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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天地之间笼罩着一股可怕的杀气,就连柔和的月光也染上几分肃杀,数十盏灯照亮了司马超群和朱猛空洞无神的双眼,一片惨烈。

      公孙宝剑的手已按在剑柄上。

      宝剑将出鞘,人头将落地。

      乐声已断,舞已停,我蜷伏在一旁,连头都没有抬。

      我连看都懒得看。

      公孙宝剑不会成功的。

      虽然我和他们暗通声息多年,但我从没想过他们真能伤害司马超群,我这么做,无非是希望有一份牵制卓东来的力量罢了。

      灯光闪动间,已有一道剑光凌空跃起,彷佛是黎明时的那一抹曙色。

      剑光一闪而没,生命也一闪即逝。

      一剑穿心。

      果然,就和我想得一样,他连司马超群的衣角都碰不到。

      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从公孙宝剑的身上拔出了剑,手腕轻轻一抖,血珠立刻顺着剑锋飘落,平滑如秋水的剑身上只剩一点泪痕。

      司马超群和朱猛依然痴痴的站在那里,眼中只剩虚无。

      公孙乞儿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气急败坏的大吼:「人呢?你们这些人难道都死光了,为什么都不过来?」

      我知道他也要死了。

      远远地,我已经听见那个声音了。

      有一个人以极为客气的口吻说道:「这一次你说得对,你的人的确都已死光了,提灯的都已换上我的人。」

      这个人背负着双手,自黑暗中信步走来,浅紫色的衣襬随风翻卷,漾起了层层波纹,在光影交映之下,愈发显得眉目如画,似乎无论正在做得是件多么残酷的事,他的姿态都是美好而高贵的。

      这么一看,卓东来的气色还真是好,好得都有些过头了。

      就好像他一点也不伤心的样子呢!

      公孙乞儿的表情骤然变得扭曲,叫道:「卓东来,是你。」

      「是我,当然是我。」

      卓东来悠然道:「只有我才会用你对付别人的法子对付你,朱猛的手下是怎么死的,你的属下也是怎么死;你要怎么样杀人,我也就怎么杀你。」

      他微微一笑:「你也应该知道我做事一向公平得很。」

      公孙乞儿忽然往前一扑,长枪顺势脱手,直刺卓东来的眉心,同时向后一跃、身子在空中翻转数圈,落地时人已到了光影之外,眼看就要消失在黑暗里。

      真是愚蠢啊!

      他怎么会认为自己逃得掉呢?

      公孙乞儿很快就死了,在少年手中的剑又舞起一朵剑花时,他就死了。

      「好快的剑,好快的出手!」

      卓东来竟然向那个少年躬身示敬,扬声说道:「就只凭这一剑之威,已经足够统领大镖局了。」

      我忍不住去看少年的脸。

      我想他就是高渐飞。

      风神秀朗、明悟若神,黑白分明的双眼灿如宝珠,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和从容。

      简直就是年少时的司马超群。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朱猛显得相当震惊,但他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怯意,用力地一拍脑袋,嘶声笑道:「你若是来取我颈上这颗头颅的,你只管拿去。」

