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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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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下午四点,中心花园广场。我们约定的地方。
“嗨!”
“久等了。”
我们象要好的朋友一样打过招呼。
“Toru 先生今天气色非常好呀。”我笑着说,这是我的真心话,深秋季节穿着白色毛衣配上米色风衣的他应该是城市的一道风景线了吧。
“你也是。以后,请叫我Toru吧。”
我带着他去找广濑。
“不用担心,”看到坐在副驾上的Toru似乎有点紧张,我拍拍他的肩,告诉他,“广濑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确切地说应该是死党。我们是大学同学。同系同班同宿舍唯一不同的是他住上铺我住下铺。广濑是自由式精英——这是他自己对自己的总结。他有自己的小书店,梦想他那台1840年的二手小印刷机能成就一番事业,他无法忍受束缚并嘲笑我的职业。但现在他仍旧靠着他所鄙夷的我的职业生存。
Toru笑出声来。
“我以为你是个原则至上的人。”他认真地说。
“我有原则,但是我自己定下的原则。”我们的车拐进小巷,“况且出版界并非外人想象的那么可爱。”
事实上我痛恨出版界。
痛恨我所谓的卖点原则。
我把那些评议会否决的缺乏卖点的书目交给广濑,这在出版界是渎神之罪。
“想要找到真正的好书,就到广濑这里来吧。我对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
“一定的。”
“疯子!”
广濑的态度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客气。每当Toru转过身去,他就卡着我的脖子使劲摇晃。
“广濑!”
“我不想去蹲监狱!”
“我也不想。但是……”
“他给了你多少钱?”
“没有。”
“……”广濑象看怪物一样瞪着我,“你不会那么伟大吧?”
“我不知道。”
广濑为我的伟大所感动,送给我狠狠的一拳。
“我们可以开始了!”随后他一脸阳光地对Toru说。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无法给我现在的行为下任何定论,是对了是错了,会怎样发展,我不得而知。
但Toru 似乎对自己自欺欺人的做法并不介意,或者说,还有些满足。
世界上的人千奇百怪,我只能这样解释。
一开始我们需要一个认证编号和HAK的标志。
就算我一万个不赞同,HAK仍然代表权威。虽然现代人极力表现出蔑视权威的态度,但他们骨子里的偏好永远改不掉。这倒不是个性问题,而是现在我们留给自己的时间太少太少,少到没办法好好翻一本书。于是出版商成了授权的对象,他们以花一生的时间来评定书的价值为职业。很公平的社会分工。
广濑的门路很广。
我亲眼看着我所效力的权威标志在广濑所谓的朋友手里轻易地再生了一次。
“你记得这是最后一次。”他在出门的时候揪着我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最后一次!”
我告诉他不会了。
广濑没有原则,但他有自己的底线。
我们约好一个星期后见。
“谢谢!”Toru和我在广场分手时,递给我一卷纸。
“这是……”
“礼物,送给你的礼物。”
“礼物?”我有些迷惑,“因为我帮你……”
“不是,”他唇边挂着一丝幸福,“因为你是第一个叫我Toru的人。”
“Toru……”
再次错过他的去向,或许他本来就不愿意让人看见,我又何必强求什么?
一幅浓墨重彩的广告画。
异样的色彩。
异样的名字。
——《画脸》
我看不懂。
但我把它挂在卧室里。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在继续。Toru象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而我除去应付没完没了的客户也没留多少气力来管工作之外的事,如果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那就是HAK决议层开始拟订新的合伙人名单,这让我足足紧张了一阵。
下午四点,中心花园广场。又一次见到Toru。
“嗨!”
“久等了。”
我们大声地打着招呼,这回是真的朋友了。我想。
在黑暗的屋子里,害怕蹲监狱的广濑洋洋得意地向我们展示他的成果。
“我的天!”我记得在看到印在纸上的HAK标记后我就只说了这句话。
Toru笑的很开心。
“那就是HAK啊!”他由衷地赞叹。他的手放在胸口,我想那里的心跳一定很快。
广濑看着他,也在笑。
Toru又象第一天那样小心翼翼地将稿件拿出来——“拜托了。”
“那是他的命。”要走时,我轻轻对广濑说。
“我看的出来,不用你讲。”广濑点点头,“你能告诉我是在哪里发现这个家伙的吗?”
“恩?”
