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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一百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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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寂静,只有廊檐下的几盏灯笼还在夜里泛着幽幽暗光。提在手里的绢灯去前边指路,灯笼摇曳,除了她脚下的这点亮光外,旁的什么都看不仔细。夜色昏暗,路径难辨,今夜的天气也不算太好,浓云遮挡月光,还有凉风从她的身后过来,吹起她的衣袖,远处的桂花树林被风搅得发出呼啸之声,沙沙的叶响,夹带那股清淡又浓烈的香味,令人毛骨悚人。
借着熟悉感,她走到小路终点,停在院子跟前。隔旁没有点灯,周遭漆黑,风吹得手里的绢灯摇晃,忽明忽暗的光下,那院子里好似还站着个人在。顶着黑漆漆的天,那人没说什么,对这个突然过来的人他似早就有了准备,两人相距站立,看不清彼此究竟在哪,只能听见双方的呼吸声。
盛席兰提着灯笼,她自顾走进院中。
“还没睡?”她先开口问。
云祁道:“盛小姐不也还没睡着”
“想着事情,就出来走走”盛席兰说,借着绢灯的那点亮光还有对这方院子的熟悉,她轻易找到那个放在院子里的躺椅,摇晃的藤条椅子,躺上去时,即便还隔了身上穿的几件衣服,也依然能感觉到这椅子的冰凉。
她熄了绢灯,院子又恢复成刚才的那片黑暗,两人一站一躺,安静在那院子里。
她仰头望着那被黑云遮挡的月亮,在朦胧的月光下,一切都变得那样模糊,仿佛被层神秘的面纱笼罩。
“你应当也不想娶我”沉默许久,盛席兰才开口问他,这话并非试探,而是笃定。
云祁往回走了两步,他发出轻微的笑声,“你听见了”
“是啊”她毫不遮掩,从父亲能同意将他留宿在府中之时她就应该想到,父亲用的就是现在的云祁无所依靠,倘若两人能够结亲,那么盛家就会成为他最大的依靠。
盛席兰问:“你喜欢我吗?”
“喜欢谁对我来说并非要紧”云祁回答,打从北隅逃出来的那日起,他就将那些所谓的喜欢全都抛弃,这么多年,唯一让他产生变数的是萧子兮,只是对她,云祁也得好好思考。
“你要娶我吗?”盛席兰接着问。
“嗯”云祁应答,他要借盛将军的兵,自然得答应他的要求。
“那你喜欢的那个人呢,让她做妾?”盛席兰问,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瞥了他那边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与讽刺,“为着自己的目的,而让真心喜欢你的人去做妾”
过来之前,她从盛席玉那里听得一些事情,清风楼的悦心姑娘和眼前这人,他们之间的交情非同寻常。
“她不喜欢我”云祁立刻反驳,盯着前边的黑暗,他嘴角扬起一抹苦笑,他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要怎么去想他和萧子兮的感情,心里清楚,他们之间的距离永远无法缩短。
盛席兰在寒气,外衣处的凉意透过背脊传来,她看着云祁的方向,“你就不来问我同不同意?”
“你应当也没办法说不同意吧”云祁说着,他转过来,感觉盛席兰应当是在这一面,脑中自然浮现白日见到她的样子,她身量娇小,不同看到的其他元洲女儿那般强健,倒有几分她母亲晋宁郡主的模样。元洲崇武,不会习武,还没点本事傍身,即便是去到高门贵家,也容易被族里的其他人议论,这也是盛将军的考量。
留在自己家中,有母亲照顾,父亲庇护,哪怕不会武功,也断不会给旁人讨论。
盛席兰微微点头,对云祁说的这个问题,她无法反辩,“我承了母亲的柔软,虽然习武,可我会的只是些寻常按期,不比其他女子那般厉害,父亲总担心我出嫁会受人欺负,所以才想着要给我找个赘夫”
她无奈的叹了声气,若换别处,自己会的这些可能成为夸赞,却在元洲,这不过是最不入流的把戏,放不上台面。
“只是”盛席兰话锋一转,“我也不愿嫁给你”
“你能违背你的父亲吗?”云祁问。
“不能,所以我来找你”盛席兰道,“你得到你想要的,在你成功后,记得还我自由”
“自由?”云祁轻蹙眉头。
听着云祁说话的方向,她缓步过去,这人还是站反,盛席兰又绕了一圈,模糊看到他前身的轮廓,站在他面前,“我虽不能习武,可亦有我的理想抱负,我不愿同那些夫人一般,只得被困在宅院里,终日围着丈夫和一窝女眷们闲扯唠叨,父亲的命令你我都无法违背,可若能有另外一种方式,小公子,您应该会帮助我吧”
能有这样的结局,彼此应当都是欢喜的,云祁应答:“若是你想要的,我自然同意”
盛席兰抬头看到面前人的身量,那模糊的影子是和记忆重叠,她道:“你的样子虽然同你兄长相似,可你的本事到底不及你兄长”
“你见过我兄长?”云祁惊喜问她。
盛席兰点头:“只见过一面”
