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十九卷:管管徒儿 ...

  •   从前周檠只觉得这话酸臭矫情,可此刻他觉得,这是发了疯的想与人举案齐眉,此时那个世人眼中不可一世的魔尊眼里满是复杂神色。

      喜欢本君怎么不早说,跟在本君身边很好玩吗。秦长青从未想过,宋玄玉一直喜欢他的,什么为了龙潭的寒灵草,混蛋。

      看着那落了一地的月白色珠子,这是那人要给他的,他想捡起来却又不知玄玉回来找,他要如何圆场。

      忍住想捡起来的冲动,攥了攥衣袍,看着那满地的珠子,他似乎能感受到宋玄玉当时的失望。

      “师尊捡起来吧,届时徒儿便说怕师尊滑倒,捡起来了。”

      “谢谢你。”这三个字犹如针一样扎在周檠心中,师尊在同他划清界限,师尊以前从来不会同他说谢谢的,也对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早就回不去了。

      师尊终究是与他生分了。

      师尊肯让他留在身边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秦长青缓缓蹲下,挥手这这片雪融化了,露出一地的零散珠子,他手中变换出一根丝线,一粒一粒串了回去,放在了怀里,“如果可以,我会尽力回来的。”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便带你去塔山观雪,红林赏枫。若我回不来,便在这往后的光阴里,忘了我吧。

      ——

      次日上午,秦长青喊了宋玄玉下棋,两人在梨花树下对局,梨花随着春风缓缓飘落,似乎一切都那么美好。

      昨夜的事谁也没提起,似乎只是一场莫须有的闹剧。

      宋玄玉伸手拂去秦长青头上的落花,“你有些失神?”

      “我同周檠打算成婚了。”秦长青拂袖落子,面上古井无波,仿佛此事只是随口一提。

      对面的人愣了愣神,“你同周檠?”

      “怎么?有些意外?”说了,秦长青接着又道,“这事说来话长,当年不过是误会一场,玄玉你说我是不是固执的有些可笑,谁说徒弟不能喜欢,当年我暗自自责自己居然喜欢他,可如今时过境迁,那些繁文缛节便随他去吧。”

      “何日成婚?”

      “后天。”

      “这么快。”

      “其实我也觉得,只是阿檠他有事急着离开,便提前些。”

      “你从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也许一开始是欣赏,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是这一摊死水般的模样,那少年热烈是我想要不可得的。说来话长,他的野心勃勃,他的莽撞,都是我当年想做而不能做的。”秦长青的声色很清冷,却带着些温情眷恋。

      “师尊。”周檠抱剑靠在墙上,笑着看向秦长青,“师叔。”

      “这第一份请柬当然要给师叔。”

      一张红色的请柬,上面写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那字红的扎眼。

      宋玄玉眼中波动一瞬,秦长青因为周檠醋他,要赶他走吗。不过言归正传,他如今再留下了,当然不合适。

      “你先去忙,我同你师叔有话说。”秦长青挥袖让周檠离开,而周檠一手握住秦长青的脸,亲了一口,在他耳边亲昵道,“床上等你。”

      “你这混账,越发来劲了。”秦长青慎怒的看了周檠一眼。

      直到周檠走后,秦长青方才一脸怅惘的模样,靠在背后的椅子上,“他倒也不是有意这样,说起来,他还有几分醋你,还是太年轻。

      玄玉会不会觉得本君连自己的徒弟都不放过的,其实原本不想告知你知晓的,这事实在可笑,这人恼了许久,非要本君同他成婚,将他公之于众。”

      “但是哪能啊,本君能给他的也不过是一个不被世人知道的婚宴,但身边人总要知晓的。”

      宋玄玉低着头作沉思状,良久后才道,“难得你觅得良人,虽然周檠我并不看好,但阿青喜欢便阿青做主。”

      “如今阿青觅得良人,既然良人醋本君,本君便只能回天启当个闲散将军了。”

      “哈哈哈哈——”

      两人想视一笑,颇有些好聚好散的意味。

      而宋玄玉也躺在身后的椅子上,神色忽明忽暗。

      秦长青可以属于他吗,当然可以。

      可他要秦长青也爱他。

      他向来想要的便没有得不到的,何时这般窝囊过。

      秦长青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一件狐裘给闭目养神中的宋玄玉盖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开了。

