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暮暮》不迟也

4、4.0 春风醉人心

　　蒲唐×石郭
　　石郭真骨科，蒲唐是竹马
　　本章石郭含量少
　　这章偏日常，蒲唐的糖在日常里

　　正文

　　后来有段时间，唐九洲过得有些消沉。好像坏情绪一旦冒泡，也誓不轻易罢休般，时不时便涌上他的心头，向他报告，这件事情还没有着落呢，你心里别想舒坦。
　　三月过半，春雨绵绵。北城提前进入汛期，接连不断的降雨开始不知疲倦地浇灌整座城市。阴雨寡照，没有阳光的日子，似乎更容易让人一蹶不振，湿漉漉的愁绪笼罩在少年心间，就这样，一直到三月末，附中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艺术节。
　　按照往年惯例，除了高三，每个抽中表演的班级都要出一个表演节目。和四班老早决定好表演话剧不同，三班这边，班长每天苦兮兮地求爷爷，求奶奶，鼓动同学勇敢报名，上台“卖艺”，为班争光。可一圈下来，答应上台的同学几乎没有，无奈第二天，班长顶着一张苦瓜脸又找到了石凯。
　　邵明明坐在一旁，吐槽他是找新同学开刀，一个大写的不仁义。
　　“没办法呀，只有石凯说过他喜欢唱歌！”
　　班长委屈巴拉地小声嚷嚷，以表示他也一百个不愿意接下班主任下令给他的工作。
　　“不过，石凯你放心！我都想好了，我觉得我们班安排个大合唱节目就行，领唱让音乐老师来挑选，你也来参加选拔吧，我今天再磨磨，找两个同学，实在不行，我就得自己上了，唉，反正选拔是挨个挨个去办公室里唱歌，谁唱得不行，大家都不知道呀！”
　　班长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凯，生怕一个不小心，救命稻草就“嗖”地一下，从手中飞走了。
　　“也不是不行……”
　　石凯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也许是看在班长一脸丧家犬的模样上，终是勉勉强强答应了下来。
　　“但我没合唱团的经验，就像平时那么唱……？”
　　“那没事，有音乐老师在呢，她会指导我们的。”
　　第一个人选敲定后，班长松了一口气，临走时，还不忘拉起石凯双手，顶着一张含泪的苦瓜脸，对他说：“感谢石凯同志对我班艺术节做出的贡献，滴水之恩，我定当涌泉相报！”
　　“……我觉得你就是想着下次艺术节也先找我是吧！”
　　石凯当机立断抽出双手，惊恐地揭发了班长的诡计，邵明明在一旁笑着附和，手里还拿着一包不知从哪位同学那搜刮来的爆米花，边吃边帮着石凯怼人。班长嬉皮笑脸地冲他俩笑了笑，然后，一个转身光速逃离现场。

　　“所以最后你选拔通过，当上领唱了？”
　　周六下午，郭文韬在溜进石凯房间，翻找练习册时，忽然想起此前少年正因为艺术节的事一脸愁绪，便随口一问。
　　“嗯，选上了。”
　　“大节日呀，那我等着看你的精彩表现。”
　　“太糗了！结果还要独唱几句，我以为就只是班级大合唱……”石凯背对着他，正趴在桌上写作业，“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音乐老师的好建议。”
　　郭文韬忍不住笑了笑，说：“三个领唱，独唱的歌词肯定不多吧，你心一横，豁出去算了，早唱早结束。”
　　“那你会认真听吗？”石凯回过头问。
　　“嗯，当然。”郭文韬想都没想，便笃定给出答案。
　　没料，少年听完神情一愣。
　　心情似乎更加复杂了。
　　「他怎么了……」
　　郭文韬心里顿时涌现出几分疑惑，但石凯已经回过身，没有再作答。
　　说起来，他昨天晚上还听见石凯又在房间里唱歌呢。
　　不是唱得挺好的吗？
　　他还以为，他自己知道。
　　……
　　所以，现在是在怯场吗？
　　郭文韬心想，石凯对自己的歌唱水平是不是有误解？

