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夜书》沉没雨岛

14、倒台

　　元载私下见了陛下，呈上了那本神策军敲诈贪墨的账册给陛下。陛下见了那触目惊心的数字果然震怒。善于察言观色的元载于是在陛下面前添油加醋地诉说鱼朝恩这些年专权跋扈，将百官，将陛下都不放在眼中。代宗知道，鱼朝恩已经到了非除不可的时候了。
　　一方面，代宗对他往日的情份和耐心已经耗尽。另一方面，鱼朝恩知道他已经看到了账册，彼此之间本就极大的猜忌如今变得更加无可挽回。为避免他图谋不轨，代宗只能决意先下手为强。代宗的笔悬在那道暗杀的手令上，迟疑许久。独孤贵妃在旁边等得都心焦了。
　　独孤贵妃：“陛下，下旨吧。”
　　代宗心下却依然怀着极大的恐惧，尽管元载已确认买通了神策军中尉皇甫温，按理说这事出不了乱子。可万一鱼朝恩还有隐藏的王牌呢？
　　代宗：“此事干系重大，鱼朝恩对我毕竟有过迎驾之功。”
　　独孤贵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人深受陛下恩宠，却忘恩负义，专权跋扈。将朝堂当作自家天下，竟让陛下垂手而治。陛下还没过够看个奏折都要看他脸色行事的日子吗？此时不除，失了时机，被他发觉便难除了。”
　　独孤贵妃说的句句在理。
　　代宗：“可除了一个鱼朝恩，元载就要势大。”
　　独孤贵妃：“若元载不受控制，也除了便是。”
　　代宗望着自己深爱的贵妃，她眼神坚定，比他更加果敢。当年除去李辅国时，亦是她给了他勇气。多少年来，她默默站在他身边陪他渡过难关，给他力量。这女人虽有从政的天分，却无干政的野心。这是代宗深爱她的原因之一。那些后宫佳丽，莺莺燕燕都不过是天边艳丽绚烂的晚霞，虽然美丽，却总会消散。只有她的风华如海底珍珠，经过岁月的沉淀，愈发让他欣赏与敬慕。
　　代宗终于下定决心，写下暗杀手令。独孤贵妃将手令交给最信任的太监。
　　独孤贵妃：“速将陛下亲笔密令交给皇甫温将军。今夜行事。”
　　夜宴过后，风格外的凄寒。陛下仍对他礼遇有加，甚至没有提及账本之事。可陛下愈是温和可亲，鱼朝恩便愈感到汗毛倒立，惊悚不安，甚至饮过一杯酒后，已觉得审判的剑悬在了头上，只等落下。
　　鱼朝恩最后的底牌是暗花楼楼主苏长渊，今日他扮成侍卫随自己入宫赴宴。然而直到宫宴结束，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鱼朝恩放下心来。
　　鱼朝恩披头散发地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镜子唱戏。鱼令徽站在一旁伺候着。
　　鱼朝恩：“今日陛下问我进宫多少年了。我进宫多少了年了啊，五十三年。什么风浪没经过，什么坎没过过？苦日子过够了，好日子还没过够呢。他们都想杀了我，把我拉下来，他们才好往上爬！人啊，永远在往上爬！不管坐到了多高的位子，底下的人都在觊觎着你，你也还要觊觎更上面的人….”
　　鱼朝恩拿着剑挥舞起来。
　　皇甫温带着几个神策军士兵闯进来，鱼朝恩见到皇甫温瞬间就明白了。他扔了剑。
　　对着大殿的方向跪了下来。
　　鱼朝恩：“皇上，你忘了当年的迎驾之恩吗？我鱼朝恩是大唐的恩人啊！”
　　然而皇甫温仍是拔出剑，一道抹了鱼朝恩的脖子。
　　鱼朝恩：“皇上…”
　　他的头轰然坠地，鱼令徽见此情状早已吓得屁滚尿流。
　　鱼令徽：“将军，饶命啊！我是被老贼蒙骗。我什么都没做。”
　　皇甫温往地上啐了一口，往日他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不过今日他们所做之事，倒并无分别。
　　“陛下只命诛杀鱼朝恩一人。我不杀你。只是你该改个姓了。”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等等，给我滚出去。”
　　鱼令徽领悟到皇甫温的意思，真的躺倒在地，滚了出去。皇甫温和手下哈哈大笑。他命手下拖出去鱼朝恩的尸体，面上难掩得意之色。他平日里亦是靠着巴结这老贼才一步步往上爬，如今终于熬出了头，以后他便是神策军大将军了。
　　流落在平康坊的鱼令徽像是一条丧家之犬，曾经他也是平步青云，仅凭鱼朝恩一句话便封了个五品官。今天之后，朝廷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吗？
　　鱼令徽搂着妓女婉儿，倒在她怀里，拿着酒拼命往嘴里灌。婉儿拿手帕擦着他嘴边流出的酒液。鱼令徽是她的常客，她也多少了解此人。今日见他这般情形，无需多问，便猜了个七八分。
　　婉儿：”郎君慢点喝。”
　　鱼令徽：“婉儿啊我的婉儿，行路难，行路难，何去何从啊。”
　　婉儿：“郎君有何难的？靠山倒了，转投靠山便是。你可见当今宰相大人，当年也是多次转投门庭，谁得势便靠着谁。利用完了便卸磨杀驴。靠着这办法，如今不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谁记得他当年不光彩的丑事。”
　　鱼令徽：“天下士子记得，史官记得，就连你也记得。”
　　婉儿：“既选了一条路，还在乎别人怎么说吗？”
　　鱼令徽：“婉儿，真乃鱼某的知音。为何最善解人意的却是你们这些下贱的青楼女子。深闺中的妇人哪及得上你们的眼光和见识。”
　　鱼令徽抓住婉儿，亲上她的脸颊和脖颈。屋内烛影遥遥，春意盎然。