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扳手》六斐

2、女巫的职业危机02

　　艾莉西亚换了一身裙装，戴上宽沿的系带礼帽，她坐在康奈尔教授办公室外的椅子上，等着波多尔·达林顿一起去市政厅。
　　波多尔今天有别的工作，但为了这台内燃机，他不得不打乱计划，被迫优先处理注册专利事宜，这让他很恼火。
　　不过波多尔并没有将这种情绪表现出来，他是一个情绪内敛的人，别人很难从他的脸上得到他的真实情绪反馈。
　　他从康奈尔教授的办公室出来，看到等在外面的艾莉西亚，对艾莉西亚点点头。
　　艾莉西亚露出微笑，对他的慷慨帮助表示感谢。但他好像没有接收到这个信息，径直往向外离开。

　　波多尔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是他的侄子沃斯·达林顿。沃斯是个乡下少年，他靠着叔叔的关系在实验室打杂，做着跑腿帮佣的工作。
　　沃斯吃力地抱着装内燃机的箱子，他没有像叔叔一样离开，他朝艾莉西亚谄媚地笑，等着艾莉西亚先走。
　　艾莉西亚对这位年轻的先生同样表示感谢，沃斯受宠若惊，等艾莉西亚一转身，他脸上的谄笑消失了，他看着艾莉西亚的背影，露出沉思的表情。

　　艾莉西亚叫好了出租马车等在实验室所在的大楼外，沃斯将内燃机放在马车后面专门放置行李的箱子内，艾莉西亚却叫住他，“沃斯先生，放车厢里吧。”
　　沃斯看向波多尔，但波多尔没给他明确的指示，自己坐上马车。正当沃斯迟疑的时候，艾莉西亚过来，拎起箱子进了马车。

　　去市政厅的路上，波多尔向艾莉西亚简单说明了一下注册专利的流程，艾莉西亚作为专利的所有人，她要做的是向主管专利的官员介绍她的机器，接受他们的问询。
　　波多尔说，“市政厅的官员构成复杂，我们需要关注的那些为了反对而反对的家伙们，他们就像喂不饱的草原鬣狗一样贪婪。”
　　艾莉西亚点点头，“有与康奈尔教授相熟的官员吗？”
　　“有的，不过专利问询的官员名单是临时决定的，只能随机应变。”
　　“我明白了，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波多尔说，“只需要您在面对问询的时候小心应付，其余的事，我会解决。”
　　“好的，波多尔先生，”艾莉西亚说，“今天就拜托你了，相信我，你的辛勤工作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这是艾莉西亚的承诺，波多尔的工作内容当然包括为实验室出产的成果申请专利，不过艾莉西亚认为，为同一阵线的人分配一定的利益，是维持良好合作关系的重要基础。
　　老成持重的波多尔对此没什么表示。

　　卡斯塔尼亚城位于一片开阔的平原，城市建造以环形放射状向外辐射，两条水量适中的支流穿城而过，城市各区块之间的交通十分发达，道路阡陌，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十字路口。
　　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艾莉西亚掀开窗帘往外望，原来是到了布拉本铁路的终点站，一辆来自布拉本货运码头的蒸汽列车即将到站，终点站的铃音穿透耳膜，阻挡通行的铁栅栏升起来，将需要穿过铁路的马车和人群栏在铁路两边。

　　随着火车进站的鸣笛，喷吐着滚滚浓烟的蒸汽列车缓缓进站，车上的乘客依次下车、离站，蒸汽列车再度启动，驶向另一个专门装卸货物的站台。
　　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五分钟。人们在栅栏外等待着，似乎并没有什么严重的排斥和反对情绪。
　　艾莉西亚想起早上在康奈尔教授那里看到的报纸头条，看起来，侧翻的那辆蒸汽列车并没有影响布拉本铁路的正常运营。

　　又过了两分钟，栅栏打开，让行人和马车通过。
　　艾莉西亚正要放下窗帘，余光忽然瞄到一辆疾驰过来的马匹，马背上的男人惊恐地拽拉缰绳，但那皮像是疯了一样，直直地朝他们撞过来。
　　她立刻向马车夫大喊，“小心左边。”
　　马车夫是个经验老到的人，他的大脑还没有完全消化掉这句话，身体已经动起来，驱赶着马向胖避让。然而那匹冲过来的马速度快地惊人，马车夫只来得将车厢往旁边移动一个马腿的距离，车厢就被撞得剧烈晃动。

　　艾莉西亚攥着车座扶手，两条腿死死踩在装着内燃机的箱子上，试图将它牢牢固定在车厢地板上。
　　然而，马疯病像是会传染，撞上来的马匹似乎晕过去了，拉艾莉西亚他们这辆车的马突然用身体撞击另一匹。
　　接着，艾莉西亚感觉一阵地转，车厢往一侧翻倒。

