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喜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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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之冬，不见课本中杨时“程门立雪”那纷纷扬扬且鹅毛般大小的飞雪，亦不见奇形怪状又透明晶亮的冰雕冰柱——只有风——彻骨寒风，它们无论是从哪一寸肌肤入//侵//身体内，都能卷走血液滚烫的呐喊。
周沉舟索性借毛呢大衣裹住躯干，整个人因饱满的肌肉而身显挺拔。他抬眼望向烟灰色的天，又闷头扎进住院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医院白色系标准配置，护士及家属切切私语声、鼾声、呼唤声，还有刺鼻的消毒水味更令人潜意识抵触这种窒息环境，不适感让周沉舟轻微摇头。
他熟门熟路地绕开呆坐或站立在走廊两边的家属或病人，年轻护士女孩们的目光追随着他，直到404病房门口。
“诶你看，我就说那个404-3号病床的帅哥家属今天肯定要来吧……”
“3号床？就是那个老公挺奇怪的阿姨……这是她儿子？也没常见到啊。”
“你刚到这里实习还不知道——”一名中年女护工冲小护士挤挤眼睛，开口道，“那是她侄子。陈阿姨女儿还在念书，丈夫整天在外游手好闲的，手术费是她侄子交，长辈生这么重的病，大大小小的事儿基本上都由这位负责。”
护工嘴里念叨着，手里的活儿也没落下，她三下五除二地拧好保温杯盖，又迅速将热水壶搬放在地上：“怎么样，现在有这责任心的男娃娃少吧！”随即又顿了顿，“可惜听说是个大晦气，亲姑父避之不及，每回见面就往人家身后吐飞沫子——”
“啊？他是做什么的才……”
“干嘛呢干嘛呢都，小杨我让你和她们在这摆闲条了吗？！拿着你的记录本给我执勤去！别一天天和师姐们护工们学些有的没的！”
小护士还欲再问，后脑勺被护士长用记录本连敲三四下，忙接过本子抱在怀里，吓得边躲边解释：“李姐您别气呀我这不是调查病人情况嘛……”她最后看了一眼男人宽肩窄腰的背影，缩着头向走廊另一边小跑执勤去了。
护士护工们散去，护士长单手叉腰叹了口气，帮她们摆放好推车上的酒精纱布和一些医用药品，低声嘟囔：“人家的事儿少打听——也不是什么做正经工作的人——”
也不知道那站在几米开外的男人听得见这般闲碎话。
周沉舟手里挎着一篮水果，闷热驱使他挽起袖子，露出精壮的小臂，青筋若隐若现。
他硬朗俊美的脸颊传承东方男人独特的立体感，一双微微上挑的瑞凤眼此时被垂下的眼帘所遮掩，周沉舟嘴角拉平，略有几分漠然，沉稳的体态气质使他周身散发些许肃穆。从周沉舟的眉骨处顺势而下，高挺的鼻梁与锋利的下颚线切割阴影。
他站在门口顿了顿，刚欲敲门——
“砰！”
玻璃杯砸向花岗岩的清脆声猝然炸响，短暂而尖锐的嗡鸣如箭般穿破门来。
周沉舟的手作叩门状，然悬停在半空中。
“爸——您在说什么啊！？”一道女声从门内传出，带着惊异与难堪。
“……”
一门之隔，走廊里的低语似乎同浑浊的空气一齐屏息凝神，静静地瞧着这边突如其来的变故。周沉舟放下手臂，肩背并没有因肢体带来的松懈感而变得舒缓，他身体微微前弓，在大衣腰带的束缚下犹如蓄势待发的猎豹。
房间内窗明几净，只有3号床上躺着病人。
周阑珊站在母亲床角，浑身犹如被彻头彻尾泼上一盆又冷又脏的水：“可是我……我还要上学……”
“你已经成年了，够嫁——”
“爸……！我嫁谁？一个……从没见过的人？” 周阑珊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不住颤抖，她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渣，“我考上了大学，我还在念书，我不能……”
