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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这几日,唐国公府的下人之间,流传着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府里的大小姐昏睡了整整三昼夜,醒来之后性情大变,简直就像……简直就像被什么不明来路的东西附身了一样。
      “你们昨天下午听没听到?大小姐的房里一直传来诡异的琴声,听得人头皮发麻!谁都知道,小姐最精通音律的,那么难听的乐声总不会是她弹的……”丫鬟甲说。
      丫鬟乙接茬道:“谁说不是呢?晚饭时,我亲眼看见咱们大小姐一口气吃下了,三四……五,不对不对,是足足吃下了六碟糕点!还外加两碗米饭,可对鱼、肉这些荤菜却是一筷子都不碰。”
      丫鬟丙不屑:“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咱们小姐本就念经礼佛,吃素也是正常。何况小姐睡了整整三天呢,大醒了之后难免会格外肚子饿!”
      丫鬟丁却压低了声音道:“小姐醒来后,确实有点怪!前天夜里我去给小姐送热茶,推开门就看见小姐坐在镜前,灯也不点,等她回过头来我映着月光一看。你们猜怎么着?小姐插了满头各式各样的花钗和簪子,几乎是把妆奁里的所有首饰都用上了,坠得一个头两个大,嘴上还涂了厚厚一层胭脂,浓妆艳抹,吓得我茶盏都打翻了!”
      众侍女于是又笑她:“打翻茶盏就打翻呗,少为自己手脚不麻利找借口了!”
      忽然,身后传来了两声轻咳,侍女们慌忙站起身,理好裙子,低头唤了声“雪柳姐姐”,不敢再多嚼舌根了。
      “活都干完了吗?就在这里聚堆?”雪柳板着脸,冲她们教训道,“大小姐的事情也是你们能议论的?不知道老爷夫人这两天听不得这些话吗?再有让我听见的,一个两个都逐出府去!”
      侍女们七嘴八舌地应着“不敢了”,随即向四处散开,转眼廊下就只剩下雪柳一人。
      她叹了口气,向小姐房间走去,心里嘀咕着:小姐最近奇不奇怪,难道我不知道吗?我又向谁说去?
      她估摸着,小姐多半是那天被气昏头,受了点刺激,这会儿醒来才性格变了个样。她家小姐可怜,自己待会说话可得顺着小姐来,别再给她添堵了。
      她垂头丧气地端着一碟杏酪糕,正要推门走进小姐房里,给她送点夜宵,抬手却发现门推不动,再一看竟是从里面被闩起来了。
      她猛地联想到小姐前些日子的遭遇,和这几天的奇特行径,心中警铃大作,生怕小姐是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忙运足了力气,将门板拍得震响,大喊道:
      “小姐,您开门啊!快开开门,别让奴婢担心!求求您了!”

      笃笃来到唐府的第二天,学会了闩门。
      因为她发现姓唐的这家人都非常不讲究,以往她住在云台山时,连最小的师孙都知道进别人房间之前要敲敲门,师父说这是做人最基本的礼貌。
      可来到唐家之后,她却陆续遇到了夺门而入抱着自己痛哭两个时辰的娘,鬓发斑白,在自己房前徘徊十几趟却不进来的爹,昨晚竟又出现了位一边朝着她捂嘴大叫,一边将茶盏摔得粉碎的陌生丫鬟……
      有什么可叫的?她不过就是看着妆奁中那些花花绿绿的花钗脂粉,心里喜欢,就挨个戴上擦上试试嘛。按道理说,这本就是她这具肉身的所有物,但被那个丫鬟这么一叫,她反倒有点心虚了,三两下将钗环都拔下来塞回盒子里,装作自己没有动过的样子。
      说起来唐小姐的闺房里,好东西还真是多,不仅有横着弹、竖着吹、抱着奏的各种乐器,还有满墙的书,满柜的衣裙,随便挑出哪一套都够她美上半天的。
      虽说她习了术法,给自己变上一套新衣也就是眨眼的事,但变幻之术也得先有个想象,那些裙子繁复的金银丝走线和让人眼花缭乱的刺绣她都是第一次见,在这之前,她还只当只有天上的仙女能穿这样的衣裳呢。
      当然,这屋里笃笃最喜欢的,还要数那面大得不得了的铜镜,只因铜镜里能映出她如今这个壳子的花容月貌。
      黄铜贵重,制这么大一面镜子更是难上加难,以往她只在山巅师父修行的静室内见过一面人高的镜子,每次洗完澡,就会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去山顶上照,但无一例外都会被师父赶出去。
      “这镜子是法器,照世人夙命用的,不是给你臭美的,你知不知道,小妖照了会折寿!”
      可她跑得快,师父伸手抓不到她,她就跑到积玉山最清澈的小潭边去,照着晃荡潭水映出的倒影给自己编辫子,每次都编得歪歪扭扭。
      现在好啦!她自己独占这么大一面镜子,镜中清晰得连每根头发丝都看得清,她反反复复四面八方地照,终于再次印证了,唐小姐是真俊。
      这大小姐醒了比睡着还好看,大眼睛,笑起来时嘴角有一对小梨涡,双眼皮的褶皱都比寻常人更会长些。
      她趴在镜前,枕着自己的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觑着镜子里的自己,甜蜜地想:李陵延,你就算是铁石心肠,也得被本姑娘给迷死啦!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连串的敲门声和雪柳的大喊,那叫喊的急迫程度,就跟上茅厕赶不及了似的。
      “来了来了。”她起身提着裙子,走过去给雪柳开了门,“什么事这么着急?”
      雪柳站在门前,呆呆地望着她,气喘如牛,而后又感动万分道:“太好了,小姐你没事!”
