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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夜色渐深,星月如钩。天幕缀了几颗寥落的星子。

      江砚说出那句话时,江迟暮就像没有听到一样,没有回话,但是江砚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了,把繁华平整的衣服弄出了些许褶皱。

      直到太医向他禀报完江砚的身体状况,他听到“暂时没有大碍,好好休养”之后,他才遣退了太医,又拢了拢江砚身上的披风,才郑重地对江砚开口:

      “阿砚,你听着,如果这世上有件事情你必须要做的话,那就是好好保护你自己,无论你能不能替我解开这诅咒,你永远都是我的阿砚。”

      江砚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眼睛有些酸胀,迫使他不得不使劲揉了揉。江迟暮温柔地拉下他的手,掌心温热,将他的手全然包裹住。

      继而,江迟暮轻轻吻上了他的眼睛。

      马车停下,江迟暮扶着江砚才刚下地,就从门口冲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身量还不是很高,但是身体看起来比江砚结实多了。

      少年的眉眼修长,面目还透着些许稚嫩,虽然并不似江砚那样遗世独立,但更多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肆意和热烈。一看到江迟暮他们回来,他的大眼睛就亮了不少,溢着光彩,似乎还含着水滴。

      “义父!义父可算是回来了!害我担心了许久呢!”少年扑过来,江迟暮一手扶着江砚,一手敞开迎接少年的怀抱。

      江迟暮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好了,害我们萦怀小朋友担心了,义父要奖励你些什么好呢?”

      江萦怀,是和江砚被一同捡回来的。他比江砚小几岁,在北留的铁骑入城之前,他在父母的庇佑下生活得平淡且幸福,于是说话做事也带着些孩子气。江迟暮平常也总是像宠着孩子一样宠着他。

      今天早晨,裴空逐要把太师府的人都带走时,江砚还特地看了一圈,他当时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江萦怀,义父果然把他给带在身边。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了,每次江迟暮有什么事情要出去时,总是选择把江萦怀带在身边,而把江砚留下来。他曾经也想过问问义父为什么,但是随着次数多了,他觉得也没有必要问了。

      处在这样“父慈子孝”的浓情蜜意的氛围中,江砚默默地抽回了手,把身子稍稍往旁边靠了靠,把空间留给他们。

      但是江迟暮马上注意到了江砚的小动作,马上又拉回了江砚他的手:“外边冷,阿砚还受着伤呢,我们先进去吧!”

      江萦怀看了他的这位哥哥一眼,眼神中意味不明。他挽着江迟暮的小臂,依旧蜷缩在他怀里。

      江砚倔强地从江迟暮手中抽回了手,声音低低地道:“我自己能走。”

      江迟暮也不再勉强他,任江萦怀拉着他的胳膊走在前面。

      江砚回到自己房间,江迟暮没有跟过来。他暗自叹了口气,此刻有江萦怀在他身侧作陪,他自然是不会扔下他的小朋友不管的。

      今日着实折腾的有些累了。江砚把外衣脱掉,打算就寝时,他才突然发觉身上中衣并不是自己的。

      这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明显有些大了,但是这衣料却是上好的,还杂夹这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某种花的香气,但他一时间说不上来是什么花,淡而不俗,沁人心脾。

      江砚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裴空逐的那张脸。

      挺拔的鼻梁,浅浅地挂着笑意的眼角眉梢,含着锐光的桃花眼,无可挑剔和面部轮廓,自是丰神俊朗,神采奕奕。

      江砚不由得晃了晃脑袋,但是他今天实在是累极了,也懒得去换衣服。就这么穿着裴空逐的衣服躺下了。

      就着那淡雅的香气,仿佛置身于一片大花园中,他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太师府的客厅里,江萦怀替江迟暮倒了杯茶,递到他跟前:“义父,事情还没办完,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江迟暮摇了摇头:“先放一放吧,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这些年来,他树敌不少,最近盯着皇帝那边大概盯得太紧了,自己却少了防备。若不是前些日子手底下的一个庄园走水,他挪用了那箱黄金重新修缮扩建,说不定今日这事儿可真的没法儿善了。

