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执灯渡世

6、第六章

　　木头弟弟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他那成天闷闷不乐的姐姐竟然在笑，手还被别人握住。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通宵通傻了，还是现在在做梦压根没醒，默默退出去，仔细看了看门口的门牌号，没走错啊，他重新走进去，
　　“姐？”带着几分不确定
　　木头闻声抬头，笑容消失的速度快的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可恶，忘了跟陆洋说自己弟弟的缺点！木头崩溃的想。
　　弟弟看着他姐姐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是不是做了电灯泡，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滑动，头也不回的就溜走了，远远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我先走了姐！”
　　陆洋像是没反应过来，被木头弟弟无厘头的举动逗笑了，
　　“你弟弟？真可爱。”
　　可爱！木头心里的警报拉响，她条件反射就想反驳，偏头就对上了陆洋的目光，眼神中满含笑意，看的木头心都颤了颤，被握着的手也在不断升温，就好像那句“真可爱”是对着自己说的一样。
　　“怎么脸红了？温度升高了吗？”陆洋关心的声音和随之而来落在额间的温度引得木头脸越发烫，她好像真的离不开陆洋了，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可以牵动自己全身的所有情绪。
　　“陆洋！我弟弟一点都不可爱。”即便如此，木头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纠正陆洋对于自己弟弟的印象。
　　孩子气极了的语调，像是不满意只夸了别人不肯夸夸自己，若不是木头一本正经的表情，陆洋都要误以为是在向自己撒娇。
　　“你比你弟弟可爱多了。”陆洋真挚的注视着木头的双眸，眼里的笑意浓了几分，
　　陆洋觉得木头现在的神情可爱的像是一只露着肚皮仍摸的猫咪，掌心的痒意越发明显，陆洋终是没忍住伸手轻抚了一下那头乌黑的长发。
　　柔软，顺滑，手感极好...
　　木头垂下头不知所措的咬着吸管，耳尖刚褪去的热度又升起。
　　怎么办，木头觉得自己被当做小孩子对待了，可是自己明明是想...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双手上。
　　明明是想要...
　　内心不可言说的隐秘想法不断膨胀，堵在喉间，像是要随着呼吸肆意的吐出来。
　　木头心跳都乱了，喝了一大口的粥强压下这种莫名的悸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一抬头对上陆洋笑吟吟的眼神，眸光清似溪流，饱含温柔和笑意，一瞬间木头觉得自己内心的所有想法好像都被映照看透一样，慌张的只能听到自己一声又一声急促的心跳声。
　　后面的事情木头几乎都不怎么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杂乱的心跳一直到陆洋离开以后才缓慢平静下来，木头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仍由消毒水的味道包裹住自己。
　　再这样下去要受不了了，木头紧紧咬住下唇，像是害怕自己控制不住那份诚挚的情感，又害怕脱口而出甚至连朋友都做不成。
　　一直到要出院，木头都没有思考清楚，每每面对陆洋，内心都是酸涩的，她突然不明白自己究竟因为陆洋太好而依恋还是纯粹的只是两人之间深刻的友谊罢了...木头分不清，根本分不清的，既然搞不清楚的话，木头选择了逃避。
　　逃避是她最擅长的事情，既可以维持现状，又可以不用再去管那些晦涩难懂的情绪，只剩下内心隐隐的失落感觉，这点细微的感觉木头选择忽略不计。
　　出院以后的一切好像都恢复到了正轨上，木头继续每天的上下班，空闲时间和陆洋线上聊天，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没有变化，只是陆洋开始忙碌了，一天之中只有吃饭休息的时间可以回复木头的消息。
　　这样诡异的平衡持续了一个月，内心的寂寞开始疯涨占据木头的所有思考，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过面了，好想她，想听她的声音，想要感受她的温度，想要见陆洋！
