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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深究 ...

  •   榻上人秀眉微皱,脸颊白皙得有些发透,他为她上药时,她的手心缩了缩,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他怕自己弄疼她,忙抬头示意了一旁的翟媪一眼,让她来上药包扎,自己则搓热了手掌,俯下身去,将发热的手心伸进寝被,覆在了她的小腹上。

      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似是终于安睡过去,他才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出正殿。

      询问了她身边的老媪,才知道是小五惹了她生气,那个小没良心的还从背后推了她一下,这才让她摔倒的。

      “是你把这些东西给五公主的?”文帝睥睨了一眼跪在台阶下的宫婢,语气冰冷而威严。

      见那被问话的宫婢颤着身子不敢说话,他倒也不急,双手叉在腰间,抬眸朝小五的偏殿方向望了一眼,继续问:“是谁指使你的?”

      那人急忙否认:“没……没有。”

      “那便是你自己的主意?”文帝撇撇嘴,抬手摸了摸鼻翼。

      “不……不是……是五皇子、对,五皇子教五公主的!”

      见那匍匐在地的人还在狡辩,文帝指了指曹成身边的黄常侍,“你去把五皇子带过来。”

      徐领事刚要松一口气,却听文帝冷哼一声,转身眼神示意曹成,“带人去她的屋子里看看。”

      待曹成领了人去搜查,侧身立于台阶上的上位者伸着修长的手指攀上额角,仿似漫不经心地轻点了点额头,“五皇子刚满十一岁,五公主未足十岁……你倒是会推脱!”

      他的声音本如古井无波,却在末句突然语气一重,大概是顾念着在内寝好不容易睡过去的皇后,又及时收住了声,只是面上的怒色足以让所有宫人胆颤。

      十一岁的五皇子刚迈进长秋宫,就听见自己的父皇一声训斥,吓得立马跪地,“父……皇……儿臣……”

      文帝把小五玩弄的工具扔到他面前,“这些、可是你教给你五皇妹的。”

      五皇子瞧着地上那些玩具,颤着声音说了声“是”。

      “你倒是老实!”文帝冷哼一声,忽而眸色更冷:“你的这些东西都是谁给你的?!”

      五皇子垂着脑袋,又气馁又害怕,“儿臣自己做的……”

      文帝扶首,他当然不会信小小十一岁的孩童能想出这些东西来,即使确实是他做出来的,也定是有人故意让他看到、学到的。看来这幕后之人就是要利用五皇子,再祸害五公主,看似是他的两个孩子自己变坏,可实际却有人别有用心。

      “陛下饶命,确实是五皇子教了五公主,五公主吩咐奴婢去采买的!”那徐领事见事有转机,又求起饶来,“奴婢不敢私自做主啊”

      恰在此时曹成捧着一个布枕回来,枕头的外布已经被划破,文帝定睛一看,里头俨然藏着一小锭金子,不犹面色更冷,剑眉一横,“你不敢,朕看你胆子大的很!”

      “陛下饶命!”

      那人依旧只顾求饶,未说幕后之人,看来是另有把柄在人手里。下旨打了这个徐领事三十板,关押起来,将长秋宫所有宫人的居所都检查了遍,所幸未发现别的可疑。

      又把五皇子拎到了五公主寝殿门口,两个孩子各自手心打十戒尺,禁足一个月。

      五皇子是先挨打的,因为被堵着嘴,疼的满头大汗,小五看得手心冒汗,轮到她的时候哭着求饶:“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父皇放过儿臣吧……”

      “错在哪了?”文帝抬着头不去看她。

      小五怯生生地回答:“不该不听母后的话,不该玩这些玩具欺负人。”见自己父皇仍旧不为所动,只能瘪着嘴搬出了自己的母后:“母后还要让儿臣抄《礼运大同篇》呢,父皇,能不能……别打儿臣了……”

      文帝低头瞧了女儿一眼,见她仰着与神谙几分相似的面容,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差点就心软了,转念又想起上一世这个女儿长大后视人命如草芥,将神谙气得心悸,瞬间又心硬起来,“你还好意思提你的母后,你把她推倒,害你母后磕伤了手,朕看打你几下都是轻的!”

      小五“哇”的哭起来:“儿臣不是故意的……”喊着就要跑去正殿找自己母后。

      文帝示意宫人将她拦下,也堵上了嘴,“既然你母后还要你抄典籍,那就打你的左手。”正好神谙受伤出血的也是左手!

      等事情终了,文帝暗自吩咐了曹成去查徐领事的底细,才回了长秋宫的正殿。

      *

      宣神谙一觉睡醒已是日暮时分,腹间的胀痛已渐渐缓和。

      临睡前身体实在不适,那个她决定放下的冤家又深情款款地守在榻边,惹得她本想冷淡的心又泛起几分愧疚与不安,故而索性不去想小五之事、阖着眸子睡了过去。

      此刻清醒过来,才去回忆上一世的徐领事,她倒真未发现此人有何异常,而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也不记得发生过这样的事。

      那么问题又出在了哪里?

