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为妃》一昧相思

76、第七十五回 秋风无声（3）

　　绚烂的烟花在夜空里绽放开来，散发着无尽的喜悦。
　　铜镜里的女人脸色苍白，双眼红肿，一副憔悴不堪，像是画皮褪去了最美丽的外皮那般。
　　我朝她挥挥手，她亦朝我挥挥手。
　　锦华殿内冷冷清清，没有一丝其他的声响，只有焰火绽放在空中的声音。
　　声声响，声声痛彻我的心扉。
　　院子里的树都掉光了叶子，如同我这个主人一般失去了生气。今日并不是年节，为何还会有这样的焰火呢？
　　“娘娘，您该歇了。”迎平端着铜盆朝我走了过来。
　　往昔的一双玉手，如今早已有了粗糙的纹路。我爱怜地抚摸着她的手，这偌大的锦华殿剩下的只有她。
　　什么德妃？又是什么雍王，还有什么可笑的雍和公主，在我失去孩子的瞬间，在我失去帝王的宠爱的那刻起，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为别人的笑谈。
　　我是宫里最可笑的存在，我依旧是别人眼中最愚蠢的刘平萱。鈭谦，我到如今依旧没有见过他。宫里的权势你有的时候就能高高在上，没有的时候便是落水狗，人人都恨不得打上你一棍。
　　我朝迎平点点头，随她伺候我睡下。顾嬷嬷早已不在锦华殿，和殿外侍候的宫人们都被安后召了回去，理由是我这样的冷宫妃子有这么多的侍者那是有违祖制。只剩下迎平，她还默默地守着我。
　　又是一颗绚烂的焰火，像一朵只盛开在夜晚的昙花那般，美丽却又短暂。
　　“别关。”我叫住正欲关上窗户的迎平：“关了就看不见那么美的景色。”
　　“可……”她犹豫片刻，此时已是秋末，夜里早已寒冷起来，我却还坚持开着窗户。
　　空寂的锦华殿，让我再感受下一些活的跳动吧，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是有美好的事物，不是只有寂静的黑。
　　“娘娘。”正当她犹豫着是否要坚持关窗时，屋内瞬间多出了一个人。
　　“剑婴。”我惊喜起来，我想见他，只有他才是这宫里肯掏心掏肺帮我的人。
　　“娘娘……您怎么……”他的话哑然而止，我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这般惨淡的容颜哪里还是曾经那个光彩照人、不可一世的刘平萱。
　　“剑婴，我的孩子没了。”话及此，早已经干涸的眼泪似乎又要掉下来一般。“剑婴，我求求你，你帮告诉鈭谦，我们的孩子没了。让他来看看我，好么？”
　　我万般祈求着，期望一向对我心软的他终究还会帮我。
　　他偏过头，躲开我祈求的视线，压低的声音说道：“陛下早已知晓。”
　　“什么？”闻言，我如遭雷击。我一直以为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不来看我也是正常的。可是现在，剑婴竟然说他早已经知道，却对我不闻不问？“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娘娘！”他一个箭步冲了上来，钳制住我的双肩，撑起我几经虚弱的身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都是我的错！”
　　我恍惚地看过他，他眼里满是懊悔与悲哀。“不可能的，你去告诉鈭谦好不好？我们的孩子他没了！你去告诉他，好不好？”
　　眼泪顺着话语落下，滴湿了他的衣襟。我拉住他的前襟，嚎啕大哭：“他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
　　瞧我这般模样，剑婴心中亦是不好过，他将我揽入他的怀中，懊悔万分地念道：“我不该告诉他真相，我不该告诉他你才是他的救命恩人，我若没有告诉他，他就不会觉得亏欠了救命恩人让你进宫，你若没有进宫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个下场！都是我，平萱，是我害了你。”
　　他扇着自己的脸颊，他本是习武之人，力气较常人更大，一掌下去嘴角便出了血丝。
　　“剑婴，你不要这样，这本不是你的错。鈭谦他一定还不知道我的孩子没了，否则他一定会来看我的。你去跟他说说，让他来看我，只要一眼就好，只要一眼我就知道他心底还有我。”
　　窗外又是一朵绚烂的焰火，紫色的花边里是金色的花蕊，在半空中悬挂起来，美丽异常。
　　“剑婴，我求求你。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为我去找鈭谦，告诉他我的孩子没了。”我不肯相信鈭谦会如此绝情，我不肯相信在他的心里真的对我一点爱都没有，那么从前的那些恩宠呢？怎么可能像沙上的痕迹，海水一涨便消失不见。那是我的鈭谦，口口声声说爱我的鈭谦。
　　“平萱，你看清楚！”他将我从怀里挖了出来，指着窗外天空中不断交替的焰火说：“那是什么！是陛下为了小刘妃儿子满月而举行的宴会！”
　　满月？寄柔的孩子都满月了吗？原来时间竟然过了这么久，我还嫌弃它会那么慢。我每天都坐在院门上的小亭里，等啊等，等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从日出到日落，度日如年。
　　“陛下早就知道你的事，他去一直都在金翘宫，小刘妃的儿子已经被封为寿王，希望他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小刘妃也已经进封为淑妃，位列四妃。”
　　“平萱，朕一定会把最好的留给我们的孩子。”
　　“娘娘，您看看哪朝哪代能有妃嫔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世就能被册封为王的。”
　　“平萱，朕的子息偏少，你知道原因吗？那你就应该了解朕的苦心，朕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孩子。”
　　“娘娘，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待您腹中的小王爷一出生便册封您为德妃。”
　　原来是这样，我望向窗外的焰火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娘娘。”迎平与剑婴面面相觑，担忧地看向我。
　　我推开剑婴，从床上下来，赤足踏在地面上。冰凉的地，是秋的沁，冬的寒，刺痛了双脚。我却满不在乎，朝窗户那里靠去。
　　漆黑的夜空，连一颗星星都没有，是谁说过要为我造一艘小船，与我泛舟湖上去数星星？又是谁说过放满一池的花灯，每盏都是他的心，等我去摘取？还有谁在我耳边说过他爱我？
　　我早该想到的，刘平萱啊刘平萱，你竟然轻易地就被他所哄骗，这一切都不过是个精心策划的局，可你还傻傻地往下跳，让自己遍体鳞伤。能怪谁？又能赖谁？
　　“娘娘。”迎平跟在我身后，急忙来扶住我。
　　我推开她的手，淡然地转身面向剑婴：“最后一件事。”
　　他们顿时惊讶我突然的冷静，剑婴望了眼迎平，朝我微微垂下头：“娘娘，请讲。”
　　“我要见鈭谦。”
　　“可是……”
　　我朝他微笑着摇摇头：“我要见他，现在就要。”
　　他看着我，似乎读懂了我眼里的坚持，终于点点头。

