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白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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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到213号病房时，天还没有亮。
李洗河拉开病房中的蓝色窗帘，夜空进入视野，黑沉沉的，没有月亮，也没几颗星星，整个世界都像是被一块黑布盖上了。
他看到沉寂的夜空，自语道：“我怎么感觉这个黑夜格外的漫长？”
江潮本来想开灯，忽然停住了，看向对方的背影。
他记得在李洗河家里住的那一晚，对方手边招逗着流浪猫，也是这样抬头看向黑夜。那天晚上星辰很多，像是一滩泼洒开的水银，闪闪发亮。
当时那个背影是无忧无虑的，和现在似乎截然不同。
窗外黯淡无光，仿佛被抽走了生机，但是与此同时，一线看不见的曙光正从天际慢慢地向上爬。虽然散射的阳光还不能穿透稠密的大气，却在酝酿着天光乍破的时刻。
江潮道：“天就快亮了，夜才会黑成这样。”
李洗河打个哈欠，说道：“我们得赶紧睡觉，天亮就睡不着了。”
对方正要往床上去，黑暗中传来低低的一声笑音，江潮问道：“你不是最擅长秒睡吗？”
就连在学校走廊罚站，李洗河都能面对着墙睡着，还被拍下来发到校园论坛里。当然，标题是很浮夸的大字风：震惊！有人站着睡觉都能保持大神风范！
李洗河长叹一声，似是惆怅：“唉，睡眠之神不来眷顾我了，如今总在光临的是失眠之神。”
……
两个人在213号病房里睡到天亮。
阳光穿透蓝色窗帘，照射在病床上，驱散了所有阴翳，使得213号病房看起来和别的病房没什么不同。
李洗河睁眼醒来，肚子叫得像在敲锣打鼓。
那个时候，江潮正在试图用手指刷牙，李洗河搭住他的肩膀，提议道：“我们去吃饭吧？”
江潮有些反应不过来，神情茫然：“吃饭？”
李洗河摸了摸胃：“我感觉很饿，肚子里好像住了一只饕餮，不停在叫。”
他说着，走到水盆前面，捧起一抔水，灌进嘴里漱了漱口，也和江潮一样用手指刷牙。
“好，那就去找一下，看看可不可以……”江潮越说越觉得荒诞，停了好几秒，才接着道，“吃到饭。”
之后，两个人在医院到处走，直到在楼外的院里，他们还真就找到了一个食堂。
当时临近中午，食堂里塞满了没有脸的人，来来往往，有员工，也有病患和家属。背景音非常嘈杂，嘻笑怒骂什么都有，菜味混杂着消毒水味，充斥在这不大的空间里。
“那里有餐盘。”李洗河指着水池边的位置。
江潮观察那些打菜的窗口，当时的人们还是凭票买饭。李洗河也注意到这一点，他拍了拍江潮的肩膀，说：“小事，你等着我。”
只见他朝着人群的方向去，很快就融入一波人，他们有来有往地聊着什么，人群中传来笑声，有人搭上李洗河的肩膀，好像和他拉近关系。
江潮对此毫不意外，远远地看着这一幕。没过两分钟，就见那几个男男女女转过来，视线纷纷朝向江潮。
此时江潮的手里正托着两个餐盘，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他下意识地把两只手放下，变成拎着两个餐盘。
那几个人对着江潮暗自打量，捂嘴偷笑，往李洗河手里递了一摞东西。
过了一会，李洗河回来了，把零钱放到江潮手中，说道。
“解决了。”
江潮问：“你跟他们说的什么？”
“我说，”李洗河面不改色心不跳，话音感人至深，“我有个大胃王弟弟，把自己吃进了医院，现在每天五顿饭都还是不饱，我这个哥哥实在是没钱了，能不能让他们好心帮帮我？”
江潮觉得哪里不对：“那他们为什么笑得很开心？”
“因为我还说，大家请来看这边……”李洗河靠近江潮，啧啧道，“我弟弟又准备吃两盘子饭，饥肠辘辘，已经等不及了。”
“……”
“他们都夸你呢，弟弟长这么高，原来是吃出来的。”
两个人走向卖饭票的票亭，那票亭四面都贴着黄纸，看不清里面的样子，中间拱形窗口拉着黑色的帘，捂得严严实实。
李洗河敲了一下窗口。半晌，一只枯瘦的手才缓缓拉开帘，伸了出来，摊在他们的面前。