　　她太久没有过朋友了，久到甚至已经忘了朋友之间可以联系到什么程度，连想要约陆洋见面的勇气都没有，编辑的语句改了又改，最后也不敢点击发送。她害怕打扰到陆洋，她更害怕陆洋觉得自己消息多会感觉烦，甚至不敢发过多的消息给她。
　　长久压抑的情绪让木头的睡眠逐渐糟糕，她经常在夜深人静的夜晚醒来，身躯如同被抽去灵魂与情感只剩下冰冷，就这么睁着眼一直到曙光乍现，温度随着阳光回归到身上，木头才能疲倦的闭上眼浅浅睡一会儿。
　　木头知道这样下去不好，但是她不擅长主动沟通，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努力的做一个听话懂事的乖巧小孩儿，这正是从小到大父母对其的要求，听话就好了，懂事就好了，不要给任何人添麻烦就好了...目前为止的24年都这么过来了。
　　木头知道，那些被压抑的情绪如同困在监牢中的猛兽，一旦失控，就会吞噬一切。
　　她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视线漫无目的望向窗口，窗口有一盆蔷薇，盛开的艳丽像是在昭告着春天的讯息。
　　今年的春天好像格外的长？木头收回视线在手机屏上胡乱点着。
　　春总让人稍不留意就无迹可寻，在寒冬中抽枝发芽开出象征性的花，在越发明媚的阳光中瓣随风落融入尘泥，立夏，日历上的节气昭告着盛夏的来临，往后的天气只会越来越暖和。
　　春天已经结束了啊...木头莫名的有几分低落，指尖轻点立夏两个字，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消息的提示音，是陆洋的消息！
　　不过是备注名后短短的一句，对方正在输入中...木头光是看着就心满意足。
　　两人不过聊了几分钟，陆洋又开始忙碌了，木头觉得其实已经有点习惯了，但是心头说不上来的空虚感越来越重，像是石头压迫着，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她关掉手机，投入到工作中，试图忘却这一切的糟糕感触。
　　殊不知，白日里压抑的情绪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如同恶兽张开獠牙撕碎一切
　　木头躺在黑暗中，有几分失落的在手机中回复着陆洋的晚安，一天之中的聊天结束了。
　　关了灯的房间里，仅剩的光线消失，木头仰倒在床上，闭上眼放任自己坠入浓厚的夜色中。
　　好像想要更多...木头感觉自己变得贪心起来，已经开始不满足现状了。
　　闭上眼，意识昏昏沉沉间，好像做了很多个梦，木头被困在里面，身体上的沉重感愈演愈烈，她无法正真意义上的醒来。
　　黑暗里出现的陆洋如同一束光照亮了一切，但是每当木头想要靠近的时候，总会距离的很远很远，木头和陆洋之间永远保持着一步之遥，不论多么努力，木头都追不上，她沮丧的停下脚步，微微喘息像是累极了，抬头端详着陆洋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那双曾温柔注视着自己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只能勉强窥见那双好看的唇一张一合，
　　“我不要你了”吐出的字冰的伤人，像是刀子一刀刀凌迟着木头的心脏，仿佛看木头痛苦的样子是一种享受一样，曾熟悉温柔的嗓音一遍又一遍机械式重复着，与黑暗里隐隐传来的低笑诡异的融合着，一起笑话木头愚蠢的行为，笑话木头出格的感情，笑声尖锐刺耳，好似木头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可笑至极的笑话。
　　一声声如同荆棘缠绕死死勒住木头动弹不得，尖刺如同猛兽的獠牙，不断撕扯着皮肉乃至更深层的地方。
　　密密麻麻的痛感蔓延至全身，疼的窒息，木头终于逃脱了那一场折磨，她睁眼是昏暗的天花板，一时间只能听见尖锐的耳鸣声，窗外的闪光照亮了木头的神情，那样悲伤，木头捂着心脏缩成一团，愈发沉闷的雷声中，雨声渐起，磅礴声中夹杂着木头叹息的哭吟。
　　“陆洋...”一声一声，如同一只猫仔被丢弃时，挽留的喊叫，压抑着，那样悲戚，像是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又像是不明白自己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会被丢弃，试图最后挣扎的挽留。