　　相比起石凯被任命自己擅长领域的好运气，隔壁班唐九洲就没那么幸运了，班干部集体抽签，他随手拿起桌上的纸团，竟然一举就抽中编剧这个工作。
　　少年看着手里的白纸黑字，瞬间觉得世界暗无天日。
　　在那之前，唐九洲其实已经想好了，如果是抽中上台表演——在没打开纸团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一定会抽中这个工作——他敢说桌上这堆纸团里，至少有一半是负责演戏的，而他这个人吧，刚好从小就不怕上台，演棵树不是问题，在台上扮小配角站四十几分钟也可以，他恐怕是班里这群干部中最完美的群演角色候选。
　　然而，命运这次偏要为难他，仿佛上帝之手特地把他从群演堆里拎了出来，摘掉他的面具，重新为他安排了新的通关任务。
　　于是，从这一秒算起，四班艺术节的第一关，都指着他的故事开始了。
　　“那我们就等你的故事了，九洲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来问问我们，毕竟大家是一个集体嘛！”抽签结束后，班长朝他促狭地笑了笑，又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付以重任。
　　“是有困难呀。”
　　唐九洲扬起嘴角，笑得人畜无害：“班长，我想换个任务。”
　　“啊……这…不行。”
　　班长当场就浇灭了他心里尚存的希望小火苗。随后哭着对他说：“你就认了吧，我还抽中当导演呢！！”
　　于是，唐九洲人生第一次辞职以失败告终。

　　距离附中最近的一家书店，开在香堂附近。唐九洲趁周末约了曹恩齐到书店找故事参考，本来他是想约蒲熠星出来放松放松的，但想起高三最近在准备模拟考，对方这两天一直活在各种押题和密卷里，最后还是决定不打扰他。
　　“你觉得我写什么故事好呢？”
　　前天，他在睡觉前打电话给蒲熠星，问了问他的想法。
　　“写一个破案的故事？”
　　“哎哟，阿蒲饶了我吧，你觉得我像写得出悬疑故事的人吗？再说，我就一周的时间。”
　　唐九洲握着电话，叫苦连天。蒲熠星在电话另一头不自觉扬起嘴角——怎么会有人像他这样，每次抱怨的声音听起来都跟撒娇似的。
　　“那实在不行，你就改编一个故事呗，应该比原创快多了吧。”
　　“什么故事？改……知名度高的？”
　　“知名度高的？”
　　“嗯……”少年顿了顿，继续说到：“改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应该更容易让观众笑出来。”
　　“我们小唐这么聪明，还会考虑观众的需求呢？”蒲熠星听到这里，突然觉得有点讶异。
　　小心思被发现，唐九洲略带一点害羞的笑声从电话另一头传来：“作为编剧，肯定自然会考虑到啊。今天班会大家集思广益了一下，也有人给出改编这个建议。”
　　“那有方向啦？”
　　“没有，所以特地打电话给你。”
　　蒲熠星笑了笑，问他：“童话怎么样？几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在情节上都比较单纯，应该都比较好改。”
　　“好像不错…”顺着对方的回答，少年在脑海里大致回想了一下小时候看过的几个故事，思考了一会，默默嘀咕道：“白雪公主…不吃毒苹果的话，要怎么死掉？”
　　“写密卷吧，疯狂地写，最后因理科大题解不出，哭死的。”
　　“巫婆就是高考本人？”
　　“可以。”
　　“那最后白雪公主怎么在水晶棺材里复活，国王还是新皇后下了新政策，放弃让白雪公主参考高考的念头？”
　　“我觉得可以，旧瓶装新酒，你一定会一举成名。”蒲熠星肆无忌惮的笑声传入唐九洲耳中。
　　“什么呀？我就知道你在整我！高考前夕整这么一出太魔鬼了……我要是一举成名一定是因为被全校通报批评！”
　　少年握着电话，愤愤不平地说。在互联网刚发展不久的年代，还没开始流行“魔改”这个词，不然蒲熠星这个改编一定能焊上这个标签。
　　“要不周末陪你去书店找找参考吧，其实我也没有正经做过编剧。”
　　笑过之后，少年这才在电话里认真向他提议，方法可谓朴实无华，不过唐九洲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
　　于是，他很快就答应了。
　　但过了一会，他又说：“阿蒲，周末我约同学去就行了，你不用陪我了。”
　　“怎么了？还生气呢？”
　　“没有，你不是在复习吗？高三时间也不充裕，我不打扰你啦，等艺术节那天有时间，来看看就行吧。”
　　诡异的客气，说的时机和语气简直自然又融洽。
　　话音刚落，唐九洲自己都想笑。真是莫名其妙的收尾，完全不像平时的他俩。
　　难道他潜意识里在为话剧紧张？
　　但，显然蒲熠星没有这么想。
　　没过多久，少年那怪里怪气，像刻意掐着嗓子说话的声音便从电话那头传来：“好的，唐编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果然也觉得这种突如其来的正经很奇怪吧，唐九洲旋即笑出声。
　　“什么鬼？”
　　“你才是，正儿八经的，什么鬼。”
　　“咳咳……”
　　唐九洲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蒲熠星知道对方此刻肯定憋着笑。随即，他便听到少年在电话那头附和地回答：“既然要事已商榷完毕，那还不速速给朕退下。”
　　蒲熠星在电话这头，轻轻一笑。
　　“嗯，那我挂了，你先睡。”
　　“你还在复习吗？”
　　“嗯，我再看一会。”
　　“好，你早点睡呀。”
　　“那晚安。”
　　“晚安。”
　　夜幕沉沉，春风穿过没关紧的旧窗户微微吹入房间，蒲熠星刚才小打小闹的声音已经恢复回往常声线，一字一句，传入耳中，都是他熟悉的低沉柔和。
　　唐九洲握着电话躺在床上，耳朵贴近听筒，没有了白天各路声音干扰的夜晚，房间里，空气里寂静得只回荡他们的声音，连同那些细微的笑声和温柔也一并清晰，最后，和对方道晚安时，他心里竟漫出一丝丝甜蜜来。
　　不久前，楼道里的那场对话，那时候深刻流过心底的悲伤，像被今晚这通电话稍稍抚平。
　　少年心事，一时花开，一时雨落。
　　唐九洲此刻心里漫延开一场隐秘的快乐。但这一切无人知晓，只有悄悄涌入的春风知道。