“女娃长大了就该嫁！和着还他妈在爹娘面前要钱吸血呢？结婚！给男人生娃！什么能不能的——”周畔的声音比她更大，粗鲁的叫骂声盖过所有人的耳朵。他斜着眼瞪着周阑珊，仿佛就只是在看一件东西。周畔叉//开双腿坐在椅子上，洗得脱色起球的毛衣上包着新羽绒服。
门外护士长闻声赶来，却被高大的男人挡在门外。周沉舟抬手示意她不要进门，随后从怀中摸出张证件在护士长面前晃了一眼。护士长神色微变，又见周沉舟将食指竖在唇边冲自己笑了笑，于是用有些惊诧的目光重新打量这个男人，随后退开些，但仍谨慎地朝404号房张望。
“上个屁的大学，你妈治病还要钱，光是给她就要花上不知多少钱，哪给你个小娘们儿什么资格用钱上学？”
周畔三句不离钱的事，阴郁枯陷的脸上流露出怨恨的神色，不耐烦地从包里抽出根烟，四下瞅到禁止吸烟的标语，狠狠搓了搓衣领，又把烟揣回去，冲周阑珊低声警告：“他们已经给了一小半嫁妆做定金，还算实在；你也别他妈不识相，我们把你养这么大到底还是要嫁人，别给老子惹事生非——”
周阑珊下意识哆嗦着退开两步，望向自己生母的眼神惊惶不已，视觉里全是花白的墙面，语无伦次地喊：“妈……”
陈芳艾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微微撇过脸，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
她向来对丈夫言听计从，几乎从没有做出过任何不顺着周畔来的事情，像国外那些洋玩意儿喜欢看的傀儡剧里的人物道具。
这也是周畔会娶陈芳艾的原因吧——毕竟在他们这一代，都是“配”出来的。
周阑珊有些恍惚，风从窗子呼入，又将整个冬日的严寒灌满入她的胸//肺，腿一软，竟然半跪在地板上，任由玻璃划伤了膝盖。她开口，声音伴随着哭腔，细如蚊呐：“我不嫁……我不嫁……”
见她呆滞的反应，周畔突然站起身来，直直地冲周阑珊走过来，抽手就扇了她一耳光，扯住周阑珊的头发就往墙上拽！
陈芳艾在他们背后尖叫一声，似乎想要爬起来，却又捂着被子呜呜地哭。
周畔强迫自己的亲女儿抬头看着他，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老子说的话听到没！还他//妈唧唧歪歪的，你要是想上学也行，找你表哥去//干//那行——”他眯起布满血丝的双睛，凑近周阑珊，突然猥琐地笑了，眼神透露出厌恶与讥讽，满是污垢的牙散发腐烂的酸臭，如同恶魔般低语，“伺//候/男人，对他来说，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吧。”
周阑珊懵了。她不敢相信父亲居然会对自己说出如此不堪入耳的话，拼命用手想要扳开他如同蟹钳般控制住咽咙的手，却因男性女性悬殊的体力无能为力，只能艰难地从牙缝挤出发音：“救……咳咳……”
“没钱，你和你妈，都、得、死。”令人战栗的恶语，如同魔咒般回荡在阴影的每处角落，仿佛一滩死水荡漾涟漪。
与此同时，门开了。一道劲风刮来，周沉舟疾步冲入病房，对着周畔腰部就是一记飞踹——同时同左手护住周阑珊的头。周畔在躲闪中松开周阑珊，猫腰从周沉舟横空挥来的拳头底下钻过去，伸手挡住他侧踢的右腿，哪知周沉舟力道奇大，周畔一个踉跄，脑袋狼狈地撞在门框上。
周沉舟托住周阑珊，带她站稳时抽手要追周畔，却被妹妹用尽所用气力抱住手臂。
“周沉舟——！！”周畔疼得龇牙咧嘴，“狗//日的畜//生……！！！”他喉腔里滚出几句听不清的咒骂，小腿勉强支撑起身子，跌跌撞撞地从病房跑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喜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