      他的笑声如裂帛:「我早就想把它送给人了,送给你总比送给别人好。」

      尽管他的人已到了末路,心中的气魄却不减。

      只是高渐飞并不领情,他要杀得是司马超群。

      司马超群彷佛直到此刻才自梦中惊醒,抬起头问高渐飞:「你在等什么?」

      「等着算你我之间的一笔旧账。」

      「好,很好。」司马超群好像已将和过去有关的人、事、物完全忘记,声音也变得有些奇怪:「现在的确已经到了该算账的时候,人欠我的,我欠人的,现在都该算清了。」

      「以你现在的情况,我本不该逼你出手。」高渐飞冷声说道:「可是上次你击败我时,我的情况也并不比你现在好多少。」

      司马超群笑了笑,淡淡的说:「我根本没有怪你,你又何必说得大多?」

      卓东来居然不去阻止、居然还拔起了插在公孙乞儿胸膛上的剑,用左手的拇指与食指捏住剑尖,将剑柄送到高渐飞面前。

      ──彷佛他真得打算让高渐飞杀了司马超群。

      就在这一剎那,高渐飞迅速的握住剑柄,将这把剑刺了出去。

      剑尖本来就对准了卓东来的心脏,离他的胸膛绝不会超过一尺,根本没有任何能还击招架的余地,犯下这种疏忽的人,必定已经死在剑下。

      卓东来当然没有死。

      这一剑刺来时,他已在往后退。

      剑势不停,他的人也不停。

      剑尖一直被他用两根手指捏住,一直和他的胸膛保持着同样的距离。

      高渐飞的力已用尽,不得不停下来,我看见他背上的衣裳浮起了一大块水印。

      「这一次实在辛苦了你。」卓东来看着他,用一种既温和又冷淡的声音说道:「为了要等这么样一个机会,你的确费了很多心机,出了很多力,你实在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实在应该让你杀了我的。」

      我倒觉得卓东来辛苦多了。

      他苦心筹划了这么久,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命做饵,不就是为了保护司马超群吗?不就是为了把所有的敌人一网打尽吗?

      公孙兄弟、计先生、朱猛、高渐飞……当然,还有我。

      因为卓东来还活着,所以谁都不能对司马超群不利。

      高渐飞还年轻。

      年轻人总是太过心急,被卓东来一试探,马上就露出马脚,没说上几句话,就已经被牵着鼻子走。

      我实在懒得去管卓东来在对高渐飞说什么,反正都是些我早就知道的事。

      比如谁打算偷偷使用暗器对付别人、我的孩子是怎么死的、公孙兄弟又是怎么能未卜先知,知道大镖局将有非常的变化发生而赶来、我这个摧毁了朱猛和司马超群斗志的舞者又是谁……

      无趣得很!

      我把注意力转移到高渐飞身上。

      他的确很像司马超群。

      可是,他不是司马超群。

      不管有多么的相似,他都不是司马超群。

      就算他穿着司马超群的衣服、拿着大镖局的令牌、身边有卓东来陪着,他也不是司马超群。

      我能明白这个道理,卓东来当然比我更加明白。

      司马超群不明白。

      因为他不是我们这种人。

      本来或许还有一点机会的,现在已经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卓东来为什么不干脆悄悄地杀了我呢?

      既然他能够悄悄地杀了公孙兄弟的属下,当然也能够悄悄地杀了我,他可以把我杀了,然后把我的尸体和大镖局里的女尸交换,再告诉司马超群我和孩子都是被公孙兄弟所杀,把一切推到公孙兄弟身上,接着答应放过朱猛,这样一来,你说,司马超群会不回去吗?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想要光明正大的杀了我。

      虽然卓东来自出现以来,一直都没有看过司马超群一眼、也没有对司马超群说过一句话,但我能感觉到他一直都在注意司马超群。

      那些话根本不是要说给高渐飞听得,他是在说给司马超群听。

      卓东来只不过是要告诉司马超群,我是有多么的对不起他,而他…又是有多么的好。

      他不但要我死,还要我在司马超群的心里什么也不剩。

      他不能容忍我在司马超群的身上留下一点影子。

      可是,当他决定要这么做的时候,他就亲手毁了唯一能挽回司马超群的机会。

      卓东来实在不应该这么做的,他这一招实在做错了。

      他让司马超群明白的只有一件事。

      他有一个欺骗他、背叛他的妻子和一个根本不需要他当朋友的朋友,如今连他这个人都已毫无价值。

      卓东来彻底毁了司马超群的心。

      我想卓东来的话大概已经说完了,因为他毒蛇一般的视线又落在了我身上。

      「其实我并不怪你,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同一种人。」他说:「你当然也早已看出来,大镖局有三个人一直和我不对的,也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对付我,所以你早就在暗中和他们暗通声息,所以现在你才能把他们及时找来。」

      我保持沉默。

      「你这么样做,只不过是为了保护你自己而已。」卓东来的声音很平静:「我本来绝对不会因此而对你下毒手的,只可惜你走错了一步。」

      他的声音忽然变了,以一种独特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说道:「不管你为什么,你都不应该这么样对司马超群。」

      从外表来看,卓东来并不是那种特别凶暴恶毒的人,他的声音不尖锐,甚至还有几分柔和,话语里也没有丝毫嘲讽之意,可是当他用这种口气说话时,足以令任何人毛骨悚然、如坠冰窟。

