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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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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奚推开心理咨询室的门，前台坐着个引导员模样的人，见她进来，冲她笑一笑：“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我找章盛章医生，”严奚说，“他让我直接来这里找他。”
“章医生的办公室在进去左手边最里面，您直接进去就行了。”
“谢谢。”严奚冲她道谢，沿着走廊往里头走，最里面一扇门边上挂着章盛的名牌，严奚屈起手指扣扣门。
“请进。”门里头传出一道温润的男声。
严奚推开门，房间里却有两个人，一个背对着门站在窗边，窗台上放着个烟灰缸，里头隐约能看见烟头；另一个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正看着她，想来这位应该就是章医生了。
“抱歉，请问你是？”坐着的那个开口问道。
“我是严奚，您好，请问是章医生吗？”
“原来是严小姐，抱歉，请您稍等。”
章盛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办公桌那边拿了笔记本和笔，回身冲严奚笑了笑：“我们去旁边的咨询室聊吧。”
严奚点点头，站在窗边的男人边给自己戴上口罩边转过身来，眉眼精致，并没有打理什么，皮肤看着很细腻，头发在男生中很长，胡乱在脑后扎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杂乱无章，感受到她的视线，抬眼同她对视了一下，很快又别开目光。
“那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来。”显然是对着章盛说的。
“嗯，你走的时候从后面电梯走，那边直接到地下停车场。”章盛回道，又转身冲严奚说，“严小姐，这边来。”
严奚跟着章盛在隔壁心理咨询室坐下的时候，突然感觉站在窗边的男人十分熟悉，不论身形气质还是声音都让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严小姐，方便说说你的情况吗？”
章盛的话一下子把她的思绪拉回来，严奚点点头，又不知从何说起，神色很纠结。
“是什么方面的事情？…家庭吗？还是什么？”
“也不能算吧，”严奚整理了一下措辞，“其实，就是感觉我自己很冷漠。”
章盛轻轻拔开笔帽，等她继续往下说。
“很多时候，额，打个比方，可能看到我的好朋友受伤了或者什么，我就比较…无动于衷，看到别人都在安慰她啊之类的，我会觉得没必要…之类的，感觉自己好像对痛苦什么的很麻木。”
“…还有什么让你印象很深的事情吗？”章盛在纸上写下麻木、冷漠的字样，抬头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问她。
“印象深…”严奚苦笑一下，“这事情我一直有些羞于启齿的，感觉自己做的很不对…我高一的时候，我的外公去世了…其实平常跟外公也经常见面，也挺熟悉的，但是他去世这件事情我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妈妈很伤心，我外婆也很难受，我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在殡仪馆的时候我虽然哭了，但我总觉得我不是因为伤心，只是单纯的被氛围感染了才哭的。”
“也许是你一直没接收这个事实呢？”
“不是的，我清楚的知道他去世了，但是我完全不悲伤。”严奚说，“其实我跟我现在的家人关系都很不错，但是我有很多时候，就是，会觉得很多事情莫名其妙…也不是莫名其妙，大概就是不觉得我应该去履行自己被身份赋予的…义务吗，比如说…生病了啊之类的，我感觉我好像应该去关照一下，但我最终都没有行动…感觉我真的很冷漠，对很多事情都不关心，我也经常觉得同龄人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有那种…对我来讲很奇怪的看法。”
“听你的描述，这些感觉已经有在干扰你的正常生活了对吗？”章盛起身打开咨询室里放着的小冰箱，“要喝点水吗？果汁呢？”
“不用了，谢谢。”严奚下意识拒绝，等章盛拿了两瓶果汁在她对面重新坐下时才继续往下说。
