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夫人失忆后》莫车

2、寒山

　　“阁下认错人了，我只是路过，没去过什么山庄。”
　　“路过也是客，还请姑娘到名剑山庄一叙。”
　　“我赶路，请让开。”
　　冷月拨开眼前碍眼的剑，正欲离去，上官明却将自己整个人挡在了她身前。
　　“姑娘很像我一个故人。”
　　隔着面纱，冷月冷冷问道：“阁下如何认出我是故人？”
　　上官明虽是笑着的，眼里却没多少笑意，“虽然看不见脸，但姑娘的轻功、身形，乃至说话，都像极了我那位故人。”
　　他这一笑，冷月心中那莫名的熟悉感又在作祟。但她清楚，眼前的这个人，是她的任务对象。即便暂时杀不了他，也不该和他大半夜的，在这荒郊野外吹着冷风聊什么天。
　　于是，冷月趁上官明不备，猛地从他身侧蹿出，施展轻功扬长而去，“姑娘我还有要是在身，恕不奉陪了。”
　　留下上官明独自屹立于冷风之中，嘴里喃喃道：“难道不是她？不可能啊。”
　　*
　　暗阁在名剑山庄附近的分舵，设在南城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里。
　　据说几个月前，分舵并不是这里，而是城里最大的酒楼。因为有卧底出卖，几个月前酒楼被武林正派大清洗，暗阁只得另找了这家饭馆作为新的分舵。
　　冷月到小饭馆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空气里弥漫着米香。谁能想到，在这充满烟火气息的地方，其实是一个杀手组织的巢穴。
　　饭馆的伙计一大早就已经起床熬粥了，看到蒙着面纱突然出现的冷月，伙计没有一点惊慌，反而迎上前去热情招呼：“冷月大人，您来了。”
　　暗阁最顶级的杀手有一十三人，人称“十三杀”，在阁中地位颇高，极受尊敬。冷月不仅是十三杀之一，更是在其中排名第一，所以分舵的人见了她，态度都十分恭敬。
　　这是冷月第二次到分舵。
　　潜进名剑山庄前，她来过分舵一次，要了有关上官明的所有信息资料。可资料是死的，人是活的，分舵办事效率不行，内容不详实，上官明远比资料提供的还要复杂，还要难对付。
　　冷月对分舵显然是不满意的，看向伙计的眼神，比冬天里的冷风还要凌冽。
　　这个时候，饭馆老板，也就是分舵主出场了。他让伙计先退下，亲自接待了冷月。
　　还没等冷月说出此行的目的，分舵主就低声告诉她：“冷月大人，上头来人了。”说着，就引着冷月进了厨房。
　　分舵主熟练地启动灶台旁的开关，地上显现出一道暗梯。从这里下去，就是分舵的密室。
　　因为场地有限，且是仓促所建，密室显得有些逼仄。
　　沿着狭窄的木头楼梯下去，冷月一眼就看见蒲团之上，一位蒙面女子正闭目打坐。
　　在她下了楼梯，一脚踏上密室地面的石砖时，蒙面女子睁开了双眼，轻声道：“冷月，你来了。”
　　女子的嗓音听着温柔，却极具威严和力量。
　　冷月走到她面前，单膝下跪，低头行礼。这既是暗阁的规矩，也是她的诚心之举。
　　因为这个人就是怜姨。
　　记忆里，怜姨是暗阁里对她最好的人，没有之一。
　　虽然冷月并不知道怜姨在暗阁的真正身份，也从没有见过怜姨面纱下的真实面目，但从冷月还在试炼营的时候，怜姨就经常深夜前来偷偷指点她武艺。这也是冷月当年能活着走出试炼营的原因之一。
　　冷月对怜姨，是真的心存感激。
　　尽管怜姨对她态度并不热情，也始终保持着距离。
　　但在人人自危的暗阁，怜姨这一点点的关怀，对冷月来说，就已弥足珍贵了。
　　怜姨开门见山问道：“任务进行得怎么样？”
　　冷月再次低头。任务进行得不顺利，否则她也不会来分舵了。
　　好在怜姨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反问她：“上官明不好对付？”
　　“是。”
　　“来分舵，想打探上官明的情报？”
　　“是。”
　　“之前分舵给的信息不全？”
　　“是。”
　　“起来说话。想知道些什么？”
　　怜姨的反应让冷月心生疑惑：莫非自己在上官明这里吃亏，是在暗阁意料之中？
　　她对怜姨坦白道：“上官明好像对我的武功非常熟悉，我使出一招，他好像就知道我下一招要做什么。”
　　怜姨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冷月于是接着说下去：“而且，上官明的长相，很像……”
　　她想起面对上官明时莫名的熟悉感，一时没有说下去。
　　怜姨终于开了口，问道：“很像谁？”
　　“十三。”冷月低头回应。
　　十三是试炼营里那个男孩子的代号。
　　试炼营的孩子都没有名字，也不会记得自己的名字，他们以到试炼营的顺序命名。
　　那个长得很像上官明的男孩，是和冷月几乎同时进的试炼营。男孩是第十三个来的，所以叫十三。冷月是第十四个，那时候她叫十四。
　　冷月这个名字，是出了试炼营，正式学习做杀手时起的。
　　失忆以来的日子，相对于“冷月”这个名字，“十四”对她来说更熟悉些。在她的记忆里，十三还只是个十岁出头小少年的模样，就在不久之前，两人才并肩作战，相互扶持，一起在试炼营最后那场残酷的杀戮中生存下来。
　　然而事实上，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冷月是忘了，但其他人都还记得。怜姨告诉冷月，上官明就是当年的十三。
　　看着冷月震惊的表情，怜姨语气平静地接着说：“他是十三，也是寒山。”
　　“寒山？”冷月重复着这个听起来很陌生的名字。
　　“你忘了寒山是谁了吧？”怜姨淡淡的语气中透着深深的凉意，“孩子，不要对暗阁有所隐瞒。你应该知道暗阁的厉害。”