      「你不能动她。」

      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司马超群已经挡在我的面前,用他的身体将我遮住,厉声说道:「不管她做了什么,我都不怪她,这些年来,一直是我对不起她,就算我死在她手里,我也不许你动她毫发。」

      每次当他像这样挡在我和卓东来之间时,我总是不断的猜想他到底是为了谁。

      结果显而易见。

      他可以为了我而去死,也可以为了我而抛下卓东来,这些事他都不会为卓东来做,但是…但是啊……

      他只会为卓东来一个人活着。

      我突然觉得心中郁塞难忍,有什么如鬼魅般的东西在里头横冲直撞,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你要死,你就去死吧!」

      我跳了起来,按动手臂上隐藏的机簧,三点寒星立刻弹射而出,飞击司马超群的背。

      「小心!」

      耳边依稀还传来卓东来的警告声,司马超群的左臂就已被连肩削下。

      断臂落下,鲜血四溅。

      我根本没看见卓东来是怎么做得,他的动作太快,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完成,快到不可思议。

      我隐约猜到是暗器打歪了,但还没想明白究竟是如何时,一道森寒的剑光已直扑我的眉睫,刺得我连眼睛都睁不开。

      等我能看清楚东西时,剑光已经消失了,我只看到一只手。

      司马超群的手。

      鲜红色的液体正顺着指缝不断滴落。

      「你不能动她。」司马超群朝卓东来嘶声吼道:「我说过,不管我死活,你都不能动她。」

      那声音听起来,竟如泣血般揪心。

      卓东来不敢动了。

      我看得出来,这是把锋利无比的宝剑,只要卓东来的手一抖,恐怕就会将司马超群的手掌切断。

      所以卓东来的手很稳,稳得像是能抓住月光。

      剑锋深深地陷在皮肉之中,司马超群却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他转过头看着我的脸,轻声唤道:「吴婉…」

      他的态度依然和往常一样温柔,可是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叫我婉儿。

      「……我还是不怪你,你走吧!」

      他的手终于慢慢地松开了。

      司马超群的面色惨淡,脸上已全无血色,他的手在流血,心也在流血。

      一直流个不停。

      他的血在我的脚边聚集成一个小漥,逐渐漫延过来,浸湿了我的鞋袜。

      我痴痴的看着他,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专注的、贪婪的看着他。

      「是的,我要走了,」我柔声说道:「我本来就应该走了。」

      我扑过去,用力的抱住他,把脸贴在他断臂的伤口上,他的血很烫,我的脸好像快要烧起来了。

      血从我的脸上流下,泪也已流下。

      「可是我这一生已经走错了一步,已经不能再错,」我告诉他:「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走错的。」

      这场戏我演了这么久,也看了这么久,是到了该落幕的时候。

      我早就已经选好了。

      唯一的一条路。

      卓东来手上的剑仍在。

      我紧紧地抓住司马超群,猛力一拉……在往后仰倒的同时,也向剑尖撞了过去。

      剑锋立刻刺入我的后背,穿过我的身体之后,再刺入司马超群的身体里。

      我一直在等,等得就是这样的一个机会。

      我所做得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这一瞬间。

      剑锋刺入司马超群心脏的这一瞬间。

      ──在这一瞬间,卓东来的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可惜我看不见。

      但是,司马超群一定能看见的。

      卓东来也能看见。

      司马超群即将死去时的表情。

      心头又传来一阵剧痛,我的眼前只有模糊的影子。

      我知道我快要死了,司马超群也快要死了。

      但是卓东来会活着。

      我真高兴!

      我怎么可能会想杀了卓东来呢?

      我一直都希望他能活着,活到对生命只剩厌烦的时候。

      至于司马超群,他是我的丈夫,凭什么要我留给别人?

      那个时候,司马超群就在我的耳边,断断续续的呼吸着。

      我就是要让卓东来知道,他永远得不到他这一生中最想要的东西,我要他亲眼看见。

      可是光是这样还是不够的,我还可以让卓东来更痛苦一点。

      我决定要说出我这一生中的最后一句活。

      「同同……」我踮起脚尖,企图更贴近司马超群的的脸,努力地从喉咙中挤出声音来。

      「同同,我们总算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的,总算死在一起了。」

      卓东来,你就好好的活着吧!

      一个人活在没有司马超群的地方吧!

      我祝你…长命…百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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