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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不会让司马超群伤心的。

      如果你不能够影响一个人,又怎么能够伤他的心?

      平稳安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洛阳那里又发生了新的变故。

      蔡崇死了。

      本来已经变得像婴儿一样软弱无力,只能等着别人去砍他一刀的朱猛,好像突然间振作起来了,就像一棵快要枯死的老树又抽出嫩芽。

      这些消息当然不可能是卓东来告诉我的。

      那天的天色很阴暗,雪也一直没停过。

      因为卓东来来了,所以我只好从超类拔群阁里退出去。

      我站在门外等的时候,孙达走过来劝道:「卓爷与总镖头有要事相商,怕是还要些时候,天冷雪大,请夫人先回去吧!」

      「无妨。」我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说道:「我就在这里等。」

      孙达见劝我不成,轻叹一声后,就默默的站回原位,继续守住门口。

      卓东来走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如果你曾经看到过在风雪中冻得比石头还硬、连野狗都啃不动的死人的脸,你才能想象得到他现在的神情。

      卓东来的手掌紧握成拳,直挺挺的从我身旁走过,经过我的身边时,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甚至连表面上的问候都已经不想做了吗?

      看来他真得是气极了。

      孙达一边向我行礼赔罪,一边连忙跟上去。

      我倒是不介意这种小事,反正我也不想和他说话。

      我走进超类拔群阁的时候,司马超群已经在喝酒了。

      当我看见他的表情时,我就知道卓东来的不愉快绝对不光是所谓的“要事”造成的。

      我悄悄地走过去,悄悄地在他身边坐下。

      然后我也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司马超群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一直到我要喝第三杯酒的时候,他才转过头来看我。

      「现在好像还是早上。」

      「好像是的。」

      「你好像已经开始在喝酒了。」

      「好像是的。」我轻轻的回答他。

      「你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一大早就开始喝酒。」他问我:「今天你为什么生气?」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开口,伸手拉过酒壶,替他和我自己都斟上满满的一杯。

      我不说话,司马超群倒是先开了口。

      「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生气,你是为了卓东来。」司马超群问:「你看不惯他对我说话的那种样子?」

      我依然保持沉默、默认。

      「可是你也应该知道他平时不是这样子的,今天他也在生气。」司马超群说:「因为今天我一直在他面前夸赞小高。」

      他忽然痴痴的笑了起来,眼中也流露出一种饱含讥诮的笑意:「他一向不喜欢我在他面前夸赞别人是个好朋友。」

      「难道他是在吃醋?」我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尖声叫道:「连我都没有吃醋,他凭什么吃醋?」

      司马超群喝得一向是烈酒,最烈的酒,平时我根本连沾都不会去沾。

      我想我是真得有些醉了,否则怎么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司马超群一定也已经醉了,因为他居然又在笑,而且笑得比刚才还要大声,彷佛真得以刺伤卓东来为乐。

      那个时候,我真应该叫他去看看自己的脸、看看他脸上的嘲讽之色。

      「你本来就是在吃醋,」司马超群大笑着对我说道:「你一直都在吃卓东来的醋,就好像我会把他当作女人一样。」

      「我知道你不会把他当作女人的,他也没有把你当作女人。」我又喝了一杯酒,大声嚷道:「他一直都把你当作他的儿子,如果没有他,你根本就没有今天。」

      ──女人?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又怎么会把你当成女人?

      我的喉咙很痛,简直像要烧起来一样,可是我一定要把话说完,于是我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朝司马超群身上扑去,用力地揪住他的前襟,嘶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能自己去做一点事,让他知道没有他你也一样活得下去?你为什么不能证明给他看?」

      你为什么不能离开他?为什么不能不爱他?

      为什么?

      司马超群脸上的表情忽然消失,看起来居然和卓东来刚才的神色差不多。

      他没有回答我,他在默默的斟酒。

      为他自己和我都斟满了一杯。

      虽然司马超群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对卓东来说得那些话,并不是完全没有影响到他自己。

      人总是会去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

      可是你伤害他们时,自己往往也会受到同样的伤害。

      有时候,自己反而伤得比对方更重。

      这实在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实在值得大哭一场。

      我没有喝司马超群为我倒得这一杯,因为我已经倒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

      司马超群没有哭,他当然是不会哭的。

      接下来的几天中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是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司马超群还是照常当着他的总镖头,卓东来也依然对他恭谨有加、有礼得体。

      只是司马超群突然搬回小楼里。

      我虽然高兴,却也有些疑惑。

      尽管他再次和我同房,可是却依然连碰都没有碰过我,睡着的时候双手紧贴在身侧,连我的衣角都不会压到,若不是每天早上醒来时能看得见他的侧脸、感觉得到被窝里他的体温,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夜里悄悄地搬到别处去睡。

      不管如何,这样总是好的,但我隐约知道不能长久。

      当朱猛重掌雄狮堂,准备要和大镖局一决死战的消息传遍江湖时,司马超群终于有了动作。

      他坐在圆桌前,双目低垂,凝视着空无一物的桌面,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清晨微弱的天光照在他的身上,照得他整个人的轮廓都有些发白。