      这事牵扯了小五和徐美人的五皇子,但绝没有表面看来这样简单,她知道带头的徐领事是决不能再留,这宫里还有多少双眼睛和手、她可能也要找机会好好清理清理。

      还有小五,这一世她已特意留心了这个孩子,也花了更多的时间陪她,可自己的确无法每时每刻都守在她的身边,看来必须得给小五找一个可靠、可信的人了,哪怕是个孩子!

      她记得少商跟她提过小时候被大母和恶毒的二叔母扔去乡下庄子上自生自灭的事,她说寒冬腊月的时日,甚至有时还是靠附近山头寺庙里的香火过活。

      山上的寺庙、又是靠近乡野村庄的……

      景宁寺?

      或许得找个机会出宫一趟……

      她思索得入神,直过了许久才听到屏风外的动静,循声侧过脸,透过绣着高山流水的屏风望过去,正是那重生以来几次颤动她决心的帝王。

      他正坐在外间离她稍远些的案几边,似是看着她常看的书籍,坐姿却有几分随意,她见他一手握着书卷、另一手松松握着半个拳抵在脑门上,侧着半个身子朝向她这一侧。

      她正想着该不该唤他,那人倒恰巧从书卷中抬起了眸子望了过来,在对上她的双眸时面上一喜,立即放下书卷起身走近。

      “醒啦?”他自然地在她的榻边坐下,手掌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小腹,“还疼吗?”

      宣神谙冲他挽了挽嘴角,摇了摇头。

      见她作势要起来,他立马便扶了过去,安置好隐囊,又将手臂自她的后腰绕到她的前腹,让她靠近自己怀里,“止疼的药熬好了一直在温着,朕去让人端进来。”

      她知他留至此时,定然已将今日之事大致过问了,想来他也不会插手长秋宫的内务,左右不过是问责几句照顾她不周的话,转瞬又想起上一世他对幼时小五的溺爱,想必那丫头求饶两句他便会作罢,于是动了动胳膊朝床榻内侧倾了倾身子,“陛下,妾罚了小五抄书,想去看看她抄的如何了。”

      文帝打了女儿之后就回了正殿,其实心里也有些担忧,虽然示意了宫人打手心时小力些,可那小小孩童眼角发红的模样还是映进了他的脑海,“好,那药啊也不见得多有效,朕让孙医官想了些温补的食材,以后让你宫里的小厨房给你进进补。”他说着替她掀开寝被,扶着她下了榻,“不过神谙以后可不能再贪凉了,不然疼成这样朕可心疼。”

      他的手掌贴在她的后腰侧,掌心的热度正好抚慰了她腰间的酸涩和不适,她本是有些贪婪地依在他身侧,习惯性地闻着他身上的阵阵龙涎香,差点便忘了、她是该将他放下的……

      如何还能贪恋他给的温暖呢?

      好在他无意间提起“贪凉”二字,仿似那平静的海面迎来了一卷急浪,湍急地拍在了礁石上,心口蓦地湿润,连带着眼角也泛起了酸涩。

      状似不经意地动了动身子,离那让她舒适的手掌远了几分,在那手掌再次贴上来之际,她借机撤出了他的身侧,低垂着眸子颔首向他福了福,“妾记下了。”

      她的声音明明清淡如常,在此时却犹如冬日里的凛冽的疾风,霎时间击向他的心口,让他整个身子僵了僵,一时顿在了原地。

      宣神谙不是没发现他的异常,知道自己又让他伤了心,重生以来,他对她的好,她当然能感觉到,只是她不敢要罢了……

      如今见他因着自己的冷淡而伤神的模样,心口蓦地一酸,犹豫着打算放缓了步子回身等他,却在回过头时见他那原本伸着的手臂已摸上了鼻梁,一边说着“这入了秋怎么还是那么容易困”一边朝着小五偏殿的方向大步迈过了她的身侧。

      不知为何,他的故作轻松反是让她心头的酸涩更甚。

      秋日的夕阳带着几分眷恋,落在长秋宫的宫殿上方,因着身体不适,她走不得太快,索性搀上了一旁跟了过来的翟媪的手,慢慢地踱过去。

      她那前面的帝王倒是刚大步走过了她身前,便又慢了下来,也不知是在等她还是在想什么……

      从正殿到小五的偏殿其实算不得远,可许是太静了吧,她只觉得走了许久。

      前一世止于相敬如宾的情愫,在这一世却好似变了,他依旧敬她、却不再客气如宾,他依旧志得意满、却也会为了她的冷淡而失落……

      不该是这样的……

      晚霞攀过宫墙,一点点落在眼前,她看着他的背影,在光彩的晚霞里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仿似他的心、越来越看不清……

      “小五那个小没良心的,也不知这世上谁最疼她,竟下得去手推她母后。”

      低哑却又磁性的声音划破静默的空气,她心头一颤,循声抬头时正对上他回头挽起的嘴角,“神谙等等可不能心疼她。”

      她原还不知他是何意,直到进了小五的寝殿见到了那被打得通红的左手才明白过来。

      跪坐在案几前的小丫头朝着他瘪了瘪嘴,见到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她时,瘪着的小嘴突然哭出了声,从案几边爬了起来跑到了她腿边,“母后!”