      “我会有什么事?”笃笃莫名其妙,伸手接过那一碟杏酪糕,走到桌旁大嚼起来。
      雪柳送完了东西,就悄咪咪地转身欲走,却在碰到门的那一瞬被她在身后叫住。
      “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笃笃拍拍身旁的凳子,邀她坐下细说。
      雪柳满脸为难,关紧了门,而后凑到她身边小声问:“小姐,您真的要去夜会三皇子啊?”
      笃笃有点不解,说过好几次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再问?可一看雪柳瞧她那眼神,她觉得自己也猜出来了个大概——这小侍女怕不是将她当成了俗世中那种花言巧语之流,遂再度诚恳保证:“当然是真的,我从来不骗人。”
      雪柳两边嘴角一撇,五官霎时皱成了一团,心情别提有多凄风冷雨了。
      她只好拿起手绢,演起了苦情戏:“可是,可是……被老爷发现了,他会打死奴婢的。”
      “雪柳,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笃笃将她肩头一揽,露出一个神秘的笑,“爹他现在,打不过我。”
      雪柳险些厥过去,还给她得意上了!
      “不是,不是……”雪柳觉得自己脑子都要停转了,依旧跟不上自家小姐的思路,“小姐,您是喜欢三皇子,才要去王府与他相会的,对吧?”
      这话从笃笃的左耳流进去,掀起了一阵不得了的惊涛骇浪,又从右耳原样流出。
      扪心自问,她对这个三皇子没什么兴趣,凡人嘛,顶多也就是活上个几十年就老朽了,是不值得爱上一爱的,可她对成仙这事却是兴趣盎然——但太白金星又说,不被李陵延爱上,就没法成仙。
      “唉。”想到这她长长地叹上一口气,“算是吧,不过我俩还没见过面,我爱不爱他还是次要,主要我想让他爱上我。”
      没见过面,对三皇子这个人又不甚在意,可又偏偏想要对方爱上自己,雪柳脑中一团强光爆开,她瞬间就懂了!她懂了小姐为何如此语焉不详,她也懂了小姐迟迟不愿出嫁,背后的野心——
      三皇子是如今除太子外,大晏最炙手可热的亲王,大小姐这是想要做王妃啊!
      “雪柳实在没想到,小姐竟为家族前途忍辱负重至此。”她握紧了自家小姐的手,“您孝心可嘉,但雪柳还是得冒昧对您说一句,夜会情郎这么直接的手段,它真的不合适!”
      笃笃不知道自己想成仙和孝心有什么关系,但还是问道:“哪不合适?”
      话说到这,雪柳突然想到了一个劝说新角度,眼前一亮:“这事可能不单单奴婢觉得不合适,可能连三皇子他也觉得不合适。您想啊,三皇子是有名的诗书全才,教养好得登峰造极,他心仪的肯定是那种知书达理,低调腼腆的大家闺秀。”
      笃笃急了,手拍在桌上,将放着瓷碟的桌面拍出了共鸣声:“可是我现在是大美人啊!这么漂亮!”
      雪柳安抚她:“可是在一段爱情中,第一印象是极为重要的。您要是就这么贸贸然地扑上去,三皇子会怎么想?八成会觉得您野蛮,没有神秘感,您就算美成天上的嫦娥,他也不会再看您一眼啦!”
      “这么可怕……”
      雪柳趁势继续道:“这样怪不得小姐您,毕竟您十七年来常在闺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从未谈过恋爱,对此事难免生疏不得法。”
      “你谈过?”
      “当然也没有……”她的脸瞬间通红,心想自己从小就来府里伺候小姐了,哪有机会谈?可事已至此,她总不能放任小姐瞎搞,这会儿不懂也得装懂了。
      “但我懂的一定比小姐多!”
      说着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门去,从隔壁的耳房里的床下抱来了一大摞快要翻烂的旧书,重重地放在笃笃面前的桌上。
      “奴婢没吃过猪肉,但也看过猪跑,所以比小姐还是有经验许多的,至少我从这些街头话本里看过不少男女如何从素不相识,走到了定情。”说着,她拿着最上面的一本,翻开某一页,将它平摊在桌面上。
      “就比如这一篇,李小姐闺中思春,探身在墙头观望,正巧遇见打马而过的俊俏公子裴郎,正所谓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还有这一篇,这位姓傅的公子与姓孙的姑娘一见钟情,但情字哪可当面说出?傅公子便暗暗丢下了一只玉镯,孙小姐也正好将玉镯拾起,这一来一往,缘分不就来了?”
      “再看这篇,这位潘姑娘在晾衣服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楼下走过的西门……”雪柳倒吸一口气,马上将书合上,藏到了身后。
      “怎么不看了?”笃笃意犹未尽还想看。
      “这个不行,”雪柳干笑,“这……这篇是奸情。”
      雪柳口干舌燥地讲了一晚话本中的定情套路,笃笃就在旁边求知若渴地听了一晚。
      在笃笃心目中,如果说玄清真人是她修仙路上的老师,那么雪柳就是她追求爱情路上的老师。可是玄清真人满头白发,少说也有一千岁了,雪柳却还年纪轻轻,想不到竟已如此博学,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说到这,奴婢打听到三皇子后天要到金琼池画舫中看水戏,岂不正是见面的好机会?”
      “怎么不早说?”
      笃笃大喜过望,感觉南天门已经在向自己遥遥招手了。

      与此同时,李陵延在春夜的大内皇宫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有什么危险在顺着他脖颈往上爬。
      “这几天加强王府的戒备。”他对身后的贴身护卫牧枭吩咐道,“总感觉有人要对本王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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