“干扰生活的话可能也没有那么严重，但是我能感觉到这个事情让我很困扰，导致我一直情绪不高，以前可能也会间歇性地感觉很抑郁，但是这次持续的时间很长，而且我好像下意识地在纠结这个问题，不停地重复…嗯…就是，对此感到很自责之类的，一直在责备自己，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从你现在的描述来看你应该对自己的情绪还是挺敏感的…你平常有没有什么宣泄情绪的方式？”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写很多东西，一边喝酒一边写，”严奚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算不算情绪宣泄，但是心情不好的时候特别想写东西，甚至写的比平常更好。”
章盛冲她笑笑：“这也算是宣泄的一种吧，怎么说也是通过文字释放出来了…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故事呢？…你近期情绪不高的导火索呢？”
“我…之前谈了个恋爱，然后分手第二天他就…无缝链接了另一个女生…他说一开始觉得我很…漠视其他东西的样子，让他很感兴趣，后来觉得我这个人很无趣很寡淡…我虽然觉得这主要是因为我跟他不是一个类型的人，他觉得我寡淡也很正常，但我还是很在意，觉得是不是因为我又麻木、又冷漠他才这样，然后后来就逐渐发展成了我觉得我的冷漠会影响跟我走的近的人，是不是因为这种原因我才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啊之类的。然后就开始质疑自己，觉得自己不好啊…之类的。”
“嗯…我了解了，”章盛把果汁往严奚那边推一推，“喝点水吧，讲了这么多话。”
严奚接过果汁喝了一口，等待章盛的下文。
“严小姐，知道自己的MBTI人格是什么吗？”
“我前两年和今年测的很不一样，前两年还是estj，今年突然就变成了isfp，基本上全反了，把我吓了一跳。”
“这个测试很大程度上能反映一些行为上的倾向，如果做测试的时候是依据自己的近期行为来判断的话有所改变也比较正常。”章盛说，“虽然你这个变化确实有点跳跃。”
“可能我测的时候对每个问题标准也不一样吧，我也并没有特别在意测试的结果。”
“嗯嗯，我理解。”章盛说，“其实首先很吸引我的是你说话的角度，感觉你是一个经常用上帝视角来思考的人吧？”
严奚点头。
“其实严格来讲我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你感到困扰也许是因为从小形成的价值观让你对很多事情已经产生了一个看法，但是真正经历的时候觉得自己没能达到对自己的预期。可能你需要放松下来，去想一想自己这样做究竟有没有产生负面的影响。或许这样的生活方式放在别人身上你觉得可以接受，但放在自己身上就觉得很不舒服、很自责。
“这种时候学会接受自己也是很重要的。当然，每个人的行动和自身的价值准则都会有一些偏差，只要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就可以了。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讲，我非常能够理解你…我也接触过和你有类似情况的人，我想说的是其实你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很多时候也并没有给别人带来困扰或者麻烦，虽然说这种比较负面的情绪产生了影响，但从创作的角度来说或许还让你有些庆幸自己可以写出这些东西对吧？
“这其实更加说明了你并没有患上心理疾病，你只是对自己的现状感到困惑，想来咨询一下相对专业的人士对这种情况的看法对吧？我很想这样去形容，就像一座火山，不停地积攒能量，最终喷发，其实你本身是愿意去欣赏火山爆发的，你甚至可能觉得这很美。
“这并没有错，残缺和悲剧原本就有其相应的美学价值，接受和欣赏自己的不完美也是一种…很重要的技能…严小姐，从重新认识和接受自己这个角度来思考，会不会让你更能够接受一点？”
严奚很认真地在听他说话，对于章盛说的话，她很受启发。
像一座蓝色的火山，爆发的时候溢出的忧郁的美感，也正是她本人在创作时向往的，她对于忧郁的美有一种不自觉地执着，又渴望在艺术创作的时候表达出自己情感爆发时“疯癫”的一面。在这种角度上来说，她是愿意为了理想付出一切的“疯子”，哪怕行为与现实和理想毫不相干，在关于理想的事情上，她永远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如果这样看的话，让自己的麻木与冷漠成为火山喷发前积攒的能量似乎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她会像欣赏断臂维纳斯一样欣赏火山的喷发，哪怕被淹没也毫无怨言、甘之如饴。
在这一点上，她和自己那位朋友还真像，章盛暗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