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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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决斗的结果和过去无数次……甚至和未来无数次一样。
司马超群是不败的。
就算他烂醉如泥，一夜未眠也不会有丝毫的影响。
我看着他一步一步的穿过庭院，接受他遇到的每一个人的道贺，看着卓东来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头，向他报告还有哪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要替他庆祝一番。
然后他终于来到了我的面前。
「超群……」
我还来不及把恭贺的话说出口，他已经一个箭步向前，轻轻的拖住了我的手。
「让你担心了，婉儿。」他说。
司马超群依然是那么的俊朗，眉如剑、目如星，姿态端正如楷书，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令人愉快的笑意，似乎很满意这次的胜利。
昨夜那种压抑的、沉重的，窒息一般的氛围，宛如清晨的露珠，当太阳升起时，便完全的散逸无踪。
简直就像是不曾存在过一般。
之后卓东来就消失了。
据说是正在运送中的镖出了点事，他带人前去处理。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能说是特别愉快，但是我却觉得很轻松。
──至少，我不用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在乎那些事。
直到我收到了那封信。
我父亲的死讯。
近年来父亲的身体愈来愈差，年轻时种下的苦果，如今一发不可收拾，竟就如此这般了。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封信被驿站扣留了几日，已经延误多时。
当我把这件事告诉司马超群时，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要我稍等一会。
我想他大概是要派人送我回去。
没想到片刻之后，他就已经将镖局里的公事交待完毕，并且牵着我的手，说道：「我们走吧！」
我不禁侧过头，怔怔的望着他。
司马超群的目光平静而温柔，握着我的手干燥而有力。
彷佛被包裹在柔软的阳光里一般，我心中的惶惑与悲伤似乎因此被冲淡了。
赶路的时候其实并不好受，为了弥补耽误的时日昼夜兼程，再加上崎岖不平的路面使得马车颠簸不已，而燥热的天气更是加深了众人的疲累。
突然之间，马车一阵剧烈的晃动，接着便戛然而止。
我一边安慰着孩子们，一边掀开车帘查看车外的情形。
车外至少有七八十个人，每个人都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劲装、打裹腿，右臂上扎着条黑布，手上的武器在阳光下闪烁着无情的白光。
这些人很显然不是普通的山贼，山贼要的是金银珠宝，而他们要的恐怕不仅仅是这些。
「司马总镖头别来无恙啊？」
一名看似领头的中年汉子朗声说道，脸上的刀疤被烈日晒得彷佛发出了红光。
「无恙。」司马超群微微一笑，问道：「苏帮主近来可好？」
「脑袋还在脖子上，倒也还好。」接着便阴恻恻的笑道︰「怕是今日有人要不好了。」
司马超群的面色如常，彷佛感受不到对方话语中的恶意，只是淡淡道：「我大镖局与清帮素无瓜葛，苏帮主何必如此相逼？」
那汉子却不答话，只是对着司马超群四处打量，才开口说道：「司马总镖头逢丧，我辈本不应如此……」略微停顿后，又森然道：「像今日这样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苏帮主怎么会知道这机会千载难逢？」
司马超群此话一出，那些帮众全都纵声大笑起来，领头之人更是笑得气喘吁吁，笑道：「司马超群…莫不是被人卖了还不自知？」他又说道：「今日怎么未见到大镖局的紫气东来呀？司马总镖头难道没想过我等怎么会刚好埋伏在此？卓东来若不佯装镖物出事，以借机离开，怎好骗得你孤身离开长安？你那卓二当家恐怕早回长安去了，等着给你收尸呢！」
大多数人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心里相不相信是一回事，嘴上却不能示弱，但是“你胡说！”或者是“我相信他”之类反驳的词，却没有从司马超群的口中吐出半句。
「哦！」
那个时候，我的丈夫只是慢慢的抬起手，将被风吹乱的长发拢到耳后，接着彷佛只是为了证明他有听见一般，就这么漫不经心的应了个声。
「司马超群，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汉子喝到，显然有些恼怒。
「苏帮主若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话，那么我已经知道了，请回吧！」
「司马超群也不过如此，只会虚张声势。」
「是的。」司马超群的声音犹如破冰的溪水，清冽而澄澈，一字一顿的说道：「东来是我的兄弟。」他笑了笑：「不过如此。」
剑光如雪。
那个时候，我其实是有点想笑的。
这么别脚的谎言，亏那些人说得出口。
就算卓东来真的要杀司马超群，也不会是由他们来动手。
──因为卓东来是绝对不会把司马超群让给别人的。
──即使是死。
血花点点。
那些人的目标很明显的是司马超群，我的丈夫当然也明白，他刻意与马车保持相当的距离，使得战圈分成两个，让大多数的敌人围绕在他身边，这里也就相对的安全，但在他牵制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利用我和孩子牵制他，这样下去......
