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夫人失忆后》莫车

27、打听

　　疯婆子完全相信，女儿还活在这个世上，更加把冷月看成外孙女，整日以外婆自居，嘴上总是絮絮叨叨，不是询问冷月这些年怎么过的，就是倾诉自己这么多年有多想她们。一天下来，话特别多，冷月根本插不上嘴。因为疯婆子只说自己想说的，听自己想听的。
　　虽说她偶尔也会听冷月的几句回答，但并没有将那些话放在心上，甚至有些问题，疯婆子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问，冷月回她的话也就越来越简略。
　　不仅从疯婆子那探听不到任何消息，这两日倒是把怜香的那本小札又捧起来朗诵了数遍。
　　冷月常想，可能只有睡觉了，才是疯婆子唯一能安静的时候吧。
　　这一天，难得疯婆子意外地拉上官明上山采药，冷月终于才有和老不死独处的时间。
　　自从认了冷月是外孙女，老不死对冷月的态度就与之前不同，不会再刻意回避，但依旧话不多。
　　虽说上官明在老不死那里得到不少信息，无奈老不死的态度晦暗不明，她和上官明都不能把握，老不死的话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既然今天有机会，那自然不能错过。
　　冷月从来不是个擅长拐弯抹角的人，而且这问题也不需要拐弯抹角，所以也就直接明白地问道：“我真是你外孙女？”
　　她实在想不明白，她身上没有胎记，没有信物，这两口子是怎么确定自己的身份的。
　　老不死看着她，点着头道：“应该是。”
　　这一说，冷月更疑惑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应该是？听老不死回答得这么含糊，冷月直言道：“您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不是？”
　　老不死捋着胡子道：“话不能这么说。首先，我真有个外孙女。你也肯定是有外公的。因为你娘生了你，所以你肯定有个娘。你娘也肯定有个爹，要不然就没她。你看，一个外孙女，一个外公，这不刚好就凑上了么？”
　　冷月心道，真能扯。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遇上亲人。但这两个所谓的亲人，一举一动都透着各种怪异，冷月素来谨慎，不禁怀疑，背后会不会掩藏着什么阴谋？还是说，这两人其实是暗阁中人，要对早已叛离的她和上官明实施特别的惩罚？
　　但目前，这两人并没有对她做出伤害的举动。老不死甚至愿意耗费功力为她解赤心丹之毒，这实打实的付出，让冷月心有所动，老不死很有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哪怕只能问出点蛛丝马迹也是好的。疯婆子那她是得不到什么信息了，若是问疯婆子同样的问题，疯婆子不仅不会回答，会让她再朗读一篇小札里的随笔。
　　所以，冷月打起精神道：“我刚来的时候，疯婆子本是想杀我的。”
　　老不死习以为常道：“长得漂亮的女孩子，进了谷，都会这样。所以你刚来那会儿，我才让你走不是？”
　　这倒是真的。之前那个冻得发抖死在毒雾里的女人，长得就很漂亮。
　　冷月：“……谢谢了。”
　　“别客气。反正最后你也没走成。唉，你这身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受过那么多伤？有两处之前没好利索，女孩子这样可不好，今后生娃就危险了。”老不死的话越来越像长辈了。
　　冷月：“……”这么就换了话题了？
　　老不死拍着胸脯道：“没关系，有你外公在，给我个十天半个月，我保证把你把身子调养好。”说完还一脸慈祥的长辈模样看着冷月，仿佛冷月是他亲自养了二十余年的外孙女。
　　老不死这看人的方式，看得冷月特别特别不舒服，这……就自称外公了，刚才某人好像还不是很确定这层关系呢。
　　外公老不死还在喋喋不休：“调养身子，不能急于一时，得慢慢来。你顺便和我说说，几个月前你是怎么失忆的。你要知道，失忆这种事情呢，要怎么治可不好说，毕竟不常见。如果说你当时从山崖上掉下去，头磕在石头上，然后失忆了，这是一种可能。但你也是喝过孟婆汤的人，所以应该也知道，某些汤药也能让人失忆。还有就是有一种叫祝由术的，不仅能让人失忆，还能让人拥有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冷月暗自感叹，老不死和疯婆子不愧是夫妻，两人对她的疑问全都避而不谈。这让冷月心中又忍不住猜想，究竟会不会是老不死他们的一个圈套？
　　进谷后那个冷得瑟瑟发抖的女人，冷月记忆犹新。女人在毒雾里发出的惨叫，至今还在耳边回响。又或者，老不死他们有些什么特别的恶趣味？
　　疯婆子也就罢了。但老不死为她解毒的时候，冷月是真能感觉到些许的真情。那些耗费的功力是真的，解毒后的虚脱也不是假的。如果他们真是外公外婆，为什么又对以往闭口不谈，反而总向冷月和上官明反复询问他们并不知道的过去呢？
　　虽说疯婆子更加认定她是外孙女，但其实冷月并未没有她身上感受到多少亲情。疯婆子一天到晚地差遣她做这做那，无论做什么，她都没有满意过，总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冷月从没当她外婆看过，也没将疯婆子的喜怒放在心上。若不是形势所迫，她真想一走了之。