　　“挑哪本呢？”
　　书店里，曹恩齐站在童话故事的书架前犹豫不决。一旁的唐九洲突然想起蒲熠星前两天的回答，偷偷笑了笑。
　　然后，随手抽出书架上两本故事，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之后，问道：“《灰姑娘》和《睡美人》挑一个？”
　　“《睡美人》……要不就不要了吧？万一主演是抽到男女搭配，让他们当众表演“吻醒”也不好意思，不演的话，观众席说不定还起哄呢。”
　　“嗯……也是。”
　　“还有……”曹恩齐顿了顿，侧脸看向他，说：“如果是俩男生，那就更恐怖了！现在还没抽签决定角色呢，有风险，爸爸和儿子不能搞吻戏！”
　　少年最后这段非常彰显班级男同学关系的建议，说得一脸义正严辞，唐九洲差点没在书架前笑撅过去。
　　所以，最后的最后，他们决定参考《灰姑娘》的故事。
　　“这个故事大家都挺熟，要背词应该也比较容易。”
　　“嗯，那就决定是它啦。”
　　付完钱，俩人走出书店。春风拂面，人潮拥挤，附中附近这条街向来热闹，街道略微狭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从香堂散发出的香薰味。虽然其实，今天的香客并没有很多，街道上大部分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旅客和路人都是为那些号称拥有百年历史的美食餐馆而来。
　　“烧香许愿这种事应该都不灵吧？”
　　“嗯，但我想有些人其实只是把它当作信仰，心里倒也不一定觉得佛祖能帮他们实现什么。”唐九洲回答道。
　　“如果《灰姑娘》是中国神话故事的话，那公主大概不会向什么榛树许愿吧，说不定是在房间里拜佛祈祷，像那些香客那样，双手合十，央求佛祖送她新裙子和南瓜车。”
　　曹恩齐笑着，就这么随口一说。但下一秒却被唐九洲激动地抓住手臂。
　　“这方向不错！”少年兴奋地说。
　　“你要按这个改啊？”
　　“不是挺好的嘛，这叫文化共鸣，观众一定不排斥。”
　　“那……能不能给我内定个角色，我要演佛祖！”
　　“小曹同学，你心不诚啊，当佛怎么能内定呢？”
　　“不就想说按抽签呗！”
　　“这叫看命，看香堂佛祖愿不愿意把他的衣钵暂时脱下来，借给你穿穿。”
　　唐九洲煞有介事地胡说八道，脑门上方方正正着机灵鬼三个大字。曹恩齐一时间找不到话语反驳，只好顺着他的脑回路，忍笑附和地回答，好，好。就差一句“先谢谢佛祖”了。