“他很特别,”广濑看着我的眼睛,“象个……神仙。”
我从广濑的小店笑到广场。
“我该走了。”——又是分别。
“请等一下。”我突然伸手抓住Toru,他有些吃惊地回过头来。
“也许我不该问,”我放开手,“但我希望我的客户能有完整的资料,你也不例外。”
夜色迅速将他包围。
“我以为你不会问。”Toru躲过我的眼光。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但你给我不安全的感觉。”
“非常抱歉。”他欠欠很久没欠的身。那是一种警告。
我没有回答。
“我得走了,再见。”
“……Toru,其实除了写作,你还可以有其他选择。真的。”
“我知道了,谢谢。”他想要马上离开。
“我不想看你自欺欺人。”
“我没有。真的要走了,再见。”他的声音渐渐飘远。
“再见。”我目送他的背影走向未知的黑暗。
“我叫Toru,”他突然转过声,用向全世界宣告的声音对我说,“Toru Hanagata。”
Toru Hanagata。
合伙人内定名单上,我的名字排在第一个。
秋山先生对此比较满意。于是他做出一个让世人为之惊讶的举动——请我吃饭。
秋山先生从没有请人吃过饭。
但我认为那天他送给我最好的礼物是他脸上的笑。
“你要加油。因为你做的远远不够。”虽然他极力忍住不断浮现的笑,整晚都用训斥的语气和我说话,但我知道他是骄傲的。
“我会的。”我妄加给自己的承诺。
一个人听《A white shade of Pale》。
我在想那个人。
Toru Hanagata。
神仙?
执着者?
抬起头来,看到那幅画。
——《画脸》
我甚至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最基本的客户资料。
真是个神仙?
为什么把自己的名字叫得那么大声?谁会对自己的名字那么介意?谁会那么珍惜自己的一本日记,一本并不好的日记?
电话在响,——是广濑。
“听说你要升合伙人了?”
“好像是吧。”
“尽管我不想说,实在不想说,但是,祝贺你。”
“这不像你,广濑。”
“我也觉得。不如出来再说吧。”
我们去码头喝啤酒——大学时的传统。
广濑好久没说话。
“你这样会闷死的。”
“那个Toru……”他一语切中主题。
“Toru Hanagata,”我替他补充,“那个神仙。”
“你为什么帮他出书?”
“我不知道。”
“那种文章很……一般。”
“是啊。”
“他有秘密。不止一个的大秘密。……你不会是好奇吧?”
“是宿命感。有个声音说我必须这么做。”
“那不意味着我也必须跟你一起冒险。”广濑将酒瓶扔到海里,嘲讽地笑笑,“宿命?”
“只是一本书,广濑。别太介意。”
“听着,你现在是合伙人候补,你有前途,你需要走下去,现在你要做的是安分工作,把业绩做到极限,不是在这里跟我讨论宿命和什么无中生有的帮助神仙的理由。不用我提醒你这样做在版商界意味着什么吧?你应该比我清楚。”
“他比我更需要帮助。”
“喂!”
“我现在想,或许我们是他最后的……”
“天那!天那!天那!”广濑哭笑不得,“别把那么崇高的词用在我身上,我不是基督。更不会因为一个荒唐的请求拿自己做赌注。”
“广濑,”我笑的非常开心,“又不是杀人放火,说得那么严重,太紧张了吧?!”
“我看你是空虚过度了想找刺激了。”广濑生气地站起来,“你会后悔的,到时候别说我没提醒你。”他迈着大步朝反方向走去,“麻烦你疯子先生,帮我告诉你的神仙朋友,他的书印好了。绝版!”
绝版。
我冲上去给了广濑一下。
“好家伙!”
下午四点,中心花园广场。
“嗨!”
“久等了。”
我和他在喷泉边坐下,这可是我难得的每周一次的休息时间。从包里拿出一本书,退掉上面晃眼的白纸,再倍加轻巧地递给他。
“你要的书——绝版。”
广濑做的书皮,暗绿色,带阴纹的浮雕感觉,在阳光下慢慢地浮动着。
HAK的标志在后面闪光。
Toru的眼睛也在闪光,在阳光温润的下午,是泪光。
“绝版。”他苍白的手指划着封面。
“绝版,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得到这样的荣誉呢。”我开着玩笑,“绝版在我们圈子里,相当于钻石了呀。为什么要哭呢?你是拥有钻石的人呢。”
时间的凝聚,历史的沉淀,这样的说法,从来没有人会觉得过分吧?
只是,现在的人不喜欢绝版,他们更倾向再版,响着金钱流涌声的再版。可以理解,如果是我,我也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轻轻地开口——
“跟爱着那个同样爱着你的人的情况一样难找吧?……就象琥珀,要等几万年的机遇,几万年。”
Toru流下泪,在阳光温润的下午。
“谢谢。”他留下两个字,象以前那样消失在我眼前。
目光没有追随,习惯了就不必要。
我打了一个响指——
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呀。
《画脸》
是一个人的脸,如果没有猜错,是印象派的画风。
轮廓在浮现,随着《A white shade of Pale》的节奏。
是不是印象派的作风的原因,为什么相貌会扭曲到失真?
TORU ,我凑近看看左下角的签名。
画的,不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