      下午再回来时,那春华梨木之下只剩了一封书信,

      「阿青启:山高路远,有缘再会。

      还有你的巳主剑我取走了。

      落款:宋玄玉」

      寥寥两行字,秦长青拧眉看了许久,他似乎能看出宋玄玉想说却只能适可而止的千言万语,他捏着信纸,控制着想追上去的冲动。

      他从未有过着般心里空落落的感觉,但他知道他不能让玄玉陪他赴死。

      此去一别,也许再无相见。

      心中百转千回,他还是追了上去。

      日照春山茶馆,

      宋玄玉黑衣劲装,马尾飞扬,说不出的肆意潇洒,他手拿一罐酒,仰头一饮而尽,袖腕拭了拭唇边酒渍。

      眼神似有沉吟,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勾了勾,本以为是肆意洒脱,可嘴角溢开的都是苦涩无奈。

      他怎么都没想到,当年玩弄情爱却又不屑情爱的他,有朝一日会情陷至此。

      “公子可是为情所困。”

      “何以见得。”

      “老朽说不上来,可打眼一看便是那么回事。”

      “只是阔别一旧友,心中不舍。”

      “如此简单?那公子与那位旧友可谓是情深意重。”

      “也仅仅是情深意重。”

      “老朽瞧你天资不错,可有兴趣入我师们,教你断情绝欲。”

      怪不得这老道长在这寻徒弟,酒馆多是些借酒消愁之人。

      “你倒挺会挑地方。”

      他瞧着次人年事已高,眼里还透露着精明,八成是想找个徒弟养老送终,至于能不能学到什么都是另说了。

      “考虑考虑?”

      “是得考虑考虑,小二,结账。”

      宋玄玉边走边说,那老道长看着这么好个苗子,自然不能让他跑了,也跟在他身后。

      “你不如说说看,如何断情绝欲,我再瞧瞧你够不够这个资格,毕竟思念旧友心中难抑。”

      “不必再送,你我之间,天涯始终不过咫尺之距,待到风云际会,再会。”宋玄玉边走边朝后挥了挥手,他早就察觉到了秦长青的存在,挥手做最后的告别。

      风云际会,便是如蜉蝣世传承开启,天下势力汇聚之时。

      “人呢,都有七情六欲,当欲望达到一定程度,便会不可自控,迷失心智,不利于修道。老朽修的乃是无情道,可断情绝欲。”

      老道长边走边说,走了许久,宋玄玉确认秦长青不在他身后了才甩给老道长一件圣器,“多谢道长好意,只是这份爱成了执念,我有些不敢想,忘了他我还会不会是我。若情爱由心,他会爱我。”

      那老道长看着手中的圣器,倒吸一口凉气,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居然随手就是一件圣器,先前自己缠着要收人家为徒,现下想来,颇为好笑,他压了压心底的惊喜,看着宋玄玉摇了摇头,“未曾想,如此高人,这般天真。”

      “假亦真时真亦假,何必纠结于此。”

      “你爱他什么。”

      “三天三夜说不尽然。”

      “唉,无药可救,老朽便不勉强你了。”望着那老道长离去的身影,宋玄玉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一直觉得自己事事游刃有余,在看待人和事时,总将自己置身事外,以冷眼旁观的看客自持,如今看来,他也不过是其中一个。
      天地间,何人能尽得其索。

      其实在没遇到秦长青之前,他一直觉得情爱可以亵玩,却不能任由其泛滥。

      秦长青就像是冰冷的烈酒,冷得像寒冰却能灼心,久久难以忘怀,阿青值得他放在心上。

      往后身侧再无所爱之人,只留一柄长剑,常伴身侧。

      *

      ?而秦长青也并未在此地逗留,当晚去了龙潭。

      “我与师尊一同去。”周檠拿着剑,跟在秦长青身后。

      “这事与你无关。”他的语气透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这是个回答是预料之中的结果。

      “弟子恭送师尊,唯愿师尊凯旋而归。”周檠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头炉微低看不清神色。

      “为师自当凯旋。”

      秦长青施法御剑前往。

      而周檠也早已启程秘密前往。

      一个身着黄金甲,周身围绕着滔天的煞气,一瞧便是久经沙场之人,出来迎他。

      “神君,其实卑职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可卑职若实说,您该多为自己考虑。”那金甲男子说着眼里生出一股怨气,想起了当年。

