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与归路》浣蕖

15、与宸元奇遇之二

　　来者身穿一件印有牡丹花的白底抹胸，这是永乐公主府下人的标志，就像一张通行符，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认得这是谁的侍女。
　　看来宸元又耐不住性子，邀请她去所谓的“赴宴”了。
　　一时间常羲悲喜参半，她既想去骚扰堇虞，又想出宫鬼混。
　　但很快，她就想通了。
　　堇虞可以随时骚扰，但宸元不能随时找她玩。
　　她万分抱歉地对拿着一堆吃食的阿珉道：“真对不住了阿珉姐姐，麻烦你把这些东西再带回去吧。”
　　那名侍女倒是笑意晏晏地上前拦住转身欲走的阿珉，建议道：“这种活计就交给小宫女去做吧，公主说时间不等人。”
　　话音刚落就上来一名小宫女接过阿珉手里的东西，那名侍女这才自我介绍道：“郡主万安，我是永乐公主府的兰君。”
　　常羲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陷入了回忆，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已经记不起来名字了。
　　竟然是阿珉先想起来，她有些惊讶道：“姐姐是昭庆公主府以前的侍女吧，我还记得你。当初乐安郡主百日宴上，还是姐姐念的祝辞。”
　　兰君一时没有说话，看向远处，颇有些惆怅：“六年前的事了，如今时过境迁，我也已经易主另事，何必再谈以前过往。”
　　阿珉十分惭愧地退至常羲身后，低下了头。
　　这段故事对当初昭庆公主的近侍来说都非常不友好，尤其是像兰君这样一路陪伴昭庆公主长大，出嫁，生女的贴身侍女来说。
　　昭庆公主青年丧夫，只留下一个独女乐安郡主，原本也可以母女相守清净过一生的。可怜天不遂人愿，乐安郡主三岁时莫名夭折，昭庆公主伤心过度自尽而亡。
　　如果常羲没有记错，这个兰君当年是第一个发现昭庆公主在寝殿上吊的人。
　　那天在坤宁殿，宫中大部分嫔妃都来了，沈贵妃紧紧牵着常羲的手。兰君跪在皇后面前悲痛欲绝，求皇后赐她一死。
　　后来又不知为什么，兰君自请服侍永乐公主，皇后可怜她，当即就同意了。
　　常羲心中有些疑惑，像兰君这样对主子忠心耿耿誓不易主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放弃了寻死，决定转到宸元府下的呢？
　　究竟也算一个谜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原因。
　　“郡主别多想，公主今日请郡主一起去琼林苑踏青，马车已经在宫门口等候多时了。”兰君呼出一口气，淡笑道。
　　常羲这才双眼一亮。
　　琼林苑位于汴京城西侧，此前一直在修缮，去年才完全建成。两座御苑南北相对，北为金明池，南为琼林苑。魏朝与其他朝代不同，这些皇家御苑平民百姓也是可以随意进出游玩的。
　　这次宸元决定去琼林苑，肯定是预谋已久。
　　常羲虽然出宫玩了不少次，但今天才对汴京城的规模宏大有了更具体的认知，马车从宫门出发足足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新郑门。新郑门外，就是金明池和琼林苑了。
　　“常羲！我等你好久，以为你不来了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常羲一只手刚拨开帘子就听见宸元的大叫声。
　　她真心感到有些抱歉：“太对不住了，没想到今天游人这么多，五姐姐你到了有多久了呀？”
　　宸元正伸手给自己戴上一个斗笠，避免夏日阳光直射。她斜着眼睛道：“没多久，亲眼数着从这里经过了三十八辆马车而已。”
　　常羲瞬间闭嘴。
　　琼林苑内有石榴园和樱花园，但宸元一定不会喜欢这些花儿粉儿的。所以常羲一路问人，把宸元带到了耍百戏和相扑的地方。
　　宸元对相扑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她挤在人群里伸着脖子看擂台上两名相扑手比赛，差点把常羲从人群里挤出去。
　　常羲护着脑袋狼狈地退出人群，和阿珉兰君一起站在不远处观望。
　　阿珉发现两名女相扑手只穿着最贴身的背心，就有些不敢直视，最后直接捂住了眼睛。
　　常羲打趣道：“这有什么不敢看的，你看这些百姓一个个都踮着脚看，凑着挤着往里看呢，倒显得你太过于循规蹈矩了。”
　　阿珉胡乱应了几声，但手还是覆在面上。
　　兰君笑笑：“我家主子倒是一贯不在意这些，所以宋姑娘才与她玩的这么好。”
　　阿珉忽然凑过来：“兰君姐姐，你可知宋姑娘怎么说的？她说自己有时候太疯都是跟你家姑娘学的，你听听，这像话吗？”
　　说完两人都捂嘴笑起来，常羲不在意地摆手道：“好，我承认，不是学的，是娘胎里自带的。”