      宣神谙本还在生气,见到梨花带雨的小丫头心头一软,刚想俯身替她擦擦眼泪,却听一旁的人故作严厉的开了口,“哭什么?你母后让你罚抄的典籍抄完了没有!”

      “母后,儿臣手疼……”小丫头委屈巴巴地举着通红的左手给她看。

      那人继续扮他的严父,“打了你左手碍着你抄书了吗?你母后也不会心疼你的。”他说着走近几步拉过了她的手,带着她去一旁的案几边坐下,去检查女儿抄写的作业。

      看着女儿抄的歪来扭曲的字宣神谙一阵无奈,看着懒着身子跪在他俩身前的小五,叹了口气,“让你抄这篇文章,是要你去理解里面大同的思想,为人有爱,你可知有些孩童因着家境贫寒、或是父母征战沙场照顾不到,连个读书的机会都没有……你却整日如此倦怠、不思进取……”她挑了几张看得过去的放在一边,“今日念在你的手受了伤,便就这五遍吧,明日得好好再抄五遍交给予。”

      文帝在听到她说“父母征战沙场照顾不周”一怔,他一下子想到了程少商,还跟着点了点头,蓦地又觉得不对,侧眸去觑她,他总觉得她变了,变得更像后来的她、面对他时疏远而决绝,面对程少商时却又温柔细心……

      棱骨分明的手指落在案几上轻敲了两下,“你母后说的对,你可知近日陇西又起乱,多少跟你一般大的孩童的父母又上了战场。”

      小五木讷地呆在一旁,文帝自然也没理,他这话本来也不是说给女儿听的,他抬着右手撑着下巴,拇指贴着下颚漫不经心地摸着自己的短须,余光却尽数落在身边人的身上。

      他只见她眉心一动,眼中似是又温柔几分,软软的唇轻启,“陇西又起乱了吗?”她问,话音落下,她的目光也转到了他的身上。

      文帝无奈地点了点头,“前面赤眉和陇西刚刚平静下来,还打算让程将军一家歇歇,回家与家人团聚,前几日陇西又动了乱,朝内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也只能再派他去了……”

      她在听到“程将军”时俨然一滞,文秀敲着桌面的手指顿了顿,心中的答案仿似呼之欲出,却不想她却道:“陛下的江山初定,有些动乱也属正常,妾听闻宫外不远处有座寺院求愿甚是灵验,妾想出宫一趟,去为陛下祈福,为天下安定祈福。”

      文秀眉头微微一蹙,又觉自己刚才的猜想未必正确,她或许只是听他提起战乱故而心中担忧?

      “儿臣也想出宫玩!”

      两个互相盘算着的人都未反应,倒是小五喊出了声。

      宣神谙眉头皱皱,此去宫外也未必就能找到少商,带着小五多有不便,“母后出宫不是去玩的。”

      拒绝的话语还没完全说完,身旁人却拍了拍她的手背,忽而又扮起了慈父,“就带她去吧,也让她学学神谙心怀天下的善良慈爱。”

      小五一下便忘了刚才的“仇”,满脸笑意地冲他福了福身子,“谢父皇!”

      *

      送走文帝时已是入夜时分,宣神谙将其他人都遣出了正殿,只留下翟媪询问今日之事,还想着明日要好好查查长秋宫内的其他宫人。

      却不想翟媪却道今日圣上已惩处了徐领事,不仅打了她板子关押起来,还已将长秋宫的宫人都查了遍。

      她听得一怔,他竟未同上一世般息事宁人,他竟已将她要做的事均做了,还比她还要周全几分。

      她彼时身体不适,虽知定是有人在长秋宫做了手脚,却也并不想过多纠缠,她在这个位置上,必然是有人想针对的。她今生也只是想教好自己的儿女们,便也不想惹出没必要的事端,想着将徐领事逐出宫去,断了他们的路这事便也就过去了,再将其他宫人清查一遍,让这宫中干净几分便可作罢了。

      谁想、她想到的,他都做了;

      她懒得深究的,他也替她深究了。

      翟媪带着笑意跟她回忆白日里的情形,“圣上打五皇子和咱们五公主的时候,都让人堵上了嘴,两个小娃娃呀,哭都哭不出声,看着是真的可怜……”

      是啊,他在长秋宫里教训的两个孩子,她却一点都未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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