      当年他正在练兵之际,听闻秦长青的死讯,大闹了帝渊的朝廷,被其反手安了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他知道那些人是想卸磨杀驴。可他运气好些,他去的时候不少兵将知晓,反抗的声音滔天,帝渊若是强来,寒的是千千万万兵将的心。

      如今,笑他们料到万事太平,银川高枕无忧,却没料到乾山死而复生。

      “他们派你来接本君,倒也是有心。”此人乃是秦长青手下的副将,是银川的领兵将军,与其出生入死的手足,秦长青说了又道“你不必为我忧心,乾山,不过尔尔。当年多谢你在天启护着本君了。”

      银川发现他却一直不杀,便是这金甲将军与他身后的兵将在拦着,帝渊为了稳固军心才没有乱杀他,后来看着他修为尽废就放任不管了。

      这话若是被银川的其他人听见了,怕是会笑其自大轻狂。

      两人急往龙潭的入口,此时成千上万的将士死战于此,这则消息对外守的却是牢牢的,若是被外人知晓,现在银川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会被那些个狼子野心的家国宗派叫嚣着夷平。

      “乾山,你的对手是本君。”秦长青的藏蓝衣衫在空中猎猎作响,他手持一把长剑,不断挥舞迸发出道道剑气。

      “银川将士,听我号令,退出龙潭数里之外。”

      那些将士看他的眼神犹如看到了救星,可却没有松懈下来,“我等愿与将军共进退。”

      “退出去,你们在这只会碍手碍脚。”秦长青的话丝毫不留情面,转而对乾山道,“龙潭一战定胜负。”

      “就凭你?你师尊来了勉强能与我一战。”来人是一个浑身燃烧着烈焰,衣衫破烂的中年模样的男子,“你龙潭一脉,囚禁本座上万年,真是吃了雄心豹子但了。”

      封印他的还是屠安的师祖,不止此人如今修炼到了何种境地。

      那人一道剑气掷出,秦长青不敢懈怠,当即抬剑抵抗。

      接着他飞进了龙潭内,若在外界打,不知道要伤及多少人。

      秦长青,食指轻点眉心,额头浮现出凤羽光标,他食指覆过长剑,浑身迸发出光芒,“我有一剑,可诛神斩魔。”

      “透支生命力?”乾山没想到,这人一上来便用了狠招,“这便是你的全力吗?比封印我的差远了。”

      秦长青心底震惊,此人当真强悍如斯。

      没过多久那人便占领了上风。

      而银川之外,

      银川朝堂之上,一面镜子前,围着数十人,皆看着画面中那蓝红交替追逐的身影,凛沧神君很强,可那乾山是活了十几万年的老妖怪。

      包括虚空之中的屠安,心也跟着提起来了,龙潭不能失守,可秦长青如今劣势重重,更没有核源。

      核源是每一代传人陨落,便会将生机灵力全部没入核源内,以便后人遇到乾山,而屠安不同,屠安得到际遇羽化飞升了,飞升之后是不能用法力插手下届的事的。可谁都知道,核源不在秦长青那。

      他看着秦长青要将人引进龙潭秘阵,试图束缚其片刻。

      “逃吧嘎嘎嘎,据本座所知,核源早已被你那判出师门的师兄取走了,你拿什么阻拦本座。”乾山笑的狰狞,他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甚至连四肢被封印得都有些疲软了。

      下一秒,秦长青便拿出了核源,念着启动的密令,

      “核源!?”乾山错愕转瞬即逝,“可惜,你的力量太弱,这些死人灵力最多再封印本座一千年,届时整个银川都要死。”

      “谁说本君要封印你?”秦长青的眼中带着癫狂,“在下秦长青,龙潭第一百七十三带传人。如今龙潭有难,本君以魂为媒,以体为介,恳请诸君借力一用。”

      “你疯了!?”乾山见到此幕,眼中大骇,一股死亡的危机正在逼近,可那又如何,杀不死他就会被他杀掉。

      只要他赢了,秦长青不仅会死,七魂六魄也会散尽,就连投生都是奢望,这便是不入轮回,死意都消散的代价。

      刀光剑影,水火无情,每一次交锋的威力都足以毁天灭地。

      战了三天三夜,秦长青衣衫褴褛,唯有长剑和眉宇间散发着蓝光,对面的乾山也好不到哪去,“你放我出去,这仇本座不报了。”