      「婉儿。」司马超群轻轻的开口:「我要去洛阳。」

      没有询问、没有恳求,他只是在陈述一件即将要发生的事而已。

      「要是东来知道了……你就告诉他是我的意思。」司马超群说:「他不会为难你的。」

      「如果我没有回来……」他停顿了一会,极为平静的说道:「东来会照顾你们。」

      「好。」我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转过头来看我,似乎没有预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

      他深深地凝视着我,然后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很久以后才再度开口。

      「婉儿…是我对不起你。」

      「超群,我是你的妻子,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我走到他的身边坐下,用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我会帮你的…」

      司马超群只是静静的望着我。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今晚。」他的口气很坚定,低声说道:「今晚我就走。」

      「好。」我说:「你走吧!」

      那晚的月色暗淡,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挂在天上,的确是很适合偷偷离开。

      我去送司马超群的时候,微笑着对他说:「超群,我会等你回来。」

      「嗯!」司马超群轻轻的应了一声,接着又说了一句话,一句让我永生难忘的话。

      「你也不要为难东来。」

      我脸上的笑容忽然冻结。

      在这一瞬之间,所有的一切彷佛都已被冻结。

      说到底,他就是相信卓东来。

      哪怕是要撕心裂肺、削骨断肠,也依然相信着。

      司马超群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之中,很快得消失不见了。

      我站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其实有些事情我早就已经明白,只是不愿意去想。

      ──比如司马超群是什么时候决定去洛阳的?

      这座小楼里除了我和孩子们外,就只有两个婢女和一个奶娘。

      孩子们还小,很多事都不懂,婢女和奶娘是我的陪嫁,她们当然只听我的,即便发现了什么异样,难道你以为她们还会跑去告诉卓东来不成?

      更何况我一直在拒绝卓东来,他的人根本不能进到小楼里。

      司马超群从这里走,当然比从超类拔群阁走容易多了。

      所以他才会搬回来。

      可是如果他一搬回来就马上消失,卓东来一定很快就会发现的。

      他一直在等,等得就是这么样的一个机会。

      等到卓东来自顾不暇、等到卓东来放下心来……

      恐怕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经计划好了。

      ──他利用了我。

      ──他根本不需要我。

      我先转身回屋,将屋内所有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然后走出房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声惊呼道:「超群,你怎么了……小芬、小芳!」

      在寂静的深夜里,这一声可是相当响亮的,我相信在外头巡逻的人一定也已经听到了。

      我的婢女们很快就来了,她们见到我的样子都大惊失色。

      不等她们开口,我立刻尖叫道:「快!快去请大夫!」

      惊慌失措、焦急万分,十足十的是个为丈夫担心的妻子。

      小芬和小芳毕竟还年轻,被我一吓就慌了手脚,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等等!」我大喝一声,见她们两个人都停下来了,才放柔声调说道:「小芬,你去罗掌柜那里支些银子,要他派人和你一起去请大夫,要请最好的大夫。」

      「小芳,去通知卓爷……」我缓缓地、一字一顿的说道:「就说…总镖头病了。」

      大夫很快就请来了,一位施大夫、一位简大夫,两位都是长安城内的世代名医,平时养尊处优、骄傲得很,就算捧着银两去请,也未必请得动。

      可是在这个冷风刮在脸上像有刀子在割的大半夜里,他们依然马上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并且立刻赶过来。

      得罪了大镖局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长安城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得很清楚。

      所以当我慢慢地走到两位大夫的面前时,他们两个人的样子都显得很愉快,对我鞠躬作揖、笑着问好。

      「这么晚了还请两位来,实在是我的不是。」

      「不敢、不敢,司马夫人言重了。」

      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施大夫却已经在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了,一旁的简大夫见状,连忙说道:「听闻是司马总镖头病了,还请司马夫人为我们带路。」

      「这是自然,只是超群现在不想见外人,两位当然是不要紧的,但……」我瞥了眼站在两人身后、提着药箱的药童。

      两位大夫立刻自觉的将药箱从药童手中接过。

      「请两位跟我来。」

      我带着他们走到檀木床前,一边伸手撩开垂下的纱帐,一边催促道:「请两位快来看看病人。」

      两位大夫都呆住了。

      脾气比较急的简大夫忍不住问道:「司马夫人,这…病人在哪儿?」

      「病人不就在这。」

      我抓住被褥的一角,猛力一拉,露出底下黄澄澄的金条来。

      两位大夫的眼睛都看得发直了。

      「这位病人病得很重,需要好好静养,不能随便见人。」我淡淡的说:「想必两位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等到离开屋子时,不用我说,他们也将怀里的药箱抱得死紧。

      卓青已经等在屋外。

      一见到我,他立刻就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得行了礼,低声问道:「请问夫人总镖头的病情如何?」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几名彪形大汉也悄悄的靠过来,客客气气的将两位大夫请到一旁。

      我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作出烦恼的模样:「超群这病来得突然,大夫都说凶险得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无论如何,请卓爷先把手上的事缓一缓,等超群的病好了再说。」

      卓青弯了弯腰,说道:「属下一定如实转告。」

      「麻烦卓镖师了。」

      快要天亮的时后,第一帖药就煎好送到我的手中了。

      轻轻一嗅,浓厚、苦涩的药味立刻充斥整个鼻腔,久久不散。

      良药苦口利于病……

      可惜…这病是无药可医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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