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夫人失忆后》莫车

25、实诚

　　谷底，湖畔。
　　上官明道：“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当然了，不然我拉你过来做什么。”老不死一屁股坐在了湖边草地上，深深呼了几口气，道，“你也看见了，我媳妇儿容易激动，你媳妇儿太过冷静，这两人说不来话。”
　　上官明也跟着坐了下来，“所以呢？”
　　老不死对上官明认真道：“咱们两个先把事情捋清楚了，再去和自己的媳妇儿谈。”
　　上官明面露难色：“这个有点难，我自己就先捋不清楚。你们怎么就突然说，小月是你们外孙女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事情变化太大，远在意料之外。据上官明所知，冷月身上没有明显的痣或胎记，她本人又对往事全无记忆。原本以为，她和阁主有着什么关系，但阁主对她赶尽杀绝的态度，让曾经有过的传言变成了谣言。
　　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情况，让老不死和疯婆子对冷月的态度产生这么大的转变。
　　再加上，上官明亲眼见到了疯婆子，这个老不死口中的媳妇儿，竟然半男不女，这两人真能生出女儿来？那所谓的女儿会不会是抱养的？
　　当然，疯婆子是男是女，对上官明来说无关紧要。但冷月牵涉其中，万虬谷和暗阁又有隐藏的联系，上官明不得不重视起来，想方设法抽丝剥茧，寻找背后的真相。他整日和老不死在一起，自然得先从老不死这里开始。
　　老不死摇头道：“我那孙女儿早就夭折了，你媳妇儿肯定不是。可是我媳妇儿信啊。她不止信你媳妇儿是我们外孙女，还认为我们的女儿怜香还活着。”
　　“怜香？”这名字上官明第一次听说。
　　老不死道：“怜香就是我和疯婆子女儿啊。”
　　“哦。”上官明点点头。如果冷月口中的怜姨就叫怜香，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因为一入暗阁，所有人都不再使用原来的名字，也不再与家人有任何联系，暗阁的那个怜姨也不一定就是怜香。老不死都说了，怜香早已死去多年。
　　只是那个怜姨，上官明从来看不透她。她看起来对冷月照顾有加，但偏偏一次次怂恿冷月、把冷月推入危险境地的也是她。曾经，她是冷月在暗阁唯一的温暖。可惜后来，冷月不小心发现，这个又敬又爱了多年的怜姨，竟然处心积虑地想让自己去死，死得越惨越好。自此，冷月对暗阁再也没有留恋，弃暗投明，和上官明一起去了名剑山庄。
　　没有一个母亲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所以，暗阁那个怜姨绝对不是冷月的娘。怜香一定另有其人，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
　　老不死道：“要说怜香还活着，我是不信的。那孩子的尸体是我亲自埋的。我是她爹，我也希望她能活着，可她真的死了，连我都无能为力。我……救不活她。”
　　上官明小心道：“怜香真是你们女儿？”
　　老不死有些生气了，“不然呢？难道是我和你的女儿啊？”
　　“不是。”上官明一边察言观色，一边解释着，“我看你媳妇儿……”他一边说着，一边摸着自己的喉结。
　　老不死看了，直接道：“有喉结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会问这个。”
　　疯婆子不在附近，她和冷月呆在山腰的木屋。见老不死如此坦荡，上官明也不拐弯抹角了：“你媳妇儿是男是女？”
　　“她当然是女的。”老不死肯定道。
　　疯婆子是女人。看起来像女人，但又不是很像。
　　老不死问上官明：“你知道我为什么怕漂亮女人吗？”
　　上官明道：“漂亮女人会骗人？”他记得，这是老不死之前说的。
　　老不死摇头道：“不是。”
　　上官明又道：“怕你媳妇儿吃醋？”
　　以疯婆子的模样和性情，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老不死叹着气，点了点头。
　　他告诉上官明，他和疯婆子是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兄妹。在他们下面还有个小师弟，这个小师弟就是梅长清的师公。但小师弟和老不死两公婆感情一向不大好，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往来了。他也是前两年在梅长清那里才知道，他们这个小师弟已经仙去了。
　　小师弟去世，子孙凋零，现在只有梅长清一根独苗。两年前，梅长清终于找到了万虬谷，送来师弟临终前写的信。师弟在信上说，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医治疯婆子的办法，但直到如今自己大限将至，也没能找到破解的办法。老不死这才知道，虽然这个小师弟虽然从小就和他们合不来，但一直记挂着他们两公婆，直到临死，还担心着师姐疯婆子的病情。
　　“小梅这孩子水平不怎么样，但做人一根筋，和我那师弟一模一样。”老不死对梅长清评价道。
　　这话上官明认同一半。梅长清为人确实十分简单，一心想着救死扶伤。没想到他的医术，在前辈老不死眼里只是不怎么样的水平。
　　如果作为病人，即便知道老不死和梅长清两人医术上的差距，上官明还是会坚定地选择梅长清。因为梅长清是真的全心全意为病人治疗，而老不死，治或者不治，要怎么治，恐怕是得看心情吧。
　　一个实在的老实人，是不可能和老不死、疯婆子这样的人理念相合的。但梅长清的师公到死都在想方设法为疯婆子治病，和疯婆子朝夕相处的老不死难道就没有什么动作吗？
