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全员逼我内卷》时雨及芒种

113、（113）林若，林染

　　……很久很久以前。
　　日暮，那个身影第三百三十九次离去。
　　他堕修罗道、重启轮回——
　　人世一百一十三次便是一个大轮回，而他虽不知为何他二人会有那么多次，但也执拗地却从未多想过——
　　……然而，这不知所故的多出两百多轮回，也不知所故地终了——他这一次，启不了轮回——一个声音在冥冥中告诉他，缘分已尽，放手罢……
　　他哪里肯放？

　　然后头脑一沉，意识陷在混沌里，他看到一个青年，一袭白衫，额间是一片草叶状的灵印，他回头，看着他：“林染……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们牵扯了太久太久，再这么下去……这个世界就会——”
　　“我不在乎！我只求他！——最后……再让我试一次……让我救他……”
　　“——你还不明白么？他三百多世的死，有两百多世，都是自尽而死，而其余那几百世，也是一次次死在你面前！——你救的了他，却也永远救不了他！……林染……我们已经分别了很多很多年……回来罢……”
　　“林心……还记得么？你是林心……”

　　林染摇了摇头，目光丝毫无动摇：“——要我回去，除非你也洞开轮回，让一切回到最初……生机，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合而为一了……你根本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不，你根本不是人……”
　　那青年，是林之精气所化，是万物之灵，他的名字，叫生机。
　　可是生机有了心，那颗心，叫林心。
　　林心生而为苍生，却终因染了过多杀意，再无法回到生机胸腔——
　　从此分道，一个渡化万灵，一个灭尽世间险恶；
　　终不能再合一一因他们，本就已是两个不同的人……
　　生机唇色发白：“……你已经，没有多少生机可以挥霍了——你再不回来，这轮回之终，便是你神识之终……！”
　　“生机……呵，”林染垂眸一笑，似在自言自语，“……三百多世，维持轮回，作为神祇残躯，一生却活不过百年——说说看，若我再启这轮回，又能活多久呢？”
　　生机看问他，“反正不会很久了——逆天改命，总共是要报偿的……”
　　林染脸色一僵，却笑了出来——
　　“足够了——”

　　“……利用生机重启这次轮回，逆转天命，也许会让这次的一切都逆命为之——换言之，逆转！”
　　生机消失之时，如是警告。
　　“逆转么？……也好，我看着他死了几百次，这一次，换我……做个了结……
　　不想一语成谶；

　　轮回尹始，他又一次回到萧玉出生之时，化作他身边的管家，暗中摄了他一缕精魂，穿过时空，到达另一个时空好生奉养。
　　——这是三百三十九世终时，萧玉的一句话引发他的心绪思索——如果，他不能保全他，注定了不能相守，那么这一世，他要放手。
　　他会在合适的时机，将他曾经的记忆都还给他……然后，他隐去，用余生在暗中看他成长，成人，成家……
　　——只他的生活中，再不会有他。

　　这是他最开始的打算，因了当初存了不见之心，他接近他时，化了张面具，名作林若。
　　——平平无奇，只是个一心护他的老奴而已——护他的残识成年，然后引回另一时空的魂泽，还他记忆……
　　那时，他十八岁，他已然而立之岁，正好……正好也能安心离开……
　　可是这一切只是他的计划而已。

　　这一世的“逆转”，并不只是他以为的他看着自己死这么简单。
　　当初送他越时空，自己分了一抹神识同去，作为照应，可是那撕裂的时空无法支持两个神识在异界呆十八载，十五年已是极限，十五年后，他同他被这个世界的规择拖了回来。
　　可关键是——他探明了他三魂已归，可是却寻不到自己随他去异界的那缕魂；
　　彼时他想，三年而己，他等得，待他成年，再还他记忆不迟……
　　事情在此时，开始出现失控之态——
　　萧玉去秋狩失踪，取而代之的人却丝毫不要破绽；
　　他追查三年才找到结果，而却又查出一人。
　　林染。
　　他自称林染，形似神也似；他有林染的全部记忆，甚至他印象里，有自己这个“哥哥”……
　　可是不对；
　　——他若是林染，自己又是什么？
　　直到萧晟暗室之中，那“林染”引魂入体，助他离开机关掌控，他恍然——那是，林染……这个世界本该有的林染……
　　因他乱介入轮回，这个世界，乱了。
　　事态彻底失控，而他年岁将至，加之“灼”之一毒相激，迅速地衰亡下去……