      “今日你就死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秦长青眼中癫狂,脑中只有如何杀死乾山,机会只有一次,他的身后是银川千万将士,平民百姓,老幼妇孺。

      秦长青不断歃血引誓,凡是能请的神都被他请了个遍,生命力也在不断燃烧。他的剑上的每一条符文便代表一道助力,而此战结束后,仅剩的修为将会被这些人瓜分。

      “呵——本座若还留有一口气,那你们整个银川便完了,嘎嘎嘎。”乾山亦笑的癫狂。

      乾山一道烈焰震出,一个手印急刹千里,秦长青用尽力气逃遁,却还是被烈焰咬断一条手乃至半个肩膀。

      “天地万物皆汇于剑,助我斩妖除魔。”秦长青将全身的力气皆汇于掌心,他磨了乾山三天三夜,等的便是这一刻。

      他将全身的灵力燃烧透□□剑没等乾山惊恐下来,就一剑劈向了那人。

      秦长青够快够稳够准,剑才堪堪劈中了那人的眉心,剑不深,可眉心是修道者的大忌,足以让那人神死道消。

      “据我…所知…屠安对你…并不好…”乾山双眼紧紧的盯着秦长青,跪倒在地,眉心血流成河。

      他迷茫了,他封印多年刚出来本就根基不稳,他虽然被封印在龙潭,却也看得到龙潭之中的一举一动,屠安对这人并不好,为何这人还会回来,放弃轮回为代价。

      他不甘心!他明明可以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的……

      而此时龙潭入口处,周檠提着一盏明灯走了进来,那是先帝留下的灯,持灯可以凡人之躯踏足龙潭。

      周檠看着那个血肉模糊,满脸血污的人,心脏咯噔了一下,刚要说些什么,却被秦长青挥手制止,“我的时间不多了…”

      说着吐出一口黑血。

      秦长青看着天边的人影,想起前世的那场围杀,心还是犹如被冰冻三尺,身体犹如毒液灌注,他想不通,或则说想通了却不愿意承认。

      “师尊当年是不是看我好掌控,只知道愚忠,给点关爱就死心塌地,一点好都可以让本君感恩戴德,不会像师兄一样决绝,才将衣钵传给本君的。”秦长青嘴角溢血,看着天边屠安的虚影,凄厉一笑。“就像现在这样。”

      “你明明比所有人都清楚的。”屠安开口说了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秦长青的心像被针扎的一样,也许七千年过去了,他也不必执着于这些事了,可如今看来,他放下尊严义无反顾的追逐,只是一场独角戏。

      当年如此,被师尊和银川围诛时如此,

      如今亦是如此。

      他这般胆怯的人,从未这般义无反顾过。只有他知道,他才是那个最胆怯的人。

      “师尊。”周檠看着怀里的秦长青,他想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他从未见过师尊这副乞怜的模样。

      “屠安,他都要死了,你为什么不肯回头看看他!”周檠紧紧握着秦长青的手,浑身颤抖。

      “是本君一直在跟他较劲…”秦长青眼神涣散,满脸都是血污。

      “师尊,他不值得。”

      “他值得…的。”说完这句话,秦长青死在了雪地里,周檠紧紧的抱着他,他忽然觉得凄凉和痛苦席卷了全身。

      他不知道那人究竟有什么好,值得秦长青这般奋不顾身。

      “屠安,你看不见吗!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说两句好话哄哄他都不肯。”周檠在苍茫的雪地怒吼。

      “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将那个贱人当作得意弟子,在你眼里,修为天赋,便是全部是吗?你们也该是同流合污之人,蛇鼠一窝罢了。”

      “那人抛师弃责,抛妻弃子,独占核源,你到底赏识他哪一点?你特么是瞎吗!?”周檠抱着秦长青,呲眶欲裂的看着天边的那人,眼里是崩溃的指责。

      “就因为师尊对你唯命是从,从不会忤逆你,所以你便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是吗。”周檠想不通为什么那么清高孤傲的人,在那人面前会变得那般卑微。

      屠安冷漠回头,“他也配让本君低头?”