　　这样的形势下，内燃机保不住了，艾莉西亚选择放弃，任由它随着车厢颠簸而碰撞。艾莉西亚抬脚往车厢门使劲踹，车门掉落，露出可以逃生的出口。
　　她在逼仄的车厢内辗转腾挪，转移到到波多尔身边，抓起遭遇变故而不知所措的波多尔就往外扔。

　　正当她要对沃斯如法炮制时，马车突然动了，艾莉西亚差点撞到车厢内侧的壁灯，壁灯的灯罩已经碎掉了，露出铁丝灯架尖锐锋利，艾莉西亚凭借过人的臂力稳住身形，才没有撞上去。

　　车厢外传来人群的惊恐的呼喊。
　　受惊的马匹扬起前蹄，拖着侧翻的车厢疯狂向前跑，车夫在颠簸中被甩下来，马车完全失控，车厢撞上铁路的栅栏，发出一阵令人牙酸撞的击声。
　　艾莉西亚在车厢内历险，她不停地改变姿势，避免被撞来撞去，而沃斯没这样的实力，他被颠簸的车厢撞得头晕眼花，车厢撞上铁栅栏时，一根铁棍支意外插进来，刺穿了他的大腿，血淌得到处都是，沃斯很快陷入昏迷。并且，伴随车厢的震动，伤势加剧。

　　艾莉西亚注意到沃斯的情况，心里衡量片刻，她从裙子的兜袋里摸出魔杖，正要念咒语施法，为沃斯止血时，车厢突然猛地一阵，艾莉西亚的后背撞上车厢壁，魔杖差点脱手，但车厢随之停了下来。
　　得救了？
　　艾莉西亚听到了外面仿佛有液体“呲呲”往外喷的声音，马车夫惨嚎着，“我的马！”
　　她小心翼翼地松开车座扶手，从车厢门的位置爬出去。

　　车厢外，两匹马被人砍下脑袋，血水如喷泉一样往外冒。

　　马尸旁，一个身形高大、有着银色长发的男人擦拭长剑，归剑入鞘。他穿着银灰色的长外套，和银色的长话交相辉映，皎如明月。
　　他的表情冷淡而极具压迫性，深刻的五官和碧色的眼眸加深了这一特点，他收好剑后朝艾莉西亚的方向走过来，挡在他面前的人纷纷让路。

　　艾莉西亚撑着车厢跳出来，朝终点站的工作人员大喊，“我的朋友被铁棍插进大腿，他需要立刻止血。”

　　银发男人走到艾莉西亚身边，目光在她身上一扫，确认她没有受伤，便走到车厢边，他徒手撕开车厢，掰断铁棍，和上来帮忙的人一起，把沃斯抬出来，放到终点站的急救人员抬出来的担架上。
　　“我是医生。”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脱下外套，抽出沃斯的皮带紧紧勒住沃斯的大腿，帮他止血。

　　附近的警察很快过来，场面得到控制，断掉的铁栅栏和马车厢被清理走，终点站的工人训练有素地抬出新的铁栅栏安装在轨道旁。

　　银发男人来到艾莉西亚身边，他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
　　艾莉西亚乜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位失去赖以谋生的马匹的车夫身上。他被人安置在轨道外的椅子上，看着地面上的血迹被一点点清理干净，他的目光空洞，表情平静中带着绝望。

　　银发男人锐利的目光在周围扫视，“发疯的马身上有明显的黑魔法气息，切斯特小姐，你得罪了谁？”
　　艾莉西亚心说我要是知道得罪了谁，会被人埋伏成功？
　　“显而易见，”艾莉西亚避重就轻地说，“无论我得罪了谁，对方都把卡斯塔尼亚城当成自己的狩猎场，他们没有把你们光明教廷放眼里，对吧，圣骑士哈罗德？”

　　哈罗德·阿克莱特是光明教廷驻扎在卡斯塔尼亚城的圣骑士团团长，虽然名为团长，但实际上手底下只有七八个人，比起其他大型城市动辄上百人的规模远远不及，特别是最近这几年，随着卡斯塔尼亚城工业发展，大量人口涌入城内，哈罗德·阿克莱特就更加繁忙。
　　艾莉西亚如此说，是专往哈罗德痛处上踩。
　　不过哈罗德没有把艾莉西亚的话放心上，她说的是事实，现在卡斯塔尼亚的圣骑士团的能力的确无法适应城市的发展。
　　但他冷着一张脸，不说话的样子很让人畏惧，周围人都不敢往这边靠。

　　哈罗德不知道自己在路人眼里，已经成了一个极有可能会对淑女施加暴力的家伙。
　　他无法从艾莉西亚这里得到信息，就打算离开，临走前说，“这次对方没有达到目的，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切斯特小姐，多加小心，愿光明神庇佑你。”

　　艾莉西亚心说，光明神才不会庇佑我这个异教徒呢。她可是会魔法的异端。
　　艾莉西亚叫住他，“等等。”
　　哈罗德停下脚步。
　　艾莉西亚从兜袋里摸出30费尔的纸币，递给哈罗德，“把这个给那个马车夫吧，告诉他这是你这个圣骑士对斩杀他赖以生存的、马匹的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