　　一出锦华殿，宫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氛围。似乎只有我的锦华殿才只属于黑暗，属于宁静，与这繁华的宫廷格格不入。
　　我换了一身迎平的宫女服饰，垂着头跟在剑婴身后，一路之上倒也没什么人前来阻止。
　　金翘宫的殿门前挂着两个巨大的红灯笼，从剑婴身后看去，里面更是人山人海，一片欢乐的海洋。
　　载歌载舞的舞姬随意地在四周跳着不同的舞蹈，来往穿梭的宫女们捧着食盒在人群里小心翼翼。外臣们在水榭下方安坐，而上方自然是我最熟悉的人。
　　鈭谦掩映不住的高兴端坐在正中，安后跟在一侧，另一边是我许久未见的妹妹寄柔。她脸上圆润了不少，更显得可爱羞怜，而她微低着头，正在哄着自己怀里的孩子。
　　孩子……我失落地抚上自己的腹部，我的孩子要是能活下来一定也和寄柔的孩子一样，有着红润的小脸吧。
　　秋末时节，寄柔很小心地将孩子裹得很严实，看不清楚那孩子的模样，也看不到是不是和鈭谦一样有一双如深潭般的双眼。
　　“哈哈……”刺耳的笑声自然是杜贵妃发出的，她位居在安后之下，同时也比寄柔要矮上一截。但瞧见她低头轻啜着手中的酒水，又带着一丝恨意地看向寄柔怀中的孩子。
　　“跟我来。”剑婴轻声嘱咐道，带着我又转进了一处走廊之中。喧闹的人群逐渐远去，剩下的便只有这片熟悉的水，点点灯火晕染的回廊之上。
　　“您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请陛下过来。”
　　我朝他点点头，此处颇为僻静，即便是从前我来金翘宫探看寄柔时也很少到这里。
　　隔岸便是宴会所在的地方，然而此处只有点点灯火，却是我瞧他分明，他看我只是一团黑影。
　　心里那个可怕的阴谋正在逐渐成型，也许并非我所想象的那样，鈭谦对我还是有一丝的真心。只为这一点的可能性，我便央求了剑婴，带我来到这里。我要当面问个清楚！
　　“何处？”
　　隐隐约约地有他的声音，我靠在柱子后面，偷瞧着地面上的影子。
　　剑婴在前面提着灯笼，鈭谦一边问道：“永王到底在什么地方？”
　　原来他是用永王为借口才引得鈭谦前来见我，我心中那丝隐隐期望此刻成了镜花水月。
　　看来还是你自做多情了，刘平萱！
　　待他走近，我才突然闪现在他面前，他突然吓了一跳，恼怒地回头朝剑婴瞪去。
　　“你先去吧！”我冷笑着示意剑婴先离开，尔后绕到他的身旁：“陛下可别恼，我若不用这种方法，又如何能见得到陛下呢？”
　　鈭谦脸上神色未定，只这般冷冷地看我，满眼的厌恶。
　　还是这样的神情，是不是我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就没有必要来掩饰什么。“看来我的猜想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