      秦长青不过是在跟他较劲,想告诉他他的决定是错的,他的眼光多么的差。

      周檠看着天边那抹道袍身影:“呵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觉得师尊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证明你当年看走眼了?证明你做错了?何其可笑。”

      “他说你值得,本座从头到尾没看到你哪里值得,你就仗着他对你敬为神明,将你当作他唯一的信仰。仗着

      他不知道忤逆你,对你唯命是从。”

      “本君从未要求过他做这些,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屠安看着地上那染上血红的身影,

      这一瞬间他似乎有些惘然,他似乎从来都不知道秦长青对他这么死心塌地要的是什么?情吗?跟他要温情,他不知道话秦长青太傻还是太天真。

      他挥手给了周檠一个东西,“这是回魂灯,你可以试试能不能找回他的魂魄。”

      随后便彻底消失在了天际间。
      *

      而在随后的几年里,周檠费尽心思寻回那些请求助力而散出去的魂魄,他散了所有积蓄,他威逼利诱那些人,那些威逼不了的他便被他们像条狗一样戏耍。

      他受了道起天宗数百鞭让他们做足了惩戒恶人的名声,他被抽的半死不活鲜血淋漓,可他不能死,他死了师尊怎么办。

      他一步一步跪上灵山去求灵山里闭关的老不死的,在灵顽仙宗宗主面前自扇巴掌道歉才拿回那些魂魄,他忍不了的,可想起秦长青,他觉得咬咬牙也不是忍不了。

      可这些魂魄不过是十分之一,秦长青请的神实在太多了,剩余的九成魂魄都在地府。

      他去地府找了仁圣大帝,想要回秦长青起誓的魂魄。

      “你这命格很适合来地府当死神,替本帝看守阿鼻,只要你答应,给你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替本帝守着阿鼻便好了。”

      “好。”

      “你可知道——”这死神的官位极为特殊,仁圣大帝刚想开口解释。

      “死神世代不入轮回,永忘前世,违背契约魂飞魄散。”

      说到这句话,周檠红了双眼,没忍住哭了,他只觉得心口绞痛,喘不上气,他会忘了师尊,与那人成为永远没有交集的过客,即使擦肩而过,也认不得分毫的过客。

      他伸手逝去眼泪,嗓子都难受的有些疼,他真的很没出息,一想到会忘了师尊,眼泪便止不住的掉。

      他太害怕遗忘了。

      “如果他还活着,他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这老东西总是这般的,若是没有人心疼他,疼死了死在哪个角落都没人知道,真是倔死了。”周檠擦着眼泪,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他知道他这副模样着实落魄狼狈。

      “反正我与他本也只有今生没有来世,便是不做这死神轮回之后也记不得他了,既如此,又有何惧。”

      “签了他吧,死后魂归地府所用。”仁圣大帝随手一挥,一张纸落在了周檠的手里。

      周檠将那些拿回来的魂魄都注进了回魂灯中,这些魂半生半死且稀碎不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蕴养起来。

      他将秦长青的身体一点一点修复,然后保存在了冰棺中,置于龙潭的地穴内。

      大雪茫茫,在无边无际的冰山中。

      周檠披着黑色斗笠,手中提着一盏灯火,

      又继续往前走,走到主神殿。

      他端坐在秦长青的冰馆前,神色被斗笠遮住而看不清。

      在这几年,他经常这样陪他吹吹雪风,看着落日余晖,想着那些曾经。

      他时常趴在秦长青的冰棺上,看着冰棺中的人,一看便是一天。

      这里实在是冷的很,他终于知道那冷病是从何而来的了,这里的冷是彻骨的寒,带着暖灯,再加上运力暖身都无力回天,他时常被冻的直哆嗦。

      周檠眉宇间的戾气消散了不少,他趴在冰棺里看着秦长青,这里只有他与秦长青两个人,这般想着反而不觉得孤寂了,他看着秦长青,总觉得那人应该在看着自己,他就时不时的自说自话,像是与那人在聊天。

      至少有自己陪着他,那人也不会觉得孤独吧。“师尊,徒儿真的知道错了,以后能不能多看看徒儿。”

      可是没人应他。

      他在龙潭里陪了秦长青很久,他才切身体会到师尊受过的寒冷与孤寂,这里有的是漫天的雪,他能想到那人一个人在雪中的样子。

      孤寂冰冷,像是生长在这雪地上的一颗草木。

      听说这里从前月圆之夜,是有兽潮的。

      整整百年过去了,这人任然不见苏醒的迹象。

      周檠趴在冰棺前,意气风发的的眉宇间早已满是颓废,看着冰棺里的人,“秦长青,是本座欠你的。”

      他伸手摸了摸秦长青的脸,舍不得放开。

      就在这时,冰棺里的人突然睁开眼,抓住周檠的手,睁开了双眼,那人扶着脑袋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人愣了愣,“你怎么在这?”