司马超群正在尽力保住我和孩子，但我知道他其实很吃力。
大多数的镖师都随着卓东来出了远门，而司马超群亦不可能让大镖局总舵唱空城计，匆忙之间，也就只带了五六个人。
更何况他将大多数的人都留在马车周围。
尽管如此，他的身姿依然轻盈如飞燕，出招更是如猛虎扑兔，他的目光依然明亮，却多了平时所没有的锐利，宛如揉进了星辰的冷辉与利刃的锋芒。
但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并不急着取司马超群的性命，打不过便退，换上其它人，如此轮番上阵，不断的消耗着司马超群的体力。
混战之中，一名镖师悄悄的靠了过来，低声说道：「夫人，请先随属下离开。」
他看起来很年轻，长相并不出色，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态度却出乎意料的沉着，我认出他是孙通的弟弟──孙达。
「知道了。」我叹了口气，轻轻的回答他。
正当我护着孩子，打算先随孙达离开时，远处却传来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
我无法避免的见到了那紫色的身影。
如果有人认为卓东来会立刻赶到司马超群的身边，那么…我只能说……
错！
卓东来是往马车所在的方向奔来。
郭庄和郭青都在。
「以夫人为重。」
卓东来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吩咐道。
我只觉得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我明白卓东来的意思。
镖队运镖时，难免会遇见绿林拦道，若是保不住镖物，即便之后屠尽盗匪，也是毫无意义的。
卓东来这句话，本质上其实和“以镖物为重”一样。
然后他就掉转马头，一个人往司马超群的方向奔去。
只有他一个人。
司马超群没有看卓东来一眼，也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的解决自己面前的敌人，卓东来也是如此。
──就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存在一般。
可是…… 我为什么忽然就…觉得难以忍受？
「放箭！给我放箭！」
那领头的汉子又在嘶声吼叫，被逼到绝境的老鼠，也是会反咬猫一口的。
一簇簇的箭雨落下，却没有伤到司马超群。
因为卓东来。
因为卓东来猛夹马腹，逼得坐骑长鸣而立，正好挡住了司马超群。
但那中箭受惊的马儿支持不住，眼见就要往司马超群的方向倒去。
即使司马超群没有受到箭伤，也必然会被那匹马压伤。
可是司马超群却毫不在意，只是微微的倾身向前，然后伸出了手。
彷佛向他扑面而来的不是巨大的阴影，而是一片美丽的彩霞。
正在这个时候，卓东来又猛拉缰绳，扯得那匹马往相反的方向倒。
这样一来，被躁动中的马儿甩出去，落得碎骨断筋下场的人，可就变成了卓东来。
卓东来没有受伤。
因为在马开始往另一个方向倒的时候，他就松开缰绳，然后扭转身体，并且伸出了手。
──正好握住司马超群伸出的那只手。
就这么借势一拉一蹬，翩然的身影宛如紫色的流霞，卓东来就这样安然的落在司马超群的坐骑上，坐在他的身后。
──像是两片云融在一起。
他们始终没有看对方一眼，也没有说出半句话。
在那样的情形下，不管做什么都是多余的。
我想我从来没有如此接近事实过。
那个……早已摆在我的眼前，却被我视若无睹的事实。
压抑着由舌根处向上蔓延的苦味，我放下车帘，不想再看。
「娘…你怎么了？」
亭儿软软的声音传来，她有些紧张的看着我，我却只能摸摸她的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那些人都死了。
为了怕孩子吓到，我把他们留在马车上，然后下了马车。
「属下已经将吴爷棺椁运回长安，并依总镖头之意剿灭清帮。」
卓东来是这么说的。
司马超群的双眸依然如星，不过却是流星。
──剎那的光芒过后，便摔在地上，化为尘土。
不等司马超群回话，我轻轻的说道：「卓爷神机妙算，来得真是即时……」
或许是我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太重，司马超群侧过头，轻唤道：「婉儿…」
「任何事都在卓爷的掌握中呢……」
这句话我并没有说完，因为司马超群转过身，紧紧的搂住我。
「婉儿…没事了。」
他的声音仍旧温和，和平常一样，但我整个人却忽然呆住了，所有的动作完全停止，宛如遭到天雷击中一般。
他是想保护我，还是想保护卓东来？
「超群…」
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放开我。
当司马超群放开我的瞬间，我踮起脚尖、仰起头，吻了他。
我可以感觉到司马超群的身体在瞬间变得僵硬，彷佛下一秒就会把我猛力推开。
但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做的。
司马超群只是抬起手，轻轻的抚过我的背。
那个时候，卓东来神色淡淡的杵立在司马超群身后，像是包裹在灰色的迷雾里，令人无法分辨他真实的情绪。
他的态度依然沉静，一种只有在一个人已经知道自己掌握住优势的时候，才能够表现出的沉静，举手投足之间依然是那么的安详而优雅。
就好像他根本不在乎司马超群。
当司马超群扶着我上马车时，卓东来淡淡的说道：「路途遥远，恐怕尚有其它埋伏，请总镖头改乘马车。」
我的丈夫转过身，走到卓东来的面前，像个好兄弟般拍了拍卓东来的肩头，笑着说道：「辛苦你了，东来。」
是的，卓东来当然是司马超群的好兄弟。
的确……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