　　天明以后，木头请假没去公司，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还是按照自己的平时的上下班时间出门，父母并没有察觉到异常，木头去了距家三条马路的公园里，一坐就是一天，坐在长椅上，望着远处发呆，什么都没有干，好像只是放空自己就可以得到解脱，试图将自己从胡思乱想中解救出来。
　　一连几天，弟弟是第一个注意到了木头的不对劲，或许只是直觉使然，弟弟总觉得木头近日来有几分异样，两人一前一后出门，意识到自己的姐姐走的路线是与平时上班相反的路线，远远的跟在木头身后。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木头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小尾巴，她熟练的在公园里穿梭着，找到自己一直坐的长椅上，背靠着一棵巨大的樱花树，正对着一片人工湖，湖水在阳光下泛着光。
　　弟弟来的时候，只感受一阵风，抬眼望去，风卷起枝头的樱，粉嫩的花瓣一片片飞扬起舞，像是一场盛大的浪漫的舞会。风过，坠落在泥土上，飘洒在湖面，宛如下了一场梦幻般的雨。
　　而他的姐姐就坐在那场美的像是虚幻的雨中，望着远方。整个人脆弱的像是要随着那阵风消散了一般，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美感。
　　弟弟快步上前，想要拉住自己那仿佛会消散在风中的姐姐。木质的长椅发出吱呀的响动，提醒着木头身侧有人坐下。
　　木头微微侧眸。是弟弟那一头瞩目的黄色头发，木头没有搭话收回视线望向不远处的湖泊。
　　“姐，你不要什么话都憋在心里，有时候说出来会好受很多的。”少年的嗓音带着安抚试图安慰木头。
　　“姐，你要是失恋了难受就说出来，我听着呢。”
　　木头听闻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一个难看的表情，失恋？不是的，她什么都不敢说，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内心的情愫，她们甚至没有开始的可能，嘴角的弧度牵强的像是下一秒就会碎掉。
　　弟弟怕刺激到木头的情绪，没有再说话，两人不发一言静静地坐着。
　　木头望着泛着光的湖泊，恍惚间回忆起来，自己对于弟弟的到来也是有好奇和友善过的，她还记得自己是三岁还是四岁...木头脑海中像是怎么都回忆不起来那些平淡美好的记忆，就像是终将顺着指缝流逝的水，再怎么用力也无法掌握住，只有放手。
　　后来啊...木头的的人生里只剩下了父母的争吵声，因为生活不顺，因为工作问题，各种各样的吵闹声占据了木头大半的记忆，弟弟闯祸了就指责是姐姐的问题，姐姐就该要事事让着弟弟，姐姐就该是懂事听话的...
　　木头淹没在这一声声一句句中，她恍然间记得，儿时的她也曾试图努力过想换父母称赞自己，拼劲全力的努力得来的成绩，被老师一句你是抄的吧，全盘否定，幼年的木头受了极大的委屈想要回家寻求父母的帮助，得到不过是极度冷淡的一句
　　“老师为什么怀疑你，还不是你平时成绩就差，全班那么多同学，怎么老师就怀疑你呢，少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你有本事就下次再考一次证明给老师看不就好了...”
　　啊，一次又一次的敷衍，一次又一次的否定，木头习惯了把自己的所有声音憋在心底，她不敢说，她怕得到的是指责，只要沉默就不会出现问题了。
　　弟弟看着木头脸上越发绝望的神情，张了张口试图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自己的亲姐姐，他的姐姐的存在感太低了，不起眼的甚至不去刻意关注就会消失一样。弟弟沉默的坐在一边，神色是难得的凝重。
　　回忆一次那些负面的情绪，仿佛又重新经历了一回那些事情耗费了全身的力气，木头被疲倦的睡意剥夺了神智，她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闭上眼能感觉到光线透过花枝形成斑驳的光点，在风中微微晃动，许是温度环境太过惬意，或是近日来太累了，又或者木头只是太过于寂寞了...
　　弟弟好不容易措好词想要想出言安慰几句，侧头是木头平静的睡容，眉间的郁色终于散去，只剩下眼底浓重的青色黑，微风拂过，扬起漫天花瓣飞舞，散落在木头的发间，
　　“睡吧，姐姐”弟弟低声道，动作难得贴心起来，伸手替木头拂去发丝上的花瓣，抬头望向远处的湖泊，不由的也察觉几分倦意。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长椅上，在温暖春意的照拂下陷入睡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