      “师尊你睡着了。”

      “谁让你救我的。”秦长青呆滞了半响,回想了良久,有些难受的双手捂脸,他不知道周檠如何将他唤醒的,但一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自己放出去的筹码他知道。

      “师尊。”

      “为师…死不足惜。”

      “师尊,也没什么,就是师祖给了我一盏回魂灯,我就按照指示放在师尊边上。”周檠眉开眼笑道,有些如释重负。

      “怎么可能,我的魂魄九成都压给了地府,为师去找仁圣问个清楚。”秦长青起身就要走,但百年都没走路了,一个腿软都要摔倒了,幸好周檠即使将人接住。

      “怎么?师尊不信徒儿?”

      “你是不是跟他签了死神契。”

      “死神契是什么?”周檠将秦长青打横抱起,运力暖着怀里的人,带人朝龙潭的出口走去。

      秦长青骨节分明的手死死的攥着周檠领口的衣袍,“你是不是答应他了。”

      很多年前,他去将周檠生魂剥离出来的时候,仁圣就让他将周檠交给他,说他天命压鬼是死神的最佳人选,他没同意。

      “师尊在说什么?徒儿不过是按照师祖所说的将灯放在了师尊身边。”

      秦长青摇了摇头,他抱着周檠有些止不住泪,“阿檠对不起,为师不该让你参与进来的。”

      “师尊,你挡我视线了。”

      “对不起。”

      该死,这人又在愧疚个什么劲。

      换作从前他也许会说,师尊再说对不起,徒儿便放肆了,让师尊不会对不起徒儿。

      可是不行,秦长青在这尊师重道的事上,执拗的很,半点荤话听不得他说,他真觉得嘴痒,“再说一遍。”

      “对不起。”

      “原谅你了。”

      “阿檠。”

      该死的,这又是什么眼神。

      秦长青窝在他怀里,眼里全是心疼和愧疚,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紧张起来喜欢死攥着人的衣服。

      这人在他面前,当真没有任何防备,这副模样真的让人想欺负。

      周檠一本正经道,“师尊要是觉得实在过意不去,徒儿有的是法子让师尊不觉得对不起徒儿。”

      “你——”秦长青更愧疚了,他告诉周檠当年的事的时候真的没想到周檠会这么做,眼下这人在激他,可是那愧疚像钉子一样钉在他的心口,席卷着他的心神。

      等到事后他再去寻仁圣吧,眼下他去寻人,周檠不会带他去的,他这条命,本就不该重活。

      夜晚,两人在银川落住。

      周檠借着有事的由头,去了地府。

      “他醒了,要不了多久他肯定会来找你的。”周檠直接开门见山的跟仁圣大帝道,“他肯定会问你能不能取消。”

      “此契是天地契,取不了。”

      “那便好。”周檠松了口气,若是得知可以取消,那人估计要当场自刎还回筹码。

      没过多久,一个蓝衣身影,毫无修为的人走了进来,“仁圣,取消那张契约,本君这些魂魄还给你。”

      “凛沧你知道天地契不是儿戏。”

      “仁圣,你明明知道我不会让他这么做的,你为什么答应他?难道一个天生鬼命的死神你们地府就这么稀罕?”秦长青声色俱厉的质问着仁圣。

      “事,已成定局,请回吧。”

      “仁圣,你我当年也算棋逢对手,半个故交,你——我知道本君没资格对你说失望二字,可此时只有这两个字。你明知道本君一条贱命死了就死了,周檠呢,他才不过几百岁,你要他提前了却余生去那见不得人的阿鼻地狱,仁圣,如果可以,换我来吧。”

      “你知道不是谁都是天命压鬼的。”

      “仁圣,你我今后,不过再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路人。”说完,秦长青转身离开的地狱大殿,几百年前,这人就对周檠虎视眈眈,眼下这人居然引着他签了那契约。

