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江稚也

4、第四章 救世主

　　此时刚好是课间十分钟。

　　一群学生见丁老头怒气冲冲带着人来，意识大事不妙，立马往教室里钻，直到见丁老头在八班门口停下，从窗户望去，最后一排，一个正在写作业，另一个则是趴着呼呼大睡，那个后脑勺他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那个后脑勺就像那面白墙上的两个鞋印子笑话他：“无能。”

　　丁老头：“……”

　　正如宋远所言，只有江临能踹出这么有艺术的鞋印子。

　　“江临，出来！”

　　这一举动都吸引了不远处办公室的李昌平。

　　“还有另外几个，宋远，许靖，肖凯云，是不是还有人，都一个两个给我站出来排好。”

　　这次没有参与的许靖和肖凯云那可是真一脸无辜：“……”

　　一出来两个人一人抱丁老头的一只大腿，哭喊着：“冤枉啊，这次没我俩。”

　　“丁主任，下午好啊。”江临出来靠在墙上，一向没个站像，歪着身子。

　　“你中午是不是去抽烟了。”

　　“我不抽烟的。”

　　“那我今天中午看到的嫩绿是出了鬼吗？”

　　“……”江临反应过来，今天这身的确是太显眼了，“或许是撞衫了。”

　　“全校除了你，还能找出第二个不穿校服的？”丁老头思路很是清晰，“还有你们三个，准有份。”

　　沈池刚好从后门出来，就听到他同桌说了一句：“全校不穿校服的人多的是了，比如老师，还有您。”

　　“……”

　　老李来的正是时候，立马赶上前解围。

　　“丁主任，你咋来了，是不是我们班这几个兔崽子又闯什么祸了。”

　　丁老头摆了摆手：“李老师，你别来护犊子了，这几个臭小子抽烟被我抓到了。”

　　“老李，我们这次真没抽！”许靖和肖凯云真的可以哭死，中午哥几个去抽烟就没叫他们。

　　老李佛系老教师，护犊子是出了名的：“丁主任，你看他们身上没有烟味，而且江临的确是不抽烟的，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

　　此刻唯一抽烟的宋远默默闻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那一嗓子不是江临喊的还是谁，鞋印子还留在那个墙上，要不去核对一下。”

　　江临打了个哈欠：“主任，该上课了。”

　　丁齐气笑了，只好带着人回去了，死不承认他能有什么办法。

　　江临回到位置上，一条腿弯曲压着，另一条腿随意放在地上，身子一大半靠在墙上，软了骨头，目光不自觉地有移到旁边的人身上了。

　　沈池正在钻一套竞赛试卷，突然一只细长的手把题目遮住了，他抬眼望向旁边的人，对方正吊儿郎当歪着身子，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大概是很瘦的原因，圆领卫衣滑倒了锁骨下，嫩绿色衬得少年肤色白皙。

　　“有事？”

　　江临直接开门见山：“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一个好学生，跟我坐是不可能学进去的，所以你去申请换个位置。”

　　沈池嘴角难得勾了点弧度，他反问：“如果我不呢？”

　　“那你别想好好学习了。”

　　沈池抬手将少年的手挪开，一阵温热传到江临手背上，痒痒的，江临呼吸一紧，耳朵有点绯红，他听到沈池说：“那不一定，相反，我还可能会带着你学习。”

　　江临动了动刚刚被沈池碰过的手，不知道是不是感官出现了问题，他觉得沈池的声音好像可以压住他刚刚有点躁动的心，他眼尾下压，看不出什么表情：“你就这么确定？”

　　“我对自己有信心。”

　　江临也没理他了，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了，以前别人摸自己也没这个感觉啊，这个问题就一直绕在江临脑袋里，好奇怪的感觉。

　　一下课，趁着同桌去办公室的时间，江临就踹了一脚前桌，宋远狗腿似的回头，一脸讨好：“临哥，你有啥吩咐？”

　　“摸下我的手。”说完还把手伸出来。

　　宋远：“？”

　　宋远虽然一脸懵，但还是摸了一下。

　　江临眉头解不开。

　　感觉不一样。

　　越想越糊涂了，江临干脆不想了，对着宋远说：“转回去吧，没你事了。”

　　宋远：“……”

