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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0)番外·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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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叫林染,云染的染——林,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
他还有一个名字,叫林心。
——染霜是他的本命武器,至于其名字由来,也许只是一个美丽的巧合——巧合地在一次杀完人之后,抬眼看见林间霜华一点点凝结——同那些肮脏的血一起——只不过那是世间最纯洁的白色,一尘不染。
——大约是觉得那颜色很衬那个“他”——哪怕当时还不知道那个“他” 是什么人——也不妨碍他记这一幕记了很久很久。
——而直到好久好久之后,那次初见,染霜才有了名字。
——林中并不是什么幽静所在,相反地,处处凶险,处处阴森,处处杀机……
……最开始的记忆,是他从土中生出,伸展,然后从一堆堆白骨和斑斑血迹里爬出来,然后,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是林的心——心是他的一切,而他的一切,都是林的产物。又或者说,林的一切,都指向他——他一定程度上是林的喜怒哀乐的载体——只是杀戮之中,没有什么喜乐,只有无尽哀惧,无尽杀意……
方成林心。
……那时的林的心,心中只有杀意和恨意,发誓要将一切涌入林中的,扰乱了林中宁静和和平的事物,毁尽,灭尽……
——
那时,是天历元年——天帝立,九洲平,魔帝除,四海乱;
无处不是战争、残骸,肆意杀机抹碎碎天地太平,怨念四起,无处可涌,最后不知为何滚入了这人迹早至之处,累积,叠加……
他印象里,这里原本是“丛林”,万年少有人踏足,只是因为怨念积聚,所以有了杀戮和死亡——也好像就是那些怨念之中,他初具雏形。
天帝初立,无暇他顾,这些地界便无甚人顾管——甚至到了后来,刻意成为放逐恶徒的绝地……
最终,怨念撑破此地平衡,众生颠倒,不分醉生梦死,不分敌我是非,杀红了眼。
而他生来,就是林心,背负“林”的意愿,屠戮这之中的众生,让“林”,重归宁静。
……不记得多少次被杀死,又重生,又被杀死——直到血将林染尽,直到腐朽盖过阴暗,骸骨掩埋杀意……
自这一切起始,那里便被人们称作古修罗场,满是杀戮与罪恶,几无人能活着离开,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也多集聚——越来越多,无穷无尽,就仿佛,他穷极永生永世,都不能把这里清理干净……
——三千年,近三百世,平均下来每一世不过十几年岁光景……他死了又生,生了再死,无穷无尽,无始无终……
——最后生生将一切怨念粉碎,淫灭。
可是,湮灭不是终结,至少于他不是——
丛林变作战场,热血撒过的地方寸草不生——整个丛林渐渐荒芜,却独留他不死不灭——有时候他就在想,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是妖是魔……?
——竟无人能给他答复。
……
最后万众拜服,“林”归于寂静,万千拜服的信仰集于一身,他成为林之主,古修罗场的王,修罗王。
拜服众人,人人尊他一句“修罗神”,可是只有他明白自己身上的杀戮,那些洗不净的血迹——不是一句“修罗神”,什么所谓的“神”,便能洗的干净的……都是源于他自己的罪孽!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却无能为力。
……
于是一切归于沉寂,他却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动力和意义,最终选择了自尽。
堕入红莲火狱又如何,人间,已不值得他眷恋了……
——只是自尽于他,却不代表忘记和解脱,而是痛苦地重生到人间,带着不属于这一世的记忆,化作一个凡人,活在人世的痛苦里,再一次不得善终……
这样的记忆存在了很久很久,很多世很多世,久到他没有了勇气去数年月——
——直到遇见了云染。
一袭白衣,仙气飘然,救他于惊马的五马分尸之下,告诉他,他不应是这样的结局……
他为他指一条明路——向善。
“……百世之戾又有什么,只要愿意,一切都可以清洗干净——忘却那之前的种种痛苦,不平,好好做一世人——就当做是为了我,行么?”
——
他暗暗地想,他若不救自己,他早该死了,这余生便都给他,为他所愿而活,又如何?