江潮见到那只手，正要把钱递给对方，忽然动作顿住了，垂眼往自己的手中一扫。
他发现自己手中的钱，颜色异常鲜艳，本该是人像的位置画了个财神爷，头顶写着天地通用银行。
这是冥钞。
他回头看向刚才那一群人，他们神色如常地坐在餐桌前吃饭，因为没有嘴巴，吃起来的动作分外不自然，僵硬得像是一群假人。
这家医院里的其他无脸人也是如此，机械性地做着该做的事，就像是设定好的程序，还原着什么情境。
窗口伸出的那只手有些不耐烦了，敲了敲窗台，指甲划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他干脆把几张冥钞放进那只手里，盯着窗口，那只枯瘦的手握住冥钞，慢慢地往里缩了回去。
没过一分钟，窗口多了两张紫色的饭票。
两个人拿着饭票，江潮还想再多观察一下，可是李洗河大概真的饿极，直接往打菜的窗口去了。
李洗河在打菜窗口前选来选去，恨不得把每个菜都打一遍。几道菜都混在一起，汤汤水水的菜本就难吃，混完看起来更让人难以下咽。然而，他就像看不见一样，热衷于把所有的菜都打进盘子里。
江潮打量着那些饭菜，感到毫无食欲，很奇怪，他也同样一天没有吃饭，却不像李洗河那样感到饥饿。
末了，他选中一个最靠边的窗口。打菜阿姨拿起大勺，热心地问：“吃吗？小伙子长身体，给你多盛一点儿？”
江潮抬头看她，有些愣住。这个阿姨竟然也是五官清晰的人，先前食堂里人满为患，挤来挤去，所以他一直都没注意到。
“张姐，这阵儿咋都没见着高医生啊，他不是最爱来你这打菜吗？”旁边的一个打菜阿姨问道。
那个叫张姐的，一边给江潮盛菜，一边感叹道：“不知道啊，好长时间都没见着他过来。”
“听说高医生被停职了。”一个掌勺的老大爷从里面探个头，说道。
“停职？？怎么回事？”张姐惊愕问道，打菜的勺都放下了，看起来非常关切。
“出事儿了，给处分呢，好像是个大事。”老大爷煞有介事地说道。
江潮还想接着听下去，后面打菜的人大吵大叫，推搡他的后背，催道：“打完了没有啊？愣什么呢，快一点！”
江潮瞥向那个在后面大叫的人，对方还要耀武扬威。他抬起手中的餐盘，那人眼珠子往上一抬，立即噤了声。他一声不响地端着餐盘，从对方头上掠过，离开了打菜窗口。
几分钟后，江潮在餐桌中找到李洗河，对方已经在埋头猛吃。
他坐到李洗河对面，拿起筷子，试着尝了一口。菜明明做得五颜六色，吃进去竟然一点味道也没有，好像咽了一堆纸进肚子里，让人怀疑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
他用筷子扒拉几下，饭菜软趴趴的，实在是无法下咽，决定不再吃了。
李洗河倒是吃得非常多，好像饿了很久，即使没有味道，也止不住一口又一口地往里咽。
江潮放下手中的筷子，等着李洗河。他的两只手放在口袋里，无意中碰到当中的玉坠，手指一顿，将它拎了出来。
李洗河正在专心吃饭，忽然听到一句：“这个是你的吗？”
他的筷子停了，神情错愕，目光落在那块玉佩上。
江潮又道：“我记得你以前戴在脖子上的玉佩，和这个很像。”
他以前听李洗河说过，李的奶奶在古寺中为他求过一块玉。多年来，李洗河一直贴身佩戴，不是有考试之类重要的事，是绝不会摘下来的。
江潮没见过玉的具体模样，只是那玉佩每每滑出来，被他看到，大小、形状似乎都和这个差不多。最蹊跷的是，有天江潮一觉醒来，满身是汗，仿佛做了噩梦，这块玉佩就出现在他身上。
李洗河拿起那块玉佩，擦拭着玉佩的表面，如此看了一会儿，说道。
“这不是我的那块，不过，你把它戴在脖子上吧。”
“戴上？”江潮疑惑。
“这看起来是很好的一块玉，不戴就可惜了，好玉可以替人挡灾。”
江潮打算把那块玉收回口袋里，李洗河却拦住了，劝道：“戴上吧。”
说完，他还主动把拴着玉佩的红线解开，递给江潮。
玉是透亮的白色，细糯油润，圆形的，好似当中盛着一片月光。
江潮迟疑片刻，在李洗河的坚持下，他还是将那块白玉戴上了。
好玉性温，贴在胸膛上宛如一个人轻触过来的指尖。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白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