　　沈池之所以被称为学霸，还得是有些源头的。

　　一天李昌平在黑板上出了一道函数题，粉笔落下的灰尘飞扬在光线之中，窗外的银杏叶子也更加深绿了，夕阳被树缝裁成几片，其中一片就洒在江临的书桌上。

　　“这题可是前年的压轴高考题，今天拿过来给你们练练手，马上就六月份了，这届高考生一走，明年就轮到你们了……”老李话还没说完，就看最后一排的后脑勺，他忍无可忍地丢了半寸儿粉笔，熟练正中，“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觉，难道你真像丁主任说的，准备去刷厕所吗？”

　　江临眼睛还没张开，就又接着打个哈欠：“老李，别教训我了，其他同学还要听课呢。”

　　说得很有道理。

　　老李摇了摇头：“沈池，上来写下答案，想到几种写几种。”

　　是的，你见过这么变态的人吗？沈池一道难题可以想出至少两种解法，这十几天的单元测试无论哪科除了语文都差不多是满分，上课不听讲扫个题也能想出答案。

　　沈池齐刷刷写下三种解法占满了四块黑板，老李看着他从讲台上下来，简直眼里泛光，笑容就没停下过，还不停地点头：“这题解得很完美。”

　　不停按照沈池的思路讲，沈池的答案有时候还给了自己一点见解，老李讲起题来就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八班本来底子很差，能跟上的人也很少数，一些想学习的人也只好在下课的时候来问沈池，但是因为沈池这个人吧，给人的感觉就是，别靠近我，我不欢迎你，所以问题的总是八班原先数学底子不错的女生，叫唐果。

　　一下课唐果就抱着刚才那道函数题跑来问沈池：“沈同学，我这里有点不懂。”

　　少年的声音很是冷淡，但是思维极其活跃，讲题简洁明了，还能举一反三，一下子扯出几个知识点。

　　问完题的女孩红着脸回到位置上，把刚才学到的知识讲给了一些不敢问题的同学。

　　——

　　沈池一般是一个人回家，而江临是和宋远几个一起回家。

　　宋远从对面奶茶店取了奶茶，然后和王磊几个窝着一起打游戏，只有江临坐在靠窗的位置，戴着耳机，无聊透过窗台望着外面的世界。

　　昏黄的路灯，拥挤的人群，灯光闪烁的招牌，不断吆喝的路边摊，以及伴随火焰舞出来的人间烟火味，来来往往的学生里，走读的，住宿的也纷纷停在小贩面前，有三中的，还有职高蹲在校门口等人的一群社会青年，染着各种颜色，纹着不同纹身，还叼着不知名的烟……

　　沈池放学时被物理老师郭州叫到办公室去了，出校门有点晚，江临一眼就望到沈池从门口出来，然后穿过熙熙攘攘的马路，朝着自己家走去。

　　只见职高那群人里，一个瘦小的男人向一个高个子，长的比较壮的人说了句话，又朝沈池刚离去的方向指了指，约莫一分钟，一群人也朝那个方向走了。

　　江临当然认识那个高个子，长的很壮的人，是职高混混的头，皮肤比较黑，所以叫黑子。黑子长得比江临高，块头也很大，之前江临不会打架，没少挨过黑子的拳头。

　　江临数了数，大概十几个人，估计黑子是动真格的了，他不明白沈池哪里得罪了黑子，惹谁不好偏偏惹那个钉子头，他回头看了一下正在打游戏的几个兄弟，加起来也才几个，而且玩得很沉浸。

　　“他推我塔了，那个谁，李旭，快弄死他啊！”

　　“我也想啊，关键是对方这操作太骚了啊，哪有这种打法。”

　　江临：“……”

　　算了，叫这几个人说不定会脱后腿。

　　江临只好先跟他们打声招呼，谁知这把高端局，大家都玩得入迷，少了一个江临都不知道。

　　江临很熟悉这附近的地形，他没少和黑子打交道，比较清楚黑子的习性。

　　此时沈池要说没察觉倒是不可能，毕竟十几个人，那么大的动静。

　　沈池干脆回头，和黑子对上了。

　　“听说是你打了我的小弟啊？”

　　沈池直接承认：“嗯。”

　　黑子：“……”

　　这么高冷的吗？

　　“你别以为有江临护着我就不敢动你？跟你说个事，江临曾经也被我揍过一年，他当初是啥样子来着？”黑子转头问身旁的小弟们。

　　其中一个回答：“他可是个硬骨头，妈跟别人跑了，听我们说他妈啥的，恨不得弄死我们，那个乖乖样子还挺凶的，就像一条炸毛的狗。”