　　冷月只觉后背发凉，连忙单腿跪下，诚惶诚恐道：“是。”
　　怜姨这才柔声道：“说吧。”
　　冷月不得不承认：“我……失忆了。”
　　她的回答似乎在怜姨意料之中。怜姨没有问她失忆细节，只问她：“既然失忆，为何当时不说，还接受新任务？”
　　“我以为不重要。”
　　“不重要？”
　　隔着厚厚的面纱，冷月看不清怜姨的表情。
　　但她还是强烈地感觉，这次见到的怜姨和之前很不一样。
　　虽然怜姨身材没有变化，说起话来同样温柔，但在试炼营的时候，冷月每次见她，能感受到怜姨冷淡外表下的火热心肠，即便是指点武艺时语气十分严厉，她也能觉察到对方发自内心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
　　而今天的怜姨，冷月看得出来，尽管怜姨极力克制，让自己说出来的话尽量温柔，却掩饰不住她内在的疏离和冷漠。
　　怜姨已经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
　　也是，十年过去了，人怎么可能没有变化呢？
　　在怜姨的要求下，冷月将自己这次潜伏刺杀的经过一一道来，也把自己的疑惑和盘托出。
　　怜姨听罢，问她：“你可知上官明是什么人？”
　　“名剑山庄四少庄主，也是十三，还有寒山。”冷月越说越迷茫。她不明白，十三怎么成了上官明，索性膝身下跪，“请怜姨明示。”
　　怜姨点点头，给了冷月一个结论：“寒山他是个卧底。”
　　其实很早之前，武林正道人士就想视暗阁为邪魔外道，恨不得除之后快。哪知几十年过去了，暗阁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日益强盛。直到几个月前，由当今武林正派组成的正义之师，与潜伏在暗阁的卧底里应外合，才让暗阁受到重创。阁中精英死伤无数，多处分舵被毁，甚至本部老巢也差一点毁于一旦。
　　就是在这个时候，冷月受了重伤，又生了场重病，然后失忆的。
　　没想到的是，武林正道安插的卧底居然还有孩子。名剑山庄的庄主上官云起，为了剿灭暗阁，竟能狠心将亲生儿子送进暗阁。那个时候，他的四子上官明才不到十岁。
　　冷月不敢相信，还有一个原因，她疑惑道：“可是，每一个进试炼营的，都要喝孟婆汤。十三，他怎么会记得自己的身世？”
　　脑子里回想起刚入营时的十三，好像是和其他孩子很不一样。刚去的孩子都还在浑浑噩噩的时候，除了吃饭、睡觉、练功，十三就常常躲在一旁不知所踪。
　　在学武的时候，十三是表现平平，既不突出，也不差劲。也是在最后两年和冷月私下比试的时候，下手特别狠，好像是在对付前世的仇人。
　　想到这里，冷月心里不免有气，真是个讨厌的人。
　　对冷月的疑惑，怜姨恨恨道：“那孟婆就是个卧底，寒山一开始就没喝孟婆汤，他什么都记得！”
　　虽说如此，冷月听闻，还是不敢相信。
　　是什么样的父亲，会亲手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那个鬼地方？冷月是从暗阁试炼营出来的，她非常清楚，试炼营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和她一起进试炼营有一百个孩子，最后能活着出来的只有五个。
　　而这五个人，除了她和上官明，她甚至不清楚，十年过去了，其他三个如今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
　　说起上官明的父亲，怜姨忍不住怒火中烧。
　　“哼！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上官云起，算你厉害！”怜姨咬牙切齿道。
　　怜姨果然和十年前大不相同了。如果是十年前，那时候的怜姨绝对不会这么说话。
　　怜姨又和冷月说了不少上官云起、上官明父子的事，她告诫冷月：“上官明这人非常狡猾。之前暗阁派出许多杀手，都是废物，连个小小的山庄都进不去。”
　　名剑山庄有那么难进？冷月觉得，好像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怜姨看出了冷月的想法，“哼”了一声道：“所以说，那些都是废物。”
　　冷月遗憾道：“可惜还是被上官明发现了。”
　　她更加好奇，上官明是几时发现她的，又是怎么发现她的。而且，既然发现山庄有杀手，庄内高手众多，上官明为什么没有动作，直到冷月要离开了，才独自出手留她呢？
　　怜姨看起来对冷月很有信心，她郑重道：“冷月，只能是你。只有你才能潜进山庄，只有你才能杀死上官明。”
　　冷月有些恍惚，好似怜姨对上官明有着非常大的仇恨，她更不理解，怜姨对自己能力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自信。上官明身兼名剑山庄和暗阁的武功，本就比冷月强出许多。怜姨怎么就确定，冷月就一定能杀了上官明呢？
　　“只有你才能杀死上官明。”怜姨又重复了一遍。
　　冷月当即下跪：“属下一定竭尽所能，杀死上官明！”
　　怜姨点点头，恢复了些许往日的温柔，“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这么相信你？”
　　冷月摇头，这正是她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怜姨缓缓道：“因为他心悦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