　　之后的几个月，都在昏沉中度过。
　　意识沉浮，对身体失去掌控；沉浸在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记忆里——
　　他终于知道“他”——那个林染是谁——他丢失联系的，被从异界扯回的神魂——不知何故，有了化形，而且由于异界牵引，丧失了一部分记忆，忘记了第三百四十世，忘记了萧玉，忘记了自己……
　　而彼时，若在时间线上，他已是药王殿天行道殿主，他只记得自己身上一块身份令牌，上书“林架”，直到被派出任务，才知自己实际是“林染”——
　　而那任务，在前几世时，是他二人的初见——在秋猎带回雪莲圣女之子，验明血脉，入药王殿；
　　他们要以雪莲脉传人炼药——他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而他见到萧玉之后，记忆开始复苏，想起了一切的一切——却独未想起自己与“林若”的关系——自不可能再带他回去，看着萧玉回了去，却不知自己未察，那人落入萧晟阴谋，三年被囚，非人折磨……
　　再后来，他去了千机峰，取回药石传承——和他亲手，一世一世封在里面的，萧玉的记忆——而在回来时，闻他欲往药王殿求解药，
　　幸而中间穿插了一个清虚宫，他为防他去，给了他解药——虽然知道，那个“林若”——他注定是活不久的……
　　——然而气儿都没喘匀，又收到药王殿命令——带萧玉回殿中。
　　他为了保他，公然违令，叛出药王殿，被抓了回去，做药人。
　　再后来，见了他——为让他彻底心死，远离江湖，自爆经脉而亡。
　　化作漫天血舞。

　　至此，两方魂泽相融，“林若”才得以挣扎许久醒过来——魂泽相融，依小的一方年岁，他还有几年可活。
　　尽是如此，他所能想的，还是逃避。

　　——逃开他，五年后，才能安心地去死——否则，他若靠近，药王殿……总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他……
　　他自以为将情感掩得极好，却忘了——萧玉已经有了传承石，他的记忆，也在一点点恢复——被他认出几乎是必然，再之后，他的逃避、挣扎，和沦陷……
　　不可否认，他的殿下成长了，可他本该欣慰的，披上霞披凤冠之时，却说不上是什么情感——一切都是逆转的（甚至上下都是），这一世，他，嫁了自己给他……
　　后来的一切像梦，懵懵懂懂，浑浑噩噩……
　　可叹百转千回，他终究不能和他相守。

　　走马灯似地走完这一生，他眸中的光熄了去，伸出的手抓到一抔空气，然后……
　　空落落地垂了下去……
　　终是，等不及……
　　等不及说一声对不起，痴缠了他三百多世，却也没能说一句，对不起……
　　我的殿下啊……
　　——这一回，是永远分别了罢？

　　“不！”
　　萧玉在下一刻冲到他床前，眼睛死死盯着他，“——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阿染！”
　　“明月星河！”
　　他发狂似地吼着，“出来……出来啊！”
　　“——你们两个，出来啊！”

　　“……我们不是土地公……”被一匕首强拖进迷途之境的两人犹在抱怨，便被萧玉强行打断：“……教我，要怎么做……”
　　“什么?”莫潜身子一滞，“你——”
　　“教我——时间……快！——你找到的那个，接受传承之法——教给我！”

　　……

　　上古三神，生机，天机，时间。
　　一司万物之生，一司天地宿命，一司世间轮回。
　　——尤以时间为最强，时间之力，可改写生机与天机记忆，扭曲时间和空间，溯洄到想要回到的起点；
　　只是回去的代价是，他带不回任何除自己外的生命——也便是，改写后的时间，没有人记得被改写的那段记忆发生了什么：

　　……数万年前，天地时光乱序之时，时间之神放任时间自转，自己以身殉道，不再让时间之力为世人所知——
　　他满心以为这样可以不让时间发生扭曲，还世间一个安宁——可是三界动乱之时，叶残重立天界，发现了时间之力的存在。
　　凡事求一个机缘，叶残心性不全，只能知道一点时间规律，凭此悟出经验，造了个时间轮回——可旁人不提，萧玉却怎回不知，这时间轮回的最终创造之人，是林染——时间之力流失，却也可控；
　　可天帝自决，时间轮回再无可控，将乱世……

　　这便是酬勤一定要他回去的原因；
　　——这世界缺一个可以掌控时间之力的人；
　　——这天下，缺一个奉为牺牲的天神；
　　是他，也必须是他……而今，躲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