 33 章

　　游承景似有所感地睁开眼，眼眸里有片刻迷惘，在看到江云果时迅速清醒，站起身朝她走来。

　　但走至一半，却在看清江云果神色的刹那，忽地想起什么。

　　神色变了又变，最终耳根泛红：“你、你想起来了？”

　　江云果点头，面色平静地转向一旁茶水间给他泡了杯柠檬水：“醒醒神，回去休息吧。”

　　他快速上前，也同样泡了杯柠檬蜂蜜水给江云果：“你也是。”

　　两个杯子互相推送间，不知道谁的手一乱，撞得一次性纸杯瘪了一块，温热的茶水洒在衣服上。

　　原本扎在腰间的衬衫眨眼间淋了个透彻，贴在皮肤上，随着走动隐约若现的腰身也变得直白。

　　江云果下意识猛地收回手转身避嫌。

　　剩下大半杯水也惯性使然被泼洒在他的衬衫上。

　　手中杯子一空，江云果傻在原地。

　　用来休息的会客室外有步伐稳健的职工路过，大多人都不曾停留目光。

　　只有来送文件汇报的助理扣了扣玻璃门，声音淡定：“游总，转让协议送来了，现在签署吗？”

　　江云果听到身后的问话，更加窘迫。

　　游承景把湿透的衬衫从腰间拎出来，忍着笑意：“送到办公室。”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牵着江云果的手腕走向电梯，刷脸走了专用电梯，密闭的电梯内有面镜子，原本是用来整理仪容仪表，在此刻却成了映衬两人面色的尴尬催化剂。

　　江云果小声道歉，抬眼打量游承景惨状的时候，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涨红，俨然一副心虚透顶的样子。

　　别说熟悉她的游承景了，就算是一个路人也能显而易见她的囧然。

　　“放心，”游承景脸上的笑意收敛不住，但他在努力忍着，“他没看到。”

　　他指的是助理没看见。

　　江云果却在被他直接点破后羞恼：“要担心被看见的是你。”

　　谁料游承景听完根本不生气，甚至欣慰地长叹一口气。

　　江云果：“骂你你还开心？”

　　“你是不知道，”他侧过脸来看江云果，“你骂我的时候比之前好多少。”

　　电梯的顶光灯从他的头顶落下，睫毛落下阴影，眼底细碎的光蕴着真实而诚然的注视。

　　江云果悬浮着的慌乱在这一刻忽然定格，手心微微泛着细密的痒意，好似这片睫毛在她手中扫过，留下温热的湿意。

　　好像不是错觉。

　　不是臆想。

　　游承景真的在她手心里为她哭过。

　　这也是责任吗？

　　脑海中的想法一个个浮上来，正要开口询问，电梯却“叮”一声响起。

　　门开了。

　　游承景牵着她朝办公室走去：“这里我没有太大改动，把桌椅换了一下，以前的办公桌椅特老派，看起来跟我家老爷子的书房似的，看你喜欢梨树，我让人造了个小型植物观景台放进去。”

　　他推开门，开阔明朗的办公室横向展开在眼前。

　　办公桌椅是人体工学的设计，色调明亮，看上去舒适柔软，最适合办公后躺下放松。

　　办公椅后是落地窗，一旁有声控装置，可以自主选择双向开放还是单向开放，还能切换落地窗的纹样。

　　天花板很高，不会显得压抑，设置了可切换的仿蓝天白云和星空顶。

　　左边是内嵌式的书柜，摆着各地美食图鉴和杂志，还有大部分工业的专业书。如果要取上方的书，可以按下层格替换的按钮，可移动轮换的设计。

　　右侧是办公室内置的休息室，半开放式，中间相隔半人高的布景台，和她在庙湾的院子中梨树几乎是2：1复刻，连上头结的几颗果子都做了出来，正在悠闲地落着叶子，时不时掉下一颗梨子砸在树下的流水布景里，冒尖的小鱼被重新砸进水里。

　　意趣横生。

　　江云果看着入迷，忘记了震惊。

　　游承景骄傲：“怎么样，这可是我一点点盯着设计师改的，每一处建模都有我修改的痕迹。”

　　“设计师和建模师应该恨死你了。”

　　江云果感慨。

　　上学时期，有几个同专业的学生去实习，就是制作观景玩具的工作，每次上公开课都能看见他们惨白得仿佛刚被水泡发一样。

　　游承景这种在每一处细节反复扣的人，大概就是他们心中最恨的甲方吧。

　　“怎么样，还满意吗？”

　　江云果回过神智：“什么？”

　　“以后这就是你的办公室了，我的办公室和你的相连，就在隔壁。”他指了指办公室外面的小隔间，一经对比，就显得格外迷你可怜。

　　“……”