　　沈池眉头一皱，眼神很锋利，本身不近人情，他现在的表情估计没什么好脸色，少年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挥拳朝着黑子脸上招呼上去。

　　黑子也没料到这人爆发力很强。

　　“艹！愣着干嘛？给老子弄死他！”

　　其他人也纷纷加入混战，沈池身手敏捷，利用腿长的优势，几脚踹倒了几个人，由于对方人多，在不知中，沈池嘴角也被打了几拳，黑子就站在一旁看着，路过的人纷纷被这场面吓退了。

　　沈池虽然身手不错，但也寡不敌众，沈池喘着大气，七八个人围得水泄不通，不知道是谁暗暗下了一脚，一下子踹到沈池书包上，少年没有回头，沈池刘海没过眉，他直接拽下书包朝面前的人招呼过去，然后拉开一直穿的端正校服，解开两个扣，露出精致的锁骨，直接一脚踹到一旁人的肚子上。

　　后方居民楼的灯光透了出来，照在沈池优越鼻梁的中间，少年的眼睛隐在黑暗里，借助微弱的灯光也能看到他锋利的眼神。

　　沈池抬手擦了擦嘴角，时刻做好反击的防备。

　　一片混乱。

　　突然听到警笛声。

　　“哪个不怕死的报了警？”黑子惊道。

　　“都住手！”闪烁的警灯镇住在场的人。

　　沈池这才勉强喘口气，突然他听到身后的人一声惨叫，那个人瞬间扑倒在地，其他人纷纷回过神，立马化作惊弓之鸟在小巷散开。

　　逼仄的小巷闹哄哄的。

　　突然有人拽住沈池的手腕，沈池下意识想回身踹背后的人，眼底没有任何波澜，这时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趁现在快溜！”

　　江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然后拽着他跑出小巷。

　　巷风吹过少年的黑短袖，也灌进沈池的校服里，两个人很快就来到市中心。

　　沈池体力有点不支，呼吸比平时急促了一些。

　　江临弯腰，把手撑在膝盖上，喉咙有点像冒了烟，他回头望了眼：“黑子他们应该没追过来。”

　　还好江临提前报了警。

　　“你……”沈池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声音比平时哑了点，“你怎么在这。”

　　江临随便揉了把头发，心不在焉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总会看到深陷麻烦的你……”

　　“或许老子是你的救世主吧。”

　　少年说这话时意气风发，语气里尽是嚣张和不羁，就像冬日里的骄阳，耀眼得不想让人移开目光。

　　——

　　江临回到家，径直走向自己房间。

　　待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小型的医药箱。

　　“还好我爸不在家，他要是看到你这伤肯定要问怎么回事的。”江临一边说，一边拧开碘液。

　　沈池脸上挂了不少彩，尤其是嘴角都紫了，江临蹲在沈池面前，刚准备帮沈池上药，忽的闯进沈池眼里。

　　沈池的睫毛很长，就像蝴蝶的翅膀不停振动，江临心里那种急躁顿时又起来了。

　　“别动，”江临把沈池的脸摆正，虽然有点奇怪，但上个药也没啥吧，“你脸上的伤看不到，我给你擦擦，要是留疤了就对不起你这张脸。”

　　沈池喉结上下动了动，眼里一直盯着面前的少年，这个少年在半个小时前，嚣张地说：“或许老子是你的救世主。”

　　沈池只觉得伤口冰冰凉凉的，从他这个角度看江临，长相真的很乖，然后不知为何，想起了刚才黑子的话。

　　上完药后，江临熟练地收起医药箱，听到沈池问：“痛吗？”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我是问，那个时候，你痛吗？”沈池补充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江临估摸着应该是黑子又在人面前说他之前怎么被欺凌的事了，不在意道：“不记得了，反正都过去了。”

　　现在，他是那个没人敢欺凌的江临，连黑子也不敢动他。

　　沉默半晌，沈池突然说：“其实，我可以自己上药的。”

　　正在收棉签·习惯性替人上药的江医生：“……”

　　“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

　　江临礼貌性微笑，然后携带走医药箱狠狠关上了房门。

　　客厅一片漆黑，沈池坐在沙发上望着紧紧关闭的房门，鼻音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