——况且……如果不这样,他真的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了……
染霜染上了霜,却再未曾沾染过鲜血,他战战兢兢地想要为一世人,想要一心向善、想要追逐那抹白光,然而这一切,在所有精心策划与欲谋不轨之下,真的只是不堪一击而已。
——那个人失去踪迹之时,他心中最后一点儿善意也被抹去,这世道于他,只剩绝望;
无尽的绝望将所视所感的天际笼罩,除了怨与恶,再不见一道光明;
四方无形之力挤压,让人无处可逃,无法可逃——亦再不想逃:
——唯一心中的那个白影,徒留给他一个渐行渐远的背脊,伸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而后那白影变成一个白点,在全黑的世界□□似地闪着光,在混沌之中执着地牵着他,让他不至沉沦,坠入无间深渊;
——他自以为支持了很久,却又怎知,还不到一世。
一世堪比百世苦楚,仿佛他历经这样久的岁月,直到这一世,才真真正正地作为一个生灵,活了一回……
只是……这一世,真的好漫长,好漫长……
——是啊,尝过了甜头的人,一旦离开了温暖,就再受不得半点苦了……
……
直到,他一个人在没有他踪迹的世间挣扎了不知多久的人,被一远游方士告知“云染”下落——而与之一并听入他耳的,还有三千多年前的一场罪恶,一个,真相。
三千多年前那场神魔之战,其实也许,并不会发生得像那么猛烈,那么迅速终结,以致于积怨万千,除之不去——只是因为,这场惨胜之战,也许应说是……处心积虑——
这场斗争,也许再迟个几万年都不一定激化——可是因为一个人,神、魔两族彻底翻脸,以至于不论生死,非要一决胜负不可。
而正是因为这个人,神族近乎全灭,不得已与人间的修道之人携手铲除妖魔——而这其中,也不乏佼佼者。
……也正是这人族修道者之中的翘楚,单枪匹马击杀魔族的首领,一举封神。
——而那个人,就叫“云染”。
而今的年轻天帝,当初的“救命恩人”。
也是神魔两族战乱的催发者,促成人……
他心里的,支持他活了那样久,做了那样久的人的……那道光。
轰然破碎的世界,一瞬之间,看不见了一丝光!
……
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可知道的这一切,足让人心中零乱,神思无主。
——
如果不是他,便至今不会有神魔大此,那些无人之所,又何至于染血淋肠…又何至于有…他的出现,他的那些…一次又一次的…那些死亡的痛苦回忆——那三千年的浑浑噩噩?
所有痛苦的坚持皆成虚幻的泡影——心中那抹光亮全灭,他所能生存的人世,再无一分光明;
——于是甘愿沉论,心原向恶,自堕成魔……再不复醒……
而他,本就是魔。
——生于杀戮之下的修罗,一念为神,一念成魔。
倘若连“云染”都是这样不洁的灵魂,那么他成神,又有何意义?!
……
通天塔塔高万丈,自凡间落脚,一直上达天听——整整九九八十一层,期间阴险鬼怪无数,刀枪剑戟无眼,他看也不看,怯也不怯,逐一闯过,直奔天宫。
——云染……
很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子,那幕离之下,究竟是怎样一张脸——又是否,配得上这天帝的位置?
……
那一日,天帝寿宴,他一袭血衣,一脚踹开通天塔门,手中修罗双剑还滴着血。
他直直掠过整个天宫,落在年轻天帝面前,收剑,直视着那人愕然而探寻的目光:“云染,就是你?”
“——神魔之战,当真的是你挑起?”
“那时劝我向善,真的是你本意真心?”
“……”
那白衣的天帝看着他额心红纹,便开始笑,漫不经心地道:“……你是什么人,也配来问我这些?”
他一哽。
——
……什么人呢,他亦仙亦凡,亦神亦魔,谁都可以质疑他的身份和存在——可是,那个人不能是他。
——他当初亲口定义了他,又怎么能够忘了他?
之后便是斗法,两人言语不和,只好专心混战,到底一个忌惮对方功法,另一个又忌于一命之恩,两人除了大肆杀、伤敌方兵将,竟无正面相战——
直到,染霜忽然脱手,不顾他意愿,去袭天帝,不得已两人扭打在一起,而不过三两下交手,他便已然明白染霜出手的原因。
——这人的功力远不及“云染”纯净,却不知杂了些什么,竟远比那时的“云染”功法高强——而他……不是,也绝无可能会是自己心中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