　　江云果斜眼。

　　游承景无辜：“怎么了，你连那块都想要吗？”

　　她有时候真的很想问问游承景是不是故意的。

　　“咳咳……游总。”

　　助理站在门外，忍不住提醒自己的存在感。

　　游承景这才想起正事：“以后别叫我游总，叫我小游就行，我身边这位江总、江董才是咱们的顶头大老板。”

　　“……”江云果被他一句话尴尬得头皮发麻。

　　助理大概是习以为常，没有对游承景的话产生任何负面反应，灵活改口：“好的，江董，小……”

　　话音没落，看着游承景，助理还是说不出口，干脆跳过这个话题。

　　游承景一脸正色：“江董，我可以借用你的休息室换一下衣服吗？”

　　他指着自己的衬衫，一本正经。

　　“我37°的体温快凉了，到时候会申请工伤，病假，没有办法打工。”

　　一句话又触发她记忆里的关键词，江云果无语地摆摆手：“好像我不许你去你就能不去一样。”

　　游承景摊手：“如果顶头上司需要我这个状态陪同签署，当然可以。”

　　江云果忍无可忍，耳根发烫：“快点滚过去换掉。”

　　游承景边走边摆手：“记得报销我衬衫的干洗费，李助理。”

　　助理点头：“好的游总。”

　　江云果不合时宜地想道，为什么给她准备的办公室休息间，会有游承景可以换洗的衣服。

　　她看向李助理，对上那双经年打工的双眼，又决定咽下去。

　　“你们不会觉得很奇怪吗，酒店好像很儿戏的就给了我一个外人。”江云果问。

　　毕竟大多数人都觉得女性不能成为管理层，许多人辛劳一生，也只能屈居正位下成为一个女性副总。

　　李助理礼貌又淡定，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江董，我们只是打工人，只要酒店能够继续运营下去，我们能够继续在岗位上获得酬劳，上层的变动是不会对我们产生影响的。而维持酒店运营下去，则是由上层管理者的控制，他们是商人，不会做亏本生意，您能够接手酒店，一定是有能力担任的。”

　　“可我是女性……”

　　听她这么说，李助理这才讶异般抬起一侧眉梢：“这跟您的性别没有关系，全世界的各个行业都有很多优秀的女性成为行业的佼佼者，甚至是领头人，我们并不会因为性别对能力产生质疑。”

　　她本意是想问，她是游承景推荐的女性，在大众认知里，女性成为高位，一定有其他因素，不单单因为能力。何况是直接推上任的女性。

　　员工不会因此产生偏见，认为她与游承景有不正当关系吗？

　　虽然在沪城上学的几年里，许多独生子女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都没有这种思维。

　　可她是在李翠玲这种人的针对里长大，自小就会不可避免带上这种惯性思维。

　　更是因为李翠玲针对她母亲那么多年，仅仅是因为女性“归属”的问题，与生产的孩子性别，让她不得不正面思考。

　　“江董，我看到过您的直播。”

　　李助理微笑起来，带着一种善意。

　　“星元酒店能够在短短几年里迅速成为沪城的头部酒店，除了背靠游氏，我们酒店的创始人也是女性，她卓越的能力与长远的眼光捕捉了文化与食品的关联，成为每年固定文化输出必定受邀的酒店，逐步走向世界，她的性别没有对她产生限制，也没有人对她的性别与她合作的对象产生过绯闻，而您的直播里，能够正面站出来反击的勇气与清晰的条理可以看出您并不是狭隘的人，我从私人角度，对您的举动非常钦佩。”

　　江云果愣住。

　　“不仅仅是我，在您被抹黑的那段时间，直到您站出来反击的消息，我们大部分员工都看到过，大家对您都抱着钦佩与喜爱的感情，能够在受到伤害后重新站起来，维护自己的亲人与合法权益，这份不屈不挠的精神足够担任管理层，我们也对您带领酒店走出难关走向光明未来有着十分的信任。”

　　江云果攥紧的手逐渐放松下来，她看向李助理的眼睛，原本对工作的疲惫麻在提起酒店创始人与她的时候，格外的亮堂。

　　像是发自内心，能够让他能量提升的动力。

　　是倾慕，是真诚的。

　　不是假话。

　　她回过头，游承景真穿着他习惯穿的卫衣休闲裤懒懒散散倚靠在观景台旁边的门框上，专注而温和地看着她。

　　笑意浅浅，是自然而然的信任。

　　她打好要拒绝酒店的腹稿徘徊在口中，想要趁游承景换衣服的空隙让李助理离开的打算，也在这一刻消散瓦解。

　　“……那就，相互包容，合作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