　　上官明忍不住问：“你媳妇儿得了什么病？她看起来身体强健，内力深厚，没有像是有病的样子。”
　　“好好一个女人，长了喉结，又长胡子，怎么能说没病呢？”老不死瞪着眼睛道。
　　这确实是病，而且病得离谱。哪个女人生病，会有这些症状？
　　上官明认为：“这听起来不像病，更像是走火入魔。”
　　老不死也承认：“是啊，她是走火入魔。”
　　原来当年女儿怜香去逝后，疯婆子久久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见媳妇儿每天意志消沉，为了帮助疯婆子振奋精神，转移注意力，老不死便建议她多专注在其他事情上，比如多钻研毒物，或者精进武功之类。这建议，疯婆子听进去了，老不死当时很开心，但谁知道，后来的发展却让他想也想不到。
　　疯婆子原本性子就有些急躁，丧女后更是变本加厉。那些一般的毒物，需要循序渐进的武功已经吸引不了她什么兴趣，于是她处处寻求挑战追求刺激，越是难度大的武功越是练得疯狂，后来更是强行修炼师门禁传的秘法，终于有一天走火入魔，先是长出了喉结，后来脸上又生出了胡须，成了现在男不男女不女的怪模样。胡子是可以长了就刮干净，喉结就无能为力了。老不死倾尽了全力，都没法让她恢复原状。
　　两人只好远离繁华的闹市和人群，寻了这人迹罕至的万虬谷住了下来。
　　梅长清对他老不死前辈的医术，主要是解毒之术，推崇备至，说得那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奇人。可就连老不死和他的师弟都治不好的症状，那可真真是康复无望了。
　　但上官明总觉得，天无绝人之路。他向老不死确认：“你媳妇儿这情况，当真没得治了？”
　　老不死看了眼上官明，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没有试过，但以她的心性，那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什么法子？”
　　“废掉全身的武功。”
　　废掉武功，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难以接受，何况是疯婆子那样的高手。上官明感同身受：“换作我，我也不舍得费掉这一身的武功。”
　　老不死好像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道：“如果说，废掉你身上的武功，你体内的毒就自然而然解了。你愿意吗？”
　　“不愿意。”上官明想了想，补充道，“起码现在，我不愿意。”
　　老不死道：“为什么？”
　　上官明道：“危机仍在，没了武功，我就是废人一个，怎么保护想保护的人？”
　　“是啊，”老不死感慨地拍了拍上官明的肩膀，道，“所以你媳妇儿害你中了毒，你却还对她一往情深，至死不渝。你小子不错，疼媳妇儿，像我，我喜欢。”
　　上官明默默拿开老不死放在他肩上的手，道：“关于我身上的毒这件事，我得重申下，不是我媳妇儿害的。是我当时为了救她，情急之下，用嘴为她把毒吸出来。没有人逼我，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对对对，你为了你媳妇儿，连命都不要。好样的。”老不死笑眯眯道，“所以，你媳妇儿的身世，你真不知道？”
　　兜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这个老问题。
　　上官明笑得有些难看：“她的身世，难道我比她还清楚？”
　　老不死理直气壮道：“有这可能啊。就好像你的身体，我比你清楚吧。”
　　上官明道：“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老不死道：“反正我是不觉得，你媳妇儿会是我外孙女。但我媳妇儿认为是，我也不在乎多一个外孙女。你说是不是，外孙女婿？”
　　“啊……是啊，外公。”上官明能屈能伸。
　　老不死搂着上官明的肩道：“我那外孙女，看着比你实诚多了，你小子有所保留啊。”
　　上官明微笑着客气回应：“彼此彼此。”
　　老不死接着道：“外孙女婿啊，我老头子可是能说的都说了。”
　　上官明也道：“彼此彼此。”
　　老不死突然变了脸：“你这样，咱这天就聊不下去了。”说着，搂着上官明肩膀的右手暗自发力。上官明瞬间感觉气血上涌，一口发黑的浓血吐了出来。
　　*
　　“你没事吧？”冷月听了上官明描述的受伤经过，关切问道。
　　“没事。我体内本来就有毒，那血又是黑的。老不死是为我解毒呢。”上官明轻描淡写道。
　　“后来呢？”
　　“后来，老不死要我和他上山去挖坟。”
　　“挖坟？难道是……”
　　“没错。怜香的坟也在万虬谷。他们到这里隐居时，顺便把女儿的坟也迁过来了。”
　　父亲要去挖女儿的坟，挺少见的。但谁让现在有人告诉他，他那长眠在地底的女儿并没有死，有可能还活着呢？老不死本就不信女儿还活着，自然要到墓里一探究竟，也顺便让疯婆子死心。
　　挖坟的时候，疯婆子也在，而且是老不死和疯婆子一起挖的坟。
　　冷月听了道：“我以为是你挖。”
　　上官明道：“我也以为是。那两人本也有想叫我挖的打算，但临时改变了主意。”
　　谁挖了坟，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棺材里的怜香是不是还在。
　　上官明说，棺材里确实有具尸体。因为死得太久，早已化为白骨。但根据老不死判断，那副白骨并不是怜香的。因为年龄、死法都不对。
　　冷月迟疑道：“难道怜香真的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