　　擂台上一场比赛结束，其中一个相扑手拿着铜锣敲打，另一个拿着铜盘讨钱。
　　宸元已经掏出了钱袋，在推搡中拿出一块银两。她想递给相扑手，怎奈人群太拥挤，手不够长，怎么够也够不到。于是，她直接对准铜盘扔了过去。
　　只听“哐当”一声清响，周围人群竟然诡异地停下了推搡，以一种活见鬼的神情盯着宸元。
　　常羲蹭地站了起来就想冲进人群，被阿珉一把拉住了。
　　常羲焦急跺脚道：“你拦我干什么，没看见五姐姐马上就要被群殴了吗？！”
　　兰君幽幽道：“可能是五姑娘打赏的金额有点庞大，他们被震惊了。”阿珉默默点头赞同。
　　“啊？就那块银疙瘩？值多少钱啊？”常羲好奇地问道。
　　阿珉思考了一会：“大概这个擂台能被买下来吧？”这次换兰君默默点头赞同。
　　真有钱，三人心照不宣地在心里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这边一时沉默下来，忽然宸元那边又有了动静。
　　“啊！你找死！”宸元对着一个小男孩愤怒地大喊着。
　　她刚刚从人群里蹭出来，准备找常羲她们汇合。没想到有个小男孩突然半道冲出，直直撞向宸元，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小男孩没有道歉，宸元原本就在气头上，现在更加生气，直接伸出手打了那孩子肩膀一下。
　　这力道估计不轻，小男孩憋着嘴捂着肩膀呜呜哇哇地哭了出来。
　　常羲已经走到宸元身边，有些着急地问道：“你没事吧，被撞到哪里了？”
　　兰君也关切地护住宸元，身前身后都看了一遍，也问道：“姑娘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宸元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拨开两人，直走到小男孩面前，俯首冷声道：“你撞到我了。”
　　小男孩呜咽着没说话，宸元已经有些不耐烦：“你聋了吗，你撞到我了。”
　　常羲看得内心焦灼，她知道宸元要小男孩给她道歉。但小男孩年龄实在小，最多六七岁的样子，听不懂宸元话外的意思。再加上挨了宸元一掌，现在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宸元又往前走了一步，兰君见势不妙把宸元拦住，又使劲朝常羲使眼色。
　　意思是让常羲护着点小男孩，不然等会儿性命不保。
　　常羲只得告诉小男孩：“你撞着这个姐姐了，犯了错就要道歉知道吗？现在姐姐很生气，你快说对不起我错了不是故意的，她就不会打你了。”
　　小男孩眼泪汪汪地不敢看宸元，落下几滴泪珠，哽咽道：“我……对不起……不是故意的，姐姐不要打我……”
　　说完抬手抹了抹眼睛，看着可怜兮兮的。
　　兰君赶紧蹲下来，摸着小男孩的头柔声道：“不哭了，姐姐带你去找爹娘好不好。”不等小男孩反应，便一把抱起来，快速远离了宸元的攻击范围。
　　“这爹娘怎么教的儿子，撞着人了道个歉都不会，真是……”宸元攥着拳头，看着兰君离开的方向，愤恨地甩下一句话，然后又转回来盯着常羲。
　　常羲慌忙摆手道：“五姐姐别激动，他犯错是该打，但要是打出什么毛病可就不好收手了。”
　　宸元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瞪了常羲一眼：“你怂得倒快。”
　　常羲见宸元的脸有些发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晒的。便拉着她走到一处树荫下，阿珉拿出扇子替两人扇风，三人一起等兰君送完孩子回来。
　　宸元一脚踢飞小石子，叉着腰来回走，边走边道：“气死了，莫名其妙就盯着我，好像我脸上贴金了一样，真是有病。”
　　以往这个时候常羲可能会说这是因为你长得太惊艳脱俗了，但现在这样说就是上赶着去死，是个人都能感受到宸元真生气了。
　　琼林苑里道路不像内城笔直通畅，全都弯弯绕绕的。常羲一度害怕兰君找不到回来的路，迷失在人海中。
　　好在没多久兰君就找到了她们，手里还端着两碗冰喜冷圆子，一碗给宸元，一碗给常羲。
　　常羲拿着碗，看着兰君头上淋漓的汗水，犹豫道：“你确定不吃一口吗兰君姐姐。”
　　兰君摇头，拿出手帕擦掉汗水：“我不喜欢冷饮。”
　　常羲又劝了几次，都被兰君谢绝了，于是她只好和阿珉一人一口分吃掉冷圆子。
　　阿珉嘴里塞着圆子，不清不楚地对常羲说：“我记得里面有杂耍，还卖契丹那边的奶茶。”
　　常羲也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圆子，含糊道：“什么奶茶，怎么没听说过？契丹那边的东西都有些粗糙，不知道我们喝不喝得惯啊。”
　　“我喝过，”宸元瞟了常羲一眼，“放心，不好喝也不难喝。你不是喝不惯羊奶吗，奶茶比羊奶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