　　一阵打闹过后，俩人拐进一家餐馆，准备吃午饭。等餐间隙，曹恩齐闲来没事，又围着佛祖聊了起来。
　　“诶，你说如果有一天真去许愿了，你许什么愿？”
　　“你呢？”唐九洲反问。
　　“我不信佛。”
　　少年秒答，唐九洲有一刻觉得真不该让曹恩齐抽签选中佛祖这个角色。
　　“我也不信。”
　　“恋爱运也不信？”对方语气自然地问，又朝他促狭地笑了笑。
　　“拜了也没用。”这回换他秒答。
　　“事在人为。”唐九洲继续说着，只是脸上隐隐浮现藏不住的惆怅。
　　如果只要心诚祈祷就能实现心愿，那世间可以减少多少伤心事呢。
　　“他既然没有答应追求者，说明你有机会呀。”
　　“细想好像也不是这么个说法。”
　　“是吗？我倒觉得你俩还是有可能的。”
　　“是吗？”
　　闲聊了一会，店里的阿姨便端着两份热气腾腾的炒面走了过来，曹恩齐贴心递上干净的竹筷子给唐九洲，对他说：“反正啊，你俩一直在一起呢，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慢慢磨蹭，先吃饭吧！”
　　“嗯，先吃饭。”
　　吃完饭，还要回家改剧本。
　　任务繁重，少年吃下一口炒面，心想，还是决定先把蒲熠星的事放到一边，首先把艺术节的工作完成了再说。

　　返程时，他们又路过了香堂。
　　午后的香客和早上的数量相比，似乎少了不少，走在漫街的香薰味中，唐九洲忽然就想起曹恩齐中午在餐馆和他聊起的话题。
　　其实，他撒了一个小谎。
　　不过不是信不信佛的问题，他固然是不相信的，一个多小时前回答他的那些内容没有一句是假话。
　　只是他藏起了一个秘密。他没有告诉曹恩齐，其实从以前到现在，在路过附中这个香堂门口时，他也曾偷偷许愿。
　　不及每次，只是有时，姑且把它当作一种恋爱的仪式。
　　他那些大大小小的心愿，也几乎都是关于蒲熠星，或比赛，或游戏，或是他希望的。
　　这是一件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唐九洲有时也会担心，大声宣扬的话，是不是真的会让一切祈祷通通失灵。但是过后，他又会在心里自嘲自己这份莫名其妙的迷信。
　　那为什么还会继续，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也许是因为，祈祷的那一刻，少年确切感受到从心里漫延出的，真实而微小的快乐。
　　每一次，都像是在诚实地告诉他——唐九洲，你真的，真的很喜欢蒲熠星。
　　那怎么会希望他不好，不快乐呢？
　　少年怀抱着今天新买的书，在心里对自己傻里傻气的仪式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原来他已经慢慢学会并习惯用这种隐忍的方式代替宣之于口。
　　聊以慰藉。
　　但总比无处可说来得好啊。
　　堂内烟线飘渺，香气氤氲。
　　他和曹恩齐嬉笑打闹着，路过，继续前行。
　　然后这一次，他悄悄在心里对自己说——
　　那就祝，蒲熠星高考顺利，最后如愿考上A大吧。
　　星星会拥有属于他的一片苍穹。
　　他希望，他所有的努力，最后都能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