她微抿唇角,思绪晃动,回忆逐渐填满她整个脑中,挡在眼前的黑暗被突来的亮光扯破,顷刻间就将她拽回初见的那日,
那年她不过六岁。
母亲带她去北隅同年少时的好友见面,在两人交谈时,她因坐不住便从聊天的小院里跑出。看着与自家府中那截然不同的装饰景色,青石铺就的小径曲折蜿蜒,两道花丛,各色花卉竞相开放,那股清淡的香气四溢,闻着令人心情舒畅。院中深处,一座古朴的亭台映于眼帘,亭台周围,有青竹环绕,等风过来时,竹叶发出沙沙的响音。几株古树参天而立,枝繁叶茂,亭台当中,石桌石凳摆放整齐,桌上还煮着一壶清查,搁着几卷诗书,方才应是有人在这处看书,书页被翻开,展着的那一页写上,“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她站在桌边,书页上还有那人写下的题记。
“少爷好本事”几道嘈杂的比试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顺着声音,她走过七歪八拐的长廊,长廊尽头就是武场。
少年穿着绛红色的武装,长发束起,头戴玉冠,他手执长剑,在比武台上同对面的将领比试。他招式干净利落,一招一式中间接透露着凌厉,将领刺剑过来,他轻轻一跃,长剑划出弧度,轻松便将那人手上的长剑挑下。
看到长剑落地,云扬也收起自己的剑,拱手道:“承让”
“公子试试我这一招”他刚才停手,还没休息就有将领迫不及待上场。少年从容不迫的躲身,佩剑丢给旁边的小厮,单手取下架上的那把长枪,长枪飞舞,在空中自由翻腾,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朝那人过去。
那个下午,盛席兰站在武场门边。她安静看着比试台上,刀枪棍棒,远攻近守,少年轻盈的身子,他桀骜不驯的肆意模样,纵身反转,临危不惧,那身绛红色的武装比得今日的烈阳都要猛烈,那抹红色,深深扎进盛席兰眼中。
“公子的本事又精进不少”比试结束,将士们簇拥着将他围在中间。
“多谢”云扬谢答,解下身上的护具交给旁边等候的小厮,转身那眼,他注意到站在门口的盛席兰。
“那人是谁?”他问旁边的副将。
“没见过”副官摇头,自己没印象是个生脸,他心里打起几分警惕,“会不会是府里新找来的丫鬟”
“丫鬟可不是这样的打扮”云扬说着,他跳下比试台,来到盛席兰面前。
“走丢了?”他微微低下头,含笑问她。
抬眸对上他清亮的眼睛,盛席兰愣住,这人面貌不似她先前看到的那些粗狂汉子,反而清隽儒雅,如松如竹,他顶着日头,日光从他脑后洒下,模糊了脸庞。
就这一眼,却成了盛席兰最难忘的想念。
*
晨曦微露,外头飘下蒙蒙细雨,地上的青板湿漉漉的,马蹄踩下能听见很清楚的啪嗒声。马车沿路回返,在经过长街时风吹起车上的两道帘子,依稀听得从街上过来的吵闹,坐在马车里正闭目养神的人也缓慢睁开眼。
赶了几日的路,好不容易才从边关回来,他身上疲累,心口更是忐忑,眼前是能望见战场上那喷洒在自己跟前的鲜血,那鲜艳的红色使得自己的面庞滚烫。
尘烟滚滚,眼前的世界被染成血红,士兵们身穿铠甲,手持利刃,眼神坚定决绝。他们发出呐喊的声音,身后不停敲击的战鼓,和冲阵的马蹄声交织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气息。那突然倒在他身前的将士,因为护他撤退而无辜牺牲的士兵,几人素不相识,从前更未见过,他们不懂自己的身份,可因将军的一声命令,他们就能为保护自己而选择牺牲,思及此,禹擢的眉间也染上几分微不可查的后悔和疲惫。
上位者的怜悯,是对百姓最好的福祉。
马车被迫停下,驾驶的仆从跳下车前,看到前头妇人洒落一地的瓜果蔬菜,仆从看了看停在后面的马车,车里人并没发出疑惑或者催促,仆使松了口气,他让妇人赶快捡拾干净,莫要耽误他们回城。
等候中间,自马车里听得街上吵吵闹闹的声音,禹擢皱紧的眉头逐渐舒展,想他从前可是讨厌这般会扰人心绪的街巷杂音,但从战场回来,这些他平日避之不及的烦音,却成了最真切的人间烟火。
他也有了兴趣,撩起马车窗帘,正对的胭脂铺前是还在挑选的小姐夫人,街边的小贩摆满各式各样的摊位,货品琳琅满目,无论瓜果蔬菜,或是香囊珠宝,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可是看得人眼花缭乱。
刚从马车旁过去的两人正嘀嘀咕咕在说点什么,禹擢看到便多听了一句。
“你听说了吗,那清风楼好似要关了门”站在左边那似掌柜装扮的人说道。
他旁边的人发出好奇,“才开不到三年就要关门?”
掌柜笑笑,“许是钱赚够,不惜得再开下去吧”
旁边人感叹,“那之后想要听姑娘们弹琴,可是难了”
仆从跟着妇人将挡在马车前边的东西捡走,他刚回到车前却看见禹擢已经将车帘子撩起。
“抱歉公子,多费时间,打扰到您的清净了”仆从解释。
“嗯”禹擢应着,也收回手,任由车帘子落下。
仆从跳上马车,继续返程。
刚走出两步,却听得在马车内的禹擢声音,“去清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