      没走两步,秦长青这凡修之躯便扛不住了,捂着胸口直咳血。

      地府大殿一旁隐身的周檠,看着那身影,一阵揪心。

      为什么不肯多替自己想想。

      秦长青回去的时候,周檠已经在银川的凛沧殿内了。

      “师尊回来了。”

      “嗯。”他看着周檠,仁圣说给了他千年的时间,千年又有多久呢,他这等天资能活几万年的。

      当初为什么要让他跟上来,秦长青摇了摇头没说话,也许千年已经是仁圣宽限了的时日,只是方才在地府的时候他实在是怒火中烧。

      “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这契取不了了。”

      “心愿?”周檠隐晦的看了秦长青一眼,然后笑了笑,“还真没什么心愿,位高权重指鹿为马的日子,本座早就玩够了,若非要说心愿,师尊多理理徒儿便好了。”

      “我不值得你为为师这么做。”

      “徒儿还有千年的活头,又不是现在就去死。”还好不是立刻去死,不然不知道这人得愧疚成什么样子。

      “你是不是喜欢为师?”秦长青看着周檠,没由来的问了一句。

      “师尊,你?”周檠眉头抽搐一下,一副怎么问出这种问题的模样,“当初师尊给徒儿下的那么深的蛊,徒儿哪里扛得住,现在蛊不是解了。”

      “那你为何。”

      周檠忽然有些心梗,原来在师尊心里,他便是这般不念旧情之人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是如此,有何不可。”

      这话说的太重,让秦长青有些受不起,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这人不喜欢自己便是最好的,不然这人如今这副乖巧的模样,一口一个喜欢,当真让他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秦长青看了一眼周檠,没说话。

      原来破碎的镜子可以复原,但是裂缝缺永远存在,除非那人本就丁点没放在心上,否则破镜又如何重圆。

      这人当真与他生分至极了,若放在从前,他说些大逆不道的话,那人早就拿起鞭子将他抽的死去活来了,这人受不得忤逆的,但是眼下,师尊却是没有丁点管教他的想法了。

      “接下来师尊打算去哪?”

      “重走仙道,去找你师叔。”

      “我陪你一起。”

      “再好不过。”

      夜里,周檠真的感觉难受极了,他这一刻才切身体会到,师尊当时的心境,“回不去了。”

      他喝的烂醉,站在树下,看着那人在梨花树下练剑 ,转身离开了。

      “阿檠。”秦长青出声唤了一声。

      “师尊。”周檠鞠躬行了个礼。

      “你怎么了?”

      “没啊,喝喝酒罢了。”周檠笑了笑打着哈哈。

      秦长青点了点头没说话。

      周檠心中梗了一下,“师尊,也许你可以试着像从前一样管教徒儿。”

      “嗯?”

      “师尊为什么不管管徒儿。”

      “这…”这人不会喝得烂醉就是要他来管教他吧,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师…早就原谅你了。”

      秦长青带人去了后山的灵湖,这人身上酒气太重了。

      “师尊不要与徒儿生分好不好。”

      “为师何时与你生分了。”

      “你都不肯管教徒儿了,徒儿真的知道错了,原谅徒儿,好不好。”周檠的声音里带着些哭腔,撒娇乞怜。

      到了仙湖,秦长青骨节分明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听话些,你先净净身。”

      转身离开了。

      周檠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还在奢望什么,曾经,早就回不去了。

      他洗完穿上了睡袍,回了殿中,师尊刚好端着什么向他走来,“阿檠,你等会把这个喝了。”

      “谢谢师尊。”周檠看着秦长青,那人的白袍上染了些灰。

      “为师还没有试过用炉子煮,从前都是用灵力的。”他如今修为都消散了,实在是不怎么方便。

      周檠试了一口,下一秒那种酸涩的味便布满了口腔,面不改色道,“口味不减分毫。”

      “那便好。”秦长青眼睑微低,看着周檠,“为师不似从前那般管教你,是因为阿檠如今也是个大人了,做事有自己的考量,能为自己做的事担起责任了,阿檠也有自己的自尊脸面,为师也该有自己的分寸,并非是因为其他。”

      这话他实在酝酿了良久。

      面上一副循循善诱的模样,周檠的视线下扫,那人似玉又骨节分明的手又在隐晦的攥紧自己的衣袍。

      “若是徒儿,要屠戮四方,师尊会不会管教徒儿。”

      “会。”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