      当今的皇帝秦深荆,没有任何预兆地去了祭祀殿,此时既不是祭祀天地先祖的时节,国家这几年穰穰满家,也不必祈祷风调雨顺。

      根据宫中的探子来报,皇帝最近新得了一副美人图,而这副美人图并不简单,据传其中隐藏着失传已久的长生之法。

      而祭祀殿就是专门负责与神沟通,祭祀天地,举行神圣仪式的地方。也是历代帝王渴望与天同寿而研究长生之术的不二选址。

      祭祀殿自大秦建国起就一直存在着,甚至在此之前就已经存在了。而祭祀殿一脉也与众人不同,他们不必听命与皇族,也不受皇权任何束缚,他们唯一的听从的只有神的指令。

      江迟暮本来打算趁着皇帝去了祭祀殿,身边防卫薄弱,亲自去带人去将那副图复刻一份。

      没想到他刚准备行动,江砚这边就出事了。

      江迟暮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哄了江萦怀去休息,转而去了江砚的房间。

      轻轻推开房门,月光倾泻而下,照射在江砚的床前,他闭着眼,眉头舒展开来,淡漠的月光透过他长而黑的睫毛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江迟暮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小心翼翼地替他掖好被子,又伸手在他的脖子的动脉处探了探,还好,心跳平稳,暂时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江迟暮在他的床边坐了一会儿,在天边吐出鱼肚白的颜色前离开了,仿佛没有来过一般。

      翌日早朝,太子秦向枝坐在龙椅上,裴空逐阴沉着脸看着他。

      秦向枝有些心虚,难道是自己昨天偷偷跑去果园被他知道了?可他明明是赞成自己种树的啊……他昨天之所以不告诉下人们偷偷跑出去,是因为他父皇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只是他还没有找出来那个眼线是谁,若是让他父皇知道了,他肯定又要挨骂。

      秦向枝今早回来时听公公说裴空逐昨天大晚上来找过自己,面上似乎还很不好看的样子,本来打算下早朝就去问问他的,现在看裴空逐这凶神恶煞的样子,他倒是有些不敢了。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身旁的公公也识趣地高声传达秦向枝的旨意。不管怎么样,他觉得还是赶紧退朝找裴空逐解释一下比较妥当。

      “臣有奏。”

      众人闻声看去,是刚提拔上来的工部右侍郎李静。

      李静,人如其名,平时只管做好他工部分内的工作,无论上朝也好,私下里也好,大到家国大事边疆战况、小到地方官员的任免,都很少看见他发声。

      裴空逐也是看他踏实本分,才向秦向枝举荐,将他提拔为右侍郎。

      如今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秦向枝不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看向裴空逐,他眼中也带着些不明所以。

      李静站出来,恭恭敬敬的跪下:“臣听闻昨日小裴将军去搜查了太师府,要搜查太师大人贪污的万两黄金,可最终却没能搜出个所以然来。小裴将军是奉命搜查,自是不必担责。可是这背后诋毁江大人,在陛下耳边吹风的奸诈小人却是不能不查。”

      此时又有另外一个官员站出来:“臣附议。如今边关不胜太平,身为文臣,不能上阵杀敌,故一心想要保前朝太平。可这等明晃晃地污蔑朝廷要员,蔑视国法的行为,若是不彻查到底,只会助长官员之间你争我斗、尔虞我诈之风,臣斗胆,请太子殿下彻查此人,严惩不待,以正官风。”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裴空逐向后看过去,朝中原本站着的那些官员,竟一时之间跪了大半。江迟暮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地,似乎他们在说的这件事情与他全然无关。

      裴空逐心中不禁有些许讶然,连自己亲自举荐提拔上来的官员都受江迟暮的牵制,更何况是其他人。看来这朝中的水远比自己想的要复杂,江迟暮的势力也比他预想的要更加难以对付。

      听这些臣子的说辞,江迟暮也许是看在自己昨天救了他义子的份上,并没有对自己发难。可是在背后弹劾他的那个人,他定然是不会放过的。

      大势所趋,秦向枝不得不下令彻查此事。

      古往今来,臣子们拿捏皇帝的办法就是集合众臣,以一种家国为先、大义凛然的姿态来逼迫皇帝接受他们的提议。这种办法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很好用。而且这种作风在江迟暮的发扬下,臣子驾驭得更是轻车熟路,屡试不爽。

      “行了,这下总没什么事儿了吧,退朝退朝。”秦向枝实在是坐不住了。

      众臣纷纷向太子行礼告退。裴空逐行过一礼后,站在原地没动。

      江迟暮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站在原地的裴空逐一眼,那眼神含着三分礼貌,七分威慑和赢者的傲气。

      江迟暮似乎是在告诉他,他很感激昨天的那份救命之恩,但是他若是不识相,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裴空逐盯着江迟暮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不常见的阴戾之色。

      ——于国于家,于父于友,他也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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