　　老不死在山腰木屋出现得少，来的时候话也不多。但他运功解毒的时候，和平常迥然不同，仿佛换了个人。据说那天晚上，原本以老不死的眼力和经验，即便光线不明朗，他也能准确施针。但为以防万一，他还是把谷里所有的蜡烛都用上了。
　　“本来我是想，第二天再给你解毒的。你也知道，这里晚上乌漆麻黑的，咱也是男女有别，可疯婆子催得紧，我只好点着蜡烛来了。”
　　“这么说，你们是那天晚上确认我是你们外孙女的？”
　　“嗯。”老不死先是微微点了下头，马上跳起来叫道：“哎呀呀，我以为就寒山那小子滑头，没想到你也不老实，话里话外套我的话啊。”
　　在万虬谷，上官明自称寒山。这本就是他做杀手时的名字。他同老不死交谈甚多，却总探听不出，这两人态度转变的原因，只知道老不死为冷月祛毒的那一个傍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但这事情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闭口不谈。
　　然而，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却很是关键。可惜没能再打听出什么，因为疯婆子回来了。
　　冷月不喜欢万虬谷，这里有种很奇异的氛围，时时刻刻都有人在一旁盯着，让人说话做事都有所顾虑，生怕出一点差错。这种感觉和暗阁很像。不同的是，暗阁的监视大多是在暗处，而万虬谷则是在明处，因为疯婆子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身旁。
　　冷月对疯婆子没有什么好感，尤其不喜疯婆子那双眼睛，总有挑不完的错处，永远没有满意的时候，如同这山谷里的天气一般，阴晦沉闷。
　　在疯婆子的眼皮底下，一言一行都得遵照她的指示，冷月仿佛是她的分身，不能有半点个人意志。也不知这许多年来，疯婆子一个人在这山里是怎么过的。
　　也许，怜香的那本小札，就是疯婆子的一个念想。
　　晚饭后，疯婆子又要怜香读书了。这一次，她让冷月随便翻一页念。
　　冷月依言，随意一翻。
　　*
　　九月十五 晴
　　没想到事隔半年，他又来客栈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听见喜鹊就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我知道，今天会是个好日子。果然，我又见到他了。
　　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有一个他的朋友。
　　虽然他和那朋友走得并不近，连吃饭都不在一张桌，但我还是觉得，他们是朋友。因为他们看向对方的眼里，都是欣赏与肯定。
　　这两人很有意思。既然认识，偏偏又不坐同一张桌子。坐各自的桌，吃各自的菜，却又相谈甚欢。
　　他的朋友叫他天涯。难道他叫孟天涯？
　　这是他第二次来客栈，和上次不一样，他很开心，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和他一起来的朋友。言谈之间，我听到还是孟大哥提议，两人到这里比武的。
　　唉，武林就是这样，没完没了的比试。但这两人好像和争名夺利的那些人有些不一样。有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出来。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最让我开心的是，孟大哥吃饭的时候，往我这里看了好几眼呢。他今天是真的很高兴。
　　*
　　之后便戛然而止了。
　　这是小札的第三篇，也是正因为这一篇，冷月第一次发现这本小札有被撕毁的痕迹。这一页的纸张和别的相比，少了小半部分。为了让它和其他页面的纸张一样大小，还精心地在它背后贴上一张大小一致的空白纸张，反而让撕毁的痕迹更加明显。
　　小札里，这样的页面并不少见。
　　冷月第一次翻到这种页面的时候，表现就很平静，没有问，没有说，等待疯婆子接下来的指令。这次也是一样，她静静地合上小札，等待疯婆子的批评。她已经做好准备，无论疯婆子说什么，就随她说去，不当一回事，左耳进右耳出就行了。
　　这一次却有些特殊，疯婆子居然没有挑剔，而是说了句：“年轻真好啊。”
　　冷月有些奇怪地看了眼疯婆子，疯婆子却没有看她，而是望着山上的蓝天，问道：“你和寒山很小就认识吧？”
　　冷月道：“是。”
　　疯婆子和上官明出去采药，回来后提起上官明，也是很正常的。
　　寒山，是上官明在暗阁做杀手的名字。冷月脑子里缺了这段杀手的记忆，寒山这名字对她来说，是很陌生的。
　　其实在冷月有记忆以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上官明。那时的上官明还是个阴郁孤僻的少年，谁能想到，如今的上官明脸上总是带着抹浅浅的微笑，好像冬天里的阳光，温暖柔和。所以，现在的上官明反倒比年少时的他更有神采，眼里亮着别样的光芒。
　　十五年前，那双眼睛虽然明亮，但写满了戒备和怀疑，还有些许仇恨夹杂